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020
第20章 020
◎“回去後我一定跟母皇認錯。”◎
秋風蕭瑟,卷着風沙和血腥味直往人鼻子裏灌,嗆到喉嚨如砂紙般難挨。
北羌國原先是一個村落,借了江安卿皇女時讨伐十州的影響,翻身自立門戶,一州府成一國。建國不過短短十幾載的時間,集齊全國上下人力兵力都是抵不過有近六十年沉澱的西涼半月全面進攻。
江輕意領着後援軍趕到時北羌國牆已是殘垣斷壁,百姓哀嚎遍野四處逃竄,城牆上的士兵抱刀而眠,一夜的抵抗下精疲力竭,州內飄着濃濃死氣。
金鳳軍隊的前來無疑是北羌衆人的主心骨,江輕意騎在戰馬之上,身穿麒麟铠甲面露不忍,那一雙雙空洞的眼神中逐漸燃氣希望的火苗,燒的她渾身滾燙。
見過北羌國主後,回到暫時歇腳處的江輕意發了好大一通火,茶杯瓷盞砸的粉身碎骨,吓的守門的士兵目不斜視,筆挺的站在外頭。
左鬥光的出現如同救星,士兵趕緊放她進去安撫長公主,大敵在前,身家性命全掌握在領導人手中,心裏頭怎麽能不擔憂害怕。
左鬥光把門關了嚴實,拿來掃帚一點點将地面打掃幹淨,“殿下倘若是心中不快,大可跟屬下排憂解難,何苦将好好的東西砸的稀碎。”
“母皇她就是生我氣,故意讓我帶兵來援助北羌,長個眼的人都能看出來北羌已是強弩之末,恐怕是想讓我死在這場戰争裏。”江輕意胸膛起伏,呼吸粗喘,盯着手腕上的南紅瑪瑙好幾次想摘下,手碰到時又舍不得了,“或者我僥幸活下來,再回金鳳定我罪。”
左鬥光抿唇并不贊同,卻并未解釋什麽,而是講了一個故事,“屬下當年跟着太上凰南北征戰,有次大雪封城糧草短缺,敵人就在外堵着我們沒法出去,只能等待寒冷和死亡,已然是回天乏術。幾次敵将向還是皇女的太上凰遞勸降書,只要太上凰投降變能有數不清的珠寶和至高無上的地位,敵國國主親自文書希望太上凰能歸她們國家所用。”
母皇的事跡江輕意倒背如流,卻沒聽過這件事,連忙追問,“母皇肯定不會投降。”
“是的,太上凰拉弓射死了前來送信的使者,又一箭射斷了敵方旗杆,只道她生死枯骨也斷然不會叛國賣民。”左鬥光說着激動了起來,“當時城裏士兵士氣大振,燃起了生的希望,其實太上凰早就想出了法子挖地道出城,最終取得外面聯系,兩面包夾将敵将斬于馬下。”
“母皇總是有辦法的。”江輕意眸中的亮光一點點暗淡下去。
“屬下同您說這些并非是拿您和太上凰比較,而是想告訴您将領的氣勢很大程度決定着手底下士兵的氣勢,若是您焦躁不安,那些追随的士兵會更加慌亂。”
左鬥光初入朝廷成為武官就跟着江安卿身後,她是一位聰慧果決之人,并不需要下屬擔心提醒着什麽,反倒是初出茅廬的左鬥光在江安卿身上學到了能傍身一輩子的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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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江安卿私下裏給她的種種囑托來看,左鬥光并不相信如長公主所說的那樣冷漠無情,只不過江安卿從不将話放到明面上來講。
自然作為臣子不該說的話左鬥光一個字也不會多說,可惜帶兵不是兒戲,身為下屬絕不能眼睜睜的看着殿下頹廢消沉下去。
左鬥光清理幹淨地面,帶着碎裂的瓷片離開,懸着的心在第二天看見沉穩堅定的江輕意後慢慢落下,想來江安卿的孩子定然也是不會差的。
西涼将領察覺出金鳳援助北羌時還頭疼了一番,待到城強上一看并非是江安卿和她的鐵騎,而是一個面生的黃毛小妞,頓時士氣大振,劍指城樓,放下狠言七日之內必定拿下北羌。
北羌西涼戰事快馬加鞭送回金鳳江安卿手中,江安卿看完前方描述後久久沒擡眼,緩緩呼出一口氣,“七日拿下北羌,魯卡靼的口氣還是一如既往的大。”
“當年和她交手時她便是這副嚣張樣,那麽多年過去了還如此。”秋菊言語中多不屑,轉而不免擔心,“不過魯卡靼确實是有幾分本事在身上,萬一正如她說的那樣七日破城樓,那長公主……”
紙張一點點被火舌吞噬,最終在江安卿指尖化為一吹便散的灰燼,撚了撚指腹,“魯卡靼知道是孤的女兒不會動手的,她怎麽可能放過那麽好的機會要挾孤。”
秋菊想起魯卡靼把主子視為仇敵,恨不得将主子踩在腳底下的瘋狂,無奈道,“那您還将長公主送去給她當把柄。”
