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蘇輕眉很想開口緩解凝滞的氣氛, 然而下腹糾結難受的很,有氣無力地道:“世子,同姜姑娘無關,是我今日原本就, 身子不适。”
陸遲探出手背碰了碰冰冷杯沿, 故意道:“蘇姑娘, 你不必為她說話,眼見為實。”
蘇輕眉:“……”
姜滢滢和陸遲在他十二歲時分開, 很清楚表哥的性子, 平日溫潤,待人寬和,神情冷淡便已說明動了怒。
她此番居然遭狐媚算計, 在世子面前丢了維持許久的端賢,她倏地委屈紅了眼眶, 向後斥責,“翠丹,我怎麽吩咐你的,你是不是偷偷做了手腳。”
陸遲這時撤手, 袖擺似無意間拂到茶盞, ‘砰’地一聲, 瓷杯跌落在姜滢滢的丫鬟面前, 碎片四濺。
翠丹此時是不得不跪, 即使前面正好多出一攤鋒利瓷片,她總不能繞開, 于是忍痛跪地, 膝蓋如刀割血色漫出褲腿, 哆嗦道:“小姐, 是奴婢的錯,奴婢明明記得蘇姑娘的丫鬟拂冬說她家小姐坐船悶得虛火內起,想用點涼水,看來是奴婢聽錯了,求小姐和世子責罰!”
拂冬被說的臉蛋漲紅,苦着臉擺手,她嘴笨只會兩句:“我,我真的沒有說,我們小姐喝不得冰水的!我真的沒有說要冰水!”
陸遲聲音溫和,語意很冷,“滢滢,管好你和你的人,這句話我不想說第二遍。”
姜滢滢泫然欲泣,“是,表哥。”
蘇輕眉自是信任拂冬,這種事争不出結果,她無依無靠不想鬧大,便扯了扯拂冬的衣袖,“我想回船上,拂——”
陸遲低下頭,順着她的背,寬慰道:“嗯,別怕,我扶你出去。”
“……”
說罷,他不再等蘇輕眉拒絕,當着姜滢滢的面摟起她往外走,拂冬被吓到了,小鹌鹑般跟在他們身後趕路。
上了船,陸遲沒将她送去她的房間,而是帶去了他的船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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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榻日日換新,蘇姑娘可安心休息。”
蘇輕眉沒甚力氣,幾乎是被陸遲半推半抱着塞進柔軟被褥,她手腕支起身子,看着身上橫蓋着的木香被衾,不禁蹙眉道:“世子,你怎麽能帶我來這……”
陸遲回身拿起桌上的絨布手爐,塞進女子懷中,“傷的如何,我會讓大夫替你診治。”
“……不用的,我這是。”蘇輕眉暫時沒力氣,恨不得一句三斷,“總之,和姜姑娘,沒有多大的幹系。”
她單單喝了口冰水,即使在月事裏,疼歸疼,倒也不必如此誇張。
“我知與她無關。”他當然很清楚來龍去脈,擺出臉色也是借故敲打,讓姜滢滢別再妄想動他的人。
陸遲修長的指端壓在女子纖薄的肩,往下敲了敲,“不過你倒在我懷裏,我必定負責到底,拂冬就在門外,你大喊一聲她就會進來,那麽蘇姑娘在怕什麽。”
他俯身靠近,盯着她道:“難道說,和我在一起,蘇姑娘問心有愧?”
男人身上襲來的香氣和軟被上的味道重疊,聞得蘇輕眉愈漸昏沉,不自覺陷入他的歪理,習慣性撇開關系:“肯定沒有!”
陸遲撤回身,走到艙窗下桌案邊,“那就等大夫看完無礙,本世子自會放你走。”
蘇輕眉聽到他連自稱都出來了,知曉沒得談,也罷,她疼的很,沒心情與他虛與委蛇,“好,多謝世子關懷。”
陸遲住的船艙寬敞,床也無比柔軟,枕頭單嗅起來有一股能安心寧神的味道,她緩緩放松,眉頭舒展地向後牆靠。
她恢複少許精神,有空想淺淺解釋下方才的誤會,“世子,除了冰茶,姜姑娘沒有為難我其他,起初也是我願意去見她才會去的。”
“我主要想與她解釋,我和世子的尋常相遇,短短月餘,并未發生她以為要緊的。”
陸遲正在悠然雕刻手中紫檀,聞言難免分神,也不得不感慨一句面前女子的薄情。
求他時說,從前緣分,不求他時,變成了,尋常相遇。
他頭也沒擡,“為何要同她解釋?”
