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014
第14章 014
◎“小的手臂好疼,牽連的頭也在疼。”◎
營帳內氣壓低迷的可怕,江安卿坐于扶椅上冷冷的盯着下頭跪着的男子,他的雙胳膊爛面條的使不上力氣,已經失去了反抗能力。
雙目赤紅死死瞪着江安卿,說出的話卻聽的在場人不寒而栗,“你燒我妻兒殘骸!毀了她們下輩子!落得我連個祭拜的地方都沒有!你該死!江安卿你不得好死!你還我妻兒!”
嗚咽和憤怒交織,男子變的分裂猙獰,扭曲的面容下是想同歸于盡的瘋狂想法。
面對咒罵江安卿臉色冷了幾分,從男子口中大致知曉了是何種情況。洪災過後她安排人集中燒毀了泡爛腐敗的屍體,當時在長江下流一片引起不小喧波,好在開春時節并沒有瘟疫的發生,随着時間和當地州府的安撫鎮壓,聲音逐漸消失。
江安卿無意去跟他解釋用心,在男子不斷的哭罵聲中緩緩開口,“你是怎麽混進來的?”
“是上天!是民心讓我來殺了你!你休想知道!”男子啐了口唾沫濺在了臺階上,笑的放肆凄哀,大不敬的舉動讓周圍宮人上前摁住了他的頭,“金鳳遲早要亡在你手裏,江安卿你就是天下罪人!”
“拖出去斬了。”聲如數九隆冬松柏上垂挂着的冰錐。在太上凰身邊伺候過的宮人知曉,太上凰越是冷着就越是生氣,大氣不敢出的跪在旁邊,生怕怒火波及到自己。
“這件事不許宣揚出去,被孤發現誅九族。”
營地大部分的人都跟着陛下去秋獵了,流言蜚語管控起來方便了不少。江安卿依靠在扶椅上似乎很疲憊,眉眼間的淩厲帶上了絲脆弱,不過在太醫前來彙報時轉瞬即逝。
景一醒了,江安卿過去時他正眨巴着眼睛盯着纏滿紗布的胳膊發呆,一時間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見到江安卿後眼眶子立馬紅了。
江安卿沒坐繡花凳,而是坐在了床邊,眉眼低垂的看着他,“太醫說刺的太深傷着筋骨了,就算是恢複也會留下後遺症。”
“幸好是左手,小的不耽誤給您奉茶的。”聽這話景一心高高懸了起來,他就這雙手還能有點用處,着急的要坐起來的,“小的會好好康複鍛煉,不會影響給您按摩的。”
江安卿托着他坐起來,拽過軟枕墊在了景一腰後。姿勢有些過于親密,垂下的發絲輕輕掃過景一的肩膀,後脊帶起一陣酥麻。
“孤不是這意思。”江安卿無聲嘆了口氣,“你救了孤一命,孤往後不會虧待你的,你想要什麽和孤說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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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一倔強的搖搖頭,眼睛亮的厲害,“小的什麽都不要,小的只想陪在您身邊,一輩子伺候着您。”
不知道是不是傷口上了止疼藥的作用,景一并沒有感覺到有多疼,滿心撲在江安卿的回答上。他清楚的知道,這次的事情會讓他在江安卿心中烙下印跡。
江安卿移開目光,“你先休息吧,孤還有事情處理。”
起身時袖子被大膽的拉住,景一覺得傷到的不是胳膊而是腦子,不然他怎麽敢去拉太上凰的衣角,“小的想在您身邊伺候。”
“孤自然會滿足你。”江安卿回答了,景一放下心來。剛喝的藥勁上來開始暈乎乎的,眯着眼睛滑進了被子裏,戀戀不舍的松開了那片衣角。
明白心意後的景一感受到了巨大差距,他只能遠遠的追随着太上凰,哪怕豁出性命的奮力追趕,也不過是指尖擦過她衣擺罷了。不過很快就沒心思想那麽多了,無數雙手拖拽着他拉入意識沉淪。
冬香秋菊的騎射是數一數二的,滿載盡興而歸,還未來得及彙報豐收的喜悅時,就聽見跟在太上凰身邊的宮女講述關于營地內發生的事情。
她們是太上凰最親近之人,自然是不用瞞着的,兩人氣勢洶洶的進了營帳內,上下的打量發現江安卿并沒有受傷後松了一口氣。
圍獵場四周是用栅欄攔了起來,告誡周邊的百姓皇室獵場勿入,也會有侍從在舉辦圍獵時來回巡邏。但獵場太大了,不可能顧及到所有地方,那名男子早早潛伏在了獵場內,為了拿到衣裳混進營地還偷襲了個太監。
太上凰下的命令沒人敢違反,除卻自己人之外無人知道刺殺一事。傍晚營地升起篝火,烹制着今日所獵來的獵物,圍繞着篝火載歌載舞,此刻無君臣之別。
江安卿面色如常的坐在位置上,全然不像是經歷過兇險,跳躍的火光映在漆黑的眸中,審視着在場的所有人。
翠巧跛腳的遞上一頭梅花鹿上來,“禀太上凰,這是陛下今日獵得的梅花鹿,特意孝敬給您。”
“陛下有心了。”江安卿一句不疼不癢的誇贊,卻讓江月谷坐直了身子,浮現出孩童的羞澀來,“母皇若是喜歡,女兒明天再獵個頭大的。”
歌舞聲回響營地,隔着層層簾帳打在景一耳膜上,睜開眼睛是一片漆黑,他一覺睡到了晚上。止疼藥勁過去後手臂的傷口鑽心的疼。景一下意識的想要去觸碰傷處,指尖距離分毫時被遏制住了手腕。
營帳兩側卷起的通風的窗簾投射進微弱的燈火,景一眨了眨眼睛勉強看清楚坐在凳子上的人影輪廓,幾乎不用細細端倪琢磨,光鼻尖萦繞着的鳳髓香味道,他幾乎脫口而出,甚至于驚呼的喊道,“鳳主。”
“噓。”江安卿的聲音依舊無波無瀾,聽不出任何的情緒,“你想讓所有人都知道孤身體抱恙的從晚會離開,是跑到一個下人的住所?”
