第38章 038
第38章 038
◎◎
馬車很快驅趕而來, 選擇的是低調青色帳子,江安卿下了金辇沒去理會身上的錦衣華服、珠寶首飾,由景一掀開車簾坐了進去。
馬車內的東西都是備好的, 念及正值酷夏, 兩側的窗戶用更加輕薄的竹簾和薄紗遮擋, 既能隔絕外面視線,又能在行駛中有清風鑽拂。
景一跟着江安卿上馬車前,揮退了一衆等候的宮人,在景公公手下做事有幾年了, 心知肚明公公是不願意讓旁人打擾鳳主,自覺的為馬車讓開道來。
馬車碾壓過平整的石板路,向紫禁城外行駛而去。
鳳主壽辰前後取消宵禁, 京城街道熱鬧非凡, 因有往來商客旅人,更成為了京城商戶的商機, 鉚足了噱頭來招攬生意。百姓忙裏偷閑的晚飯後攜帶家眷街上游玩, 湊的個熱鬧。
馬車緩慢的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一路的燈火驅散黑夜,一只素手挑起側窗簾子向外看去, 入眼的便是街邊小販吆喝的脖紅臉脹, 熱情洋溢的招手讓過路行人駐足。
從瓊樓玉宇踏入人間煙火, 一顆漂浮不定的心沉了下來, 但很快江安卿斂下眼眸。
景一在江安卿面前自當是個奴才,但所坐所用之物同從前大不相同, 不再是跪坐在車廂角落, 而是能坐在距離江安卿不遠的蒲墊之上, 鼻尖萦繞着的是鳳主身上散發出的幽幽酒香。
倘若鳳主能回頭便好了, 景一心中那麽想。
“待會去劃船,孤知曉一處寬闊河流。”江安卿扭頭,讓開的位置人間的燈火足以透進來,照亮了景一半張匿在陰影中的臉龐,他微微睜大了眼睛,随即笑了下,應了聲。
江安卿想透過景一的眼睛看清他內心的想法,景一沒給他機會快速垂下眼皮,“還請鳳主尋個邊上有人家的湖泊,免得小的借不到船。”
還想探究的江安卿笑出了聲,“孤不會讓你為難。”
馬車一路行駛出京城到了郊外,周圍逐漸安靜下來,最終在一處望不到邊際的湖泊處停下。
遠處黑夜朦胧中隐約看見連綿起伏的山脈,幾只飛鳥驚起,撲騰的離開枝叉。
Advertisement
湖泊分流穿過京城,此處便是它最寬闊的地方。
馬車上挂着燈籠,微弱的亮光不足以照亮黑夜,好在今晚月亮夠圓。
景一下了馬車遙見四周荒無人煙,無奈的扶着江安卿下車來,頗為幽怨的喊了句,“鳳主。”
江安卿別開了臉,選了選沒地方能做,只得坐在了馬車前室,貴氣的跟周圍格格不入。
“孤瞧着挺好,京內也有泛舟之處,可岸邊太過于明亮,影響孤欣賞月的皎潔。”
“那小的便借馬一用,去尋尋看有沒有居住在邊上的漁民。”景一。
江安卿擺擺手,由着他去了。
解下拉車的馬,景一借着力道翻了上去,很快消失在了視線中。江安卿仰着賞月動了動,轉而眯起眼看去空無一人只留下馬蹄的土路。
很辛運的是跑了半個湖泊找到了一戶滅燈已經休息的人家,院子前還挂着晾曬的漁網。
景一下馬上前敲門,漁人罵罵咧咧的點了燈出來,開門一看景一的穿着,即便是認不出也知道他身份地位不一般,不敢在嘀咕。
景一和煦的笑問,“勞煩您借船一用,主子想泛舟賞月。”
漁人想法子拒絕時,景一從袖中掏出一袋銀子來,正是君後賞給他的,抛給了漁人。
“要幹淨的,快些。”
漁人不再多說什麽,精神頭十足,吆喝着去找條新打的船去。
景一騎馬而歸,遠遠就看見了倚靠在馬車前室的江安卿,車頂角上懸着的燈籠光洋洋灑灑的落在她身上,景一忽然覺得,遙不可攀的人他似乎能争取抓一抓,說不定就抓住了呢。
想法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景一到後沒多久漁人撐着漁船而來,停在岸邊上來将船交給了他們,漁人不免去打量打扮貴氣的江安卿,那樣的貴人即便她一輩子沒見過什麽世面,也能從舉手投足間體會到從容的威嚴。
景一沒給漁人多看的機會,側身擋住了視線,扶着江安卿上了漁船。身上還穿着宴會的繁瑣長袍,極其不方便行動,江安卿腳踩在船頭船一晃,下意識的抓緊了扶着她的景一。
手就那麽握在了一起,景一吓的不敢動彈半分,愣愣的看着交疊在一起的手指。
江安卿輕啧一聲,收回腳來将最為沉重複雜的外袍脫下随意扔在湖邊雜草堆裏,渾身頓時輕盈了不少,兩步躍上船。轉身沖還在岸邊發愣的景一招手,“你不上來,誰給孤撐船。”
漁人正要毛遂自薦,景一跨步上了船,拿起船撐抵在岸邊推着向湖中心而去。
江安卿盤腿坐在船尾,迎面吹來的風打亂發絲,時而看月,時而看遠處高山,時而去看劃船之人。
朦胧的看不見岸邊時景一收了竹撐,坐在了離江安卿兩步外的船頭,學着她的模樣仰着頭去賞月。
不過對景一來說,月亮如何他不關心,只想知道眼前的人是否開心。
若是開心了,不枉費這一遭。
“孤想躺着。”江安卿。
景一心中了然,往前坐了些,江安卿身子一歪躺下,枕在了他膝上。
“孤頭重。”
景一便一點點将江安卿發中的飾品取下,青絲長發散了下來,絲絲縷縷的纏繞他。
湖面泛起漣漪,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下他們兩人。
江安卿閉上眼睛,“福親王如何了?”