蘇輕眉以為這是顯而易見的,姜滢滢是陸遲的未婚妻兼心上人,難道他不怕誤會嗎?可是她不能這般直白地表達,會顯得她對他的國公府家事過于了解。
正當蘇輕眉在想如何婉轉回答時,聽男人語氣淡然:“蘇姑娘,姜滢滢已有婚約,是和新晉翰林的容學士。”
“啊?”
原來姜滢滢和容學士的婚約早前就有啊。
蘇輕眉終于品懂了陸遲在觀景樓的反常,他素來內斂,在觀景樓裏明着是氣姜滢滢欺負她,實際上是借她氣姜滢滢和旁人有了婚約。
一切都變得合理起來,那她豈不是最倒黴,莫名其妙成了他們拉扯情愫的工具。
憑什麽啊。
蘇輕眉心裏悶悶的,還得抽空敷衍安慰:“世子安心,婚約也有先來後到,再說你已經回來,來得及搶親。”
陸遲手勢一頓,聽笑了,“什麽,先來後到?”
他和姜滢滢從未有過婚約,她哪裏聽得的‘先來’。
蘇輕眉沒覺不妥,呆呆道:“是啊。”
陸遲潦草掠了她一眼,這句沒再回,低頭繼續雕刻,蘇輕眉認定他心情不好,便識相地揭過這個話題,兀自在枕頭上閉目養神,房內有青銅火爐暖意融融,不知不覺間,她不經意睡了過去。
陸遲放下手中物件,面對着蘇輕眉向後靠在太師椅上,雙手交叉攏于身前。
午後金色的陽光透過透明琉璃窗,美人斜躺在他睡過的床榻,頭枕在他枕過的綢枕,玲珑起伏的身段被純白軟衾所籠蓋,唯露出堆疊的馬面素裙和裙角探出的繡鞋尖尖。
她的肌膚細膩如牛乳,男人的視線自她輕顫的纖密羽睫往下,落在桃花瓣似的粉紅美目,再滑向嬌豔若滴的朱唇,來來回回,倒也不覺得膩煩。
他專注的,好似她身上的每一寸,理所應當留有他的痕跡,目光也算。
孤男寡女,還真是想做點什麽。
陸遲站起身,緩緩走到女子身側,單手長臂撐在床沿朝她俯身,鼻息呼出的熱氣似是打擾到了蘇輕眉,她的朱唇微翹,卻是沒醒。
她興許更在意發髻上的金釵,硌在後腦諸多不适,搖頭擺腦了好幾次想掙脫不成功,緊鎖着秀氣眉心。
陸遲兩指輕易抽走她的發簪,瞬間女子的鬓雲亂灑,沒了束縛,她舒服的蹭了蹭清香枕頭,繼續酣睡,男人直起身,将釵放回她掌心。
“在我面前睡得這樣熟。”陸遲的指腹磨了一下她的唇,輕笑道:“念在你身子不适,下次再敢如此信我,我定要教教你,何為謹慎。”
……
半個時辰後,船醫姍姍來遲,看着倒是急匆匆,告了句罪替蘇輕眉把脈。
老者摸了把胡須,“蘇姑娘最近疲于奔波,腎氣不足,以至于氣滞血瘀,吃幾副藥調理下月事就好。”
蘇輕眉剛睡醒,不好意思地收回手,嗓音沙啞,“謝謝大夫。”
她本來就是月事不暢,陸遲偏要找大夫來當面把話說一遍,真是煩人。
長庚心領神會世子的眼色,跟随船醫出去抓藥熬藥,蘇輕眉看完大夫,想着總算能回自己的船艙,喚來了丫鬟。
拂冬甫一進門就替蘇輕眉披上大氅,蘇輕眉起身告別,見陸遲同時放下刻刀,似是要跟出去的模樣,便拒絕道:“世子,隔壁幾步路而已,不麻煩您送。”
“蘇姑娘,你誤會了。”陸遲笑道:“我是要去見姜滢滢。”
“……噢。”
蘇輕眉紅透耳廓,福了福身,攙着拂冬快步走了出去。
……
—
西江月的頂樓廂房。
陸遲坐在姜滢滢對側,慢條斯理喝着長庚帶來的茶,他面前端坐的女子姿态娴靜,眼眶濕紅,顯然在他送蘇輕眉離開的時間裏,曾放肆大哭過。
本也是中上之姿,任何正常男子看了或多或少該有憐惜之意。
陸遲的語氣和素日一樣,溫和中透着冷淡,“表妹哭成如此,不累嗎?”