遠方飄來的樂器歌舞聲顯得營帳內更加寧靜,景一忘卻了手臂疼的鑽心的傷口,腦子懵懵的發熱充血,一種難以言喻的欣喜彌漫上心頭。
太上凰屈尊來到他這兒說明什麽?對他落下殘疾心生出愧疚?是不是自己在她心裏更重要了些,最起碼跟仁壽宮內的其他宮人不一樣。
景一覺得自己像是生病了,無法抑制的想要去尋找細枝末節來證明自己的猜測,可當太上凰在眼前時,那些疑惑、那些渴望全化為泡沫,抛之腦後。
江安卿見他呆愣愣的盯着自己看,大概是可憐他的那份衷心,難得沒生出煩躁之情,詢問道,“手臂的傷還疼嗎?”見景一又是搖頭又是點頭的,江安卿擰起眉頭,“到底是疼還是不疼?”
“疼。”景一如實回答。
“止疼的藥不能用太頻繁,那會上瘾。”
明明室內光線昏暗只能看清楚模糊的輪廓,可景一就是知道說這話後江安卿肯定抿起了唇。他不恥的觀察着江安卿平日的一舉一動,哪怕是愉悅時微微勾起的唇角都不曾放過。
每一個表情似乎都映在了景一的腦海中,哪怕現在戳瞎了雙眼,景一也能光聽語氣便猜想出江安卿是什麽表情。
他真的是病了,病的無可救藥,病的到現在才反應過來愛意,如排山倒海般将他拍碎,每個骨頭縫裏都透露着卑微的讨好。
“還有幾天就回紫禁城,你好好休養。孤會命太醫想些其他法子給你止疼。”一陣布料窸窣聲江安卿起身要離開,身為太上凰在下人的營帳中不宜過久。
景一恍然從思緒中驚醒,心急的不願意讓江安卿離開,營帳內只有他們兩人,難得衆人簇擁的太上凰身邊只有他。
口不擇言的撒謊道,“小的手臂好疼,牽連的頭也在疼。”
感覺到江安卿的視線落在了自己身上,景一屏住呼吸盡量讓自己顯得不那麽心虛,盡管知道江安卿同樣看不清楚。
江安卿還是走了,走後沒多久太醫就來了,點燃的落地蠟燭驅散了營帳內暧昧的黑暗,那份見不得人的心思随着黑暗隐匿。
宮中的禦醫自然是最好的,景一的傷口及時得到治療,能将損傷降到最低,幾乎在複健之下能達到正常水平。
如江安卿所說的那樣秋獵結束後他們從避暑山莊離開,他手臂上的傷跟着纏繞的紗布一起掩蓋在寬大的袖子下。因為受傷他不需要做任何事情,甚至于不需要替江安卿按摩就能進車廂內,不必跟其他下人長途跋涉,走的腳底滿是水泡。
特殊的對待難免會遭到其他人注意,其中不乏鄙夷的目光,景一卻并不在意,從采選結束後大膽攔下太上凰的金辇,不恥的跪下借着樹蔭庇護時,他就不是個将尊嚴看重的人。
甚至于貪戀的享受江安卿帶來的不同,足以證明他與其他人不一樣,哪怕是恩寵過後面對如雲骞經歷的那般千百倍的冷言冷語。
景一踩上腳踏進了車廂內,撲面而來的鳳髓香和江安卿懶洋洋掃過他身的目光,瞬間讓那些糾結化為虛無,滿心滿眼只有眼前至高無上的太上凰。
冬香秋菊罕見的沒出現在車廂內,跪坐着的景一浮出疑惑,“主子,怎麽不見兩位姑姑?”
“她們有事先回去了。”江安卿胳膊一推将圓滾滾的軟枕撇下了榻,“你坐過來。”
了然江安卿的意思,景一爬起來後彎着腰坐了過去,江安卿果然把他的腿當成了枕頭,為了不碰到他受傷的胳膊,特意挪動了姿勢。
“孤這幾日沒休息好,若是睡的不安分碰着你傷處了,叫醒孤就行。”江安卿閉上眼睛,眼下果真帶着淡淡烏青。
江安卿睡的很沉,哪怕是馬車磕過石頭的晃動也沒能将她吵醒,也睡的很安分,并沒有像她說的那樣亂動,反倒出處處透露出緊繃和防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