“死了。”景一護着手掌中幾縷秀發,“他的財産全數找到充公。”
良久,就在以為江安卿睡着時,睜開了眼,“死了也好。”
景一察覺到她的不開心,卻不知道能說些什麽,去辦案斬貪污景一眼睛不會眨一下,但哄鳳主卻是不知所措,謹慎小心的。
抿了抿唇,“剛小的繞着湖邊跑了好半天馬才看到一戶人家,已經休息了被小的叫了起來,原本是生氣的,但看給的錢多,把剛打好的漁船拖給了我們。”
想到大晚上的折騰景一去敲百姓的門借船,江安卿忍不住勾了勾唇,一雙上挑的鳳眼帶上笑意,視線逐漸從景一眉心滑到紅潤的唇瓣上。
飽滿的嘴唇如抹了胭脂般,一張一合的輕柔訴說,江安卿一時看入了迷,拇指快一步的壓上柔軟的唇瓣,用力碾了碾,像要把花瓣的唇碾出汁液。
回過神來不去看景一驚訝的表情,依舊是盯着越來越鮮紅的唇瓣瞧,似乎因為她的揉捏腫了起來。
景一想躲開,被江安卿鉗制住下巴不得動彈,後者慢慢直起上半身湊近了些,“是不是偷偷抹胭脂了?”
宮裏的太監不乏有擦胭脂抹水粉的,為的就是面上好看,在主子面前伺候讓主子看得舒心。
江安卿的記憶中沒在景一身上聞到水粉的味道,也就從沒注意過景一是否也擦胭脂。若不是四下無人安靜的厲害,又醉酒的想躺着吹風,怕是發現不了他的嘴如此紅潤。
景一睫毛輕輕顫抖,近在咫尺的人連伸手去抓都不需要,只要稍微俯下身就能一親芳澤,堪堪擺脫心底蓬勃而出的欲念,景一移開了眼睛,“小的不擦這些。”
江安卿百無聊賴的松了手,不再躺回景一膝上枕着,挪着去船尾靠在木頭上,來回打量月光下的景一。
十八歲的景一沒完全張開,身上帶着怯懦和謹小慎微,而三年後的景一所接觸的人和事物變了,心境改變的同時顯露出的氣質随之變化,出落的比從前精致漂亮不少。
若是換上尋常的衣服,打眼看過去還真認不出是個太監。
江安卿纖纖素手撥弄着水中月,一圈圈的波紋随之蕩漾開,酒氣早已被湖面吹來的風遣散,宴會上那點酒水不足以讓江安卿不省人事。
冰涼的湖水浸着指尖,江安卿起了心思的掬起一捧水朝景一潑去,還怕潑不到人事先喊了一聲。
她喊,景一哪有不回頭的道理,當即被水砸面,水珠順着濕漉漉的臉頰淌了下來,額前鬓角的碎發被打濕粘在皮膚上,濕漉漉的活像一只落水的小狗。
江安卿笑了,那股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息蕩然無存,成了天地間普通的芸芸衆生,一朝踏入了俗世的瑣碎紅塵中。
笑着笑着江安卿覺得沒了滋味,索然無味的擦了擦指尖,“時候不早了,回宮吧。”
低頭抹去臉上的水,景一應了聲,拿起竹撐站起身來劃船向岸邊而去。
岸邊漁人沒走,坐在湖邊一塊石頭上正跟車夫閑聊,大多是她說車夫笑而不語的聽着。漁人眼睛一直瞥着湖面動靜,看到劃過來的船立刻精神了,麻溜的上前幫栓船的。
可不是人人都能住在京城的,漁人因為沒錢買不起房屋地皮只能住在京城外,自個搭建的屋子裏,早早就想跟自家男人搬城裏頭住去了。
今個晚上遇見財神爺可不得好好巴結一番,那為郎君出手闊綽的,想必伺候的主子是京城內的大戶人家,一高興再從指縫裏露點錢給她,搬到城裏住還不是眨眼功夫。
殷切的那股勁沒能用上,江安卿多餘的一個眼神都沒有給她,徑直上了馬車。
漁人想說些什麽,剛可是跟車夫聊了許久,算是認識了。哪知道車夫跳上了馬車前室,不給她說話的機會驅馬離開,留下漁人站在原地等車上挂着的燈籠光看不見才回過神來。
狠狠掐了下大腿,确認沒半夜做夢或者是遇到什麽妖怪,伸手一掏懷中沉甸甸的錢袋子還在,又看新做的船那人沒帶走,美滋滋的上了船回家。
不過是借給富人有湖泛舟一圈的小漁船,竟換來了那麽多銀子的,漁人那丁點郁悶早就抛去腦後煙消雲散了。
馬車內江安卿脫去鞋子,往柔軟的墊子上一趟,搖搖晃晃間昏昏欲睡,也确實睡着了。
待到醒來時馬車不再晃動,江安卿撩開簾子見仁壽宮三字,視線轉向守在裏頭不出聲的景一,“替孤穿鞋。”
景一單膝跪下,捧着鞋子為鳳主穿上,馬車中太過于昏暗,看不清他的神情,江安卿也無意在乎他,穿好後踩了踩下了馬車。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