“人總是要長大的。孤撐起金鳳讓她們衣食無憂,漸漸的她們忘記了死亡的氣息,不去感受怎麽能知道和平的可貴。”江安卿目光落在手邊茶杯中,明黃色茶湯飄來陣陣香氣,“孤許久未見景一到面前伺候了。”
秋菊扯了扯嘴角,她是不知道那晚主子去找景一後發生了什麽事,第二天景一找到她尋了好多借口暫時不想在主子面前伺候的。哪裏有小的提要求的,秋菊自然是不會同意,把事情告訴了江安卿後指望着她能說上兩句,哪想着江安卿只道不願意便不願意,随手點了個打掃的宮女讓她每天把茶送過來的。
越來越看不明白其中門道了,秋菊自覺的閉嘴不在再摻和。
魯卡靼的狠話一放全天下的人都在等着她七日破北羌,知道消息的江輕意臉上火辣辣的疼,知道北羌滅國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卻還是咬着後槽牙要讓魯卡靼吞下這塊骨頭的時候難受。
北羌國無力還擊,只能全國上下防守于城牆之內不敢出,出一人便是萬箭齊發穿心而死。江輕意偏不,骨子裏的血性在不斷施壓之下爆發到極致,跟左鬥光帶着十幾名輕騎借着夜色的遮掩燒毀了魯卡靼的一處糧倉。
站于山坡之上勒馬回看火光沖天的營地,江輕意心中痛快至極,恨不得當面向魯卡靼還回那嚣張的狠話,讓她大膽的使用手段,她可不怕這些。
左鬥光神情并不輕松,催促道,“殿下外頭不宜久留,我們還是快些回城吧。”
“左都統你看,她們的叫聲我在這兒都能聽見。”火光下江輕意面龐忽明忽暗,察覺到左鬥光不悅心中有些不舒服,卻礙于她的身份只是撇了撇嘴,“我知道了,我們走吧。”
一行人準備離開時,不屬于她們的馬蹄聲響起,江輕意瞪大雙眼向後看去,身體先行一步的夾着馬肚子逃離原地。
一嗖嗖破空而來的箭雨在身邊落下,江輕意一邊退一邊拔劍防禦,不多時額上滿是冷汗。
輕騎的一行人掩護着江輕意,“殿下您快走!我們殿後!”
江輕意恨恨的盯着身後越來越清晰的追趕人群,為首的那位身穿獸皮,外套着铠甲的女人就是魯卡靼,長刀垂下的一側雜草砍半,月下泛着寒光。
“走!”左鬥光要緊牙關,向着前往驅馬奔跑,粗重的呼吸在鼓動的風聲下絞成碎片。
“左都統!”江輕意一聲驚呼。
北羌國上方飄起滾滾黑煙,熊熊烈火直直印入瞳孔,士兵的呼嘯聲和殘留的哀嚎混雜成浪潮一波波向她撲來,江輕意渾身僵硬的騎在馬上,耳膜一陣陣的疼。
左鬥光拉住要調轉馬頭的江輕意,憤怒的無法顧及身份地位,“走!”
“我要去救她們!”
“北羌滅國是遲早的事,我答應了太上凰要将你安全送回金鳳。”左鬥光倒吸一口冷氣,捂住了肩膀處不斷流血的傷口,“你是金鳳長公主,要是被抓住是威脅金鳳的籌碼,快走!”
兩匹馬向着幽深的山谷而去,江輕意不知道這兒是哪,只曉得跟緊在前帶路的左都統。馬兒跑到抽搐倒地不起,江輕意手忙腳亂的爬到前頭架起左鬥光,繼續向着前面走去。
“殿下放屬下下來,屬下會耽誤您路程的。”左鬥光顫抖着手從胸口處拿出一張地圖,“這是太上凰交給屬下的地圖,上面标記了逃離路線,您順着路線就能回到金鳳,不用擔心會被西涼人攔到。”
“母皇給你的?”天邊已經泛白,江輕意眨了好幾次眼眼前都是模糊的,不知何時她早已淚流滿面,“是我沒用,我不該私自出來的。”
左鬥光扯着蒼白幹燥的嘴角勉強笑了下,“殿下,已經第八日了。”
江輕意身上除了擦傷外并沒有影響到筋骨,她非要拖着左鬥光一起逃離,已經有那麽多人喪命了,不想再多一條生命的離世。
“你救過我,我是不會放棄你的,再撐撐。”江輕意不知道她們走了多久,走到她神經緊繃跟本感覺不到餓,像行屍走肉一般只曉得向前。
“赈災時太上凰私下文書給了屬下,要屬下保護好您。”左鬥光呼吸仿佛肺裏漏風一樣,“殿下,太上凰很在意您,只是她年少居于高位,那麽多雙眼睛盯着,習慣收斂情緒了。”
“我知道,本宮都知道了。”江輕意覺得這幾日把這輩子的眼淚都流光了,她頭一次距離死亡如此的近,近到下一個就是她,又無比心酸的想到遠在金鳳的母皇,哭着道,“回去後我一定跟母皇認錯。”
她們拖拖拽拽走了許久,久到江輕意看見路盡頭有人時麻木的閉上了眼睛,一頭栽了下去。
來的是黑壓壓一片的鐵騎,騎在高馬上的女人面容冷酷,半張臉被黑色面具遮擋,厭惡的擰起眉頭,直到看見江輕意手腕上露出的南紅瑪瑙後迅速翻身下馬,半跪在意識模糊的江輕意面前。
“長公主,臣裴瑛雪奉太上凰之命前來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