姜滢滢初初聽到覺得是關心,仔細琢磨不大對味,好在總歸是表哥的關懷,他們約莫十年未見,複見生疏時得這樣一句,她也能心滿意足。
感情總要慢慢來的不是,往後陸遲住在國公府,二人擡頭不見低頭見,機會多的是。
她想得很清楚,便是做妾也好,妾分貴賤,貴妾若是得寵,加上有她姑姑的扶持,往後日子不會難過,最好能早點替世子誕下子嗣……
姜滢滢擡頭看了看男人的卓越風姿,少年時,他就因為生得好看滿京城聞名,不知有多少嬌貴女子殷羨她,如今及冠,容貌竟比之從前俊美更甚。
明明有可以肆意倜傥風流的家世長相,舉止卻斯文禁欲,若即若離的讓人着迷。
姜滢滢想到這些,臉蛋浮起紅蕖,軟聲道:“世子表哥,滢滢其實不愛哭的,就是見了表哥,想起表哥曾經失憶在江南受的苦和刁難,難受的很。”
陸遲雖不是她的真表哥,但她六七歲時習慣喊陸遲二表哥,陸遲一直沒有對此表達過不願,他對她想來是不一樣的。
陸遲的薄唇搭着杯沿,“哦,有心。”
姜滢滢直覺他不再為蘇輕眉生她的氣,仍然想借機解釋,“其實,有關蘇姑娘,我真的沒有——”
陸遲這時放下茶碗,碰桌的一聲打斷她,“家中情況如何。”
“嗯?”
姜滢滢後知後覺,陸遲似乎并不想提先前的事,她松了口氣,看來世子不是特別看重那狐媚,充其量當面時哄一哄。
她靜下心來,知無不言:“姑父姑母都很好,大表哥上進,昨年去了大理寺任職,婉瑜姑姑則在您走失的第二年蒙君恩進了宮……”
姜滢滢将發生的事侃侃道來。
國公府的老國公爺是武将出身,年少随先帝禦駕親征,拼了半條腿救先帝的性命,才會得封英國公,他治家頗嚴,對待青梅竹馬的發妻十分珍重,沒納妾室,所以一共只有二子一女。
大兒就是陸遲的父親陸修淮,二兒子是姜滢滢的姑父陸修敬,陸婉瑜年紀則小很多,國公爺也最疼這個小女兒,譬如陸婉瑜不想嫁人,他也就任由她留在家中,後來她父親去世,大哥一家失蹤,她忽然求二哥幫忙,進宮做了秀女,得寵升至貴妃,育有一公主。
這些瑣事,陸遲都十分了解,只是借姜滢滢的口,将他知道的這些事過個明路。
“滢滢,你連日奔波,不如先行去南城門等我。”
“表哥……”
姜滢滢剛正想借口一道上船,據她所知,船上是有空船艙的,偏偏表哥這樣說,她不甘心卻不敢反駁。
陸遲起身繼續道:“你知有些老人,我怕已是不認得,有你在,還能與我提醒一二,滢滢若是不肯,那就罷了,二伯母書信要我照顧你,你也可随我上船。”
“不,不,我肯的!”
姜滢滢喜出望外,城門一堆高官在等陸遲,她站在陸遲身邊,不就默認她是他的人,這種出風頭的機會,她決不能放過。而且她并不見得認識每一個,的确得提前去打聽好不能說錯漏,惹出事就難堪了。
陸遲滿意笑道:“那就好。”
男人說完要說的,欲要離開前,姜滢滢糾結地急喊住他,“世子表哥!”
“嗯?”
姜滢滢貝齒咬唇瓣,手指絞弄,緊張道:“表哥,你,你真的對蘇姑娘有意嗎……”
陸遲停住腳步,回過頭看向她,“若我說是,怎麽樣呢?”
姜滢滢心口苦澀,展現大方道:“那就等表哥娶了正妻後,再将她收來做妾。”
京中世家大族沒有在正妻前先納妾室的道理,這話算是姜滢滢忍不住提點陸遲萬萬別太早被狐媚子迷倒,若他只當蘇輕眉是卑賤的通房,那是沒關系的。
陸遲想起迫嫁前那女子抱着他的哭訴,忽地笑道:“你想多了,她可不會做我的妾。”
他甚至還得用手段,才能騙她留在身邊。
姜滢滢心中大石落地,看來,世子表哥根本沒想過将那般妖豔的女子帶進國公府,她揚起真實的笑容,“是,滢滢不會再胡思亂想。”
……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