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蘇輕眉混混沌沌地眯起眸,瞧着面前的一抹月白虛影,讷讷道:“陸遲,是你嗎。”
她恰好因為夢見張成魁害怕地在哭,被眼淚遮擋的視線些微模糊,然而男人的輪廓深邃分明,她曾看足三年,即使在夢裏,她也能一眼認出。
蘇輕眉在助眠藥物的影響下,迷糊地以為仍身在夢境中的知府後衙,她遇上了張成魁,潛意識裏,她希望陸遲如那日策馬奔來,替她趕跑賊子。
所以,他便出現了。
蘇輕眉沒多餘意識去顧忌男女之防,捉緊男人的衣角,呢喃不休:“陸世子,我不想嫁給張成魁,你是來帶我走的嗎?外祖母也能跟着走嗎?”
皎潔的月光透過雕花窗桕,落在陸遲的身上如鍍了層銀白虛影,的确很像是從夢中走出,他彎腰,指尖挑起蘇輕眉睫尾的淚珠,回她:“當然,本世子可以。”
短短數日,女子本就巴掌大的俏麗臉蛋,兩頰的嫩肉清減,颌角弧線瘦削的教人見之心疼。
李焱日日與他回報,蘇家大小姐十分堅強,并未哭過幾次。
原來,她的眼淚全都存到了夜半三更,眼下誤會他是假的,竟會放肆哭成這樣。
蘇輕眉兀自點點頭,夢裏就讓她自欺欺人的高興一回吧,“我就知道,倘若你恢複記憶,你總歸願意救我,你人心狠,卻也清高,看不上強搶民女的男人。”
他要是真的就好了。
男人的寬大手掌将她輕輕攫住,力道捏的恰到好處,指腹在她的櫻唇上反複摩挲。
薄繭砥砺着柔軟,忽地她嗚鳴了一聲,無意探出舌尖,在他手上劃過一絲濕透的暖意,酥酥麻麻。
男人的喉結上下動了動。
“我不清高,只要你做我的外室,沒人敢碰你。”
Advertisement
除了他。
蘇輕眉蒙着水氣的雙瞳就這般被迫迎向男人灼灼的目光,耳邊聽着他用極致溫柔的語調說殘忍的話:“蘇姑娘,願意嗎。”
女子正值脆弱,滿腹委屈。
她聽到這句話後微微一顫,止不住更多的眼淚奪眶而出,男人的手倏地又被燙到一顆濕熱淚珠,收回遐思的霎時挺拔脊骨,松開了她。
蘇輕眉沒了桎梏,側身趴回桌上,開始無聲流淚,哭腔旋回低吟不止。
“怎麽辦,我不想做妾,不想做張成魁的妾,也不做你的!”
“若是外祖父在,我舅舅在,我母親在,他們都在,是不是就真的會有、會有人能、能護着我,多疼我一些。”
這些話,她白日裏一句不敢講,怕傳到外祖母耳朵裏,讓老人家難受。
可她真的好累啊。
前世如此,未曾想這一世更慘。
女子抽抽噎噎回頭,月光下的半張臉挂着清淚,見陸遲的人虛影還在,生氣哽咽問:“陸世子,你為何還不走,也想和前院我父親一般,等看我笑話是不是。”
“記得剛嫁你時,我想,我以為終于多了個人對我好,原來沒有……”蘇輕眉哭得累了,嗓音逐步虛弱下去,“國公府,和家裏一樣……沒有……”
女子思緒混亂,說話反複,歸咎于她最近體虛敏感,強裝堅強憋着許久未哭,第一次用助眠的方子,顯然吃的那一劑過猛。
陸遲見狀不再逼問,靠近将她攏進懷裏。
他細細品讀她只字片語裏洩露的辛秘,他當然可以信手拈來說出千百句假意安慰的話再诓她,偏偏她哭得梨花帶雨,偏偏他這時不想。
女子的呼吸漸漸平穩,歪靠在男人身上半睡過去。
陸遲打橫抱起她放在床上,她斜枕着綢枕,雪膚花貌上挂着晶瑩殘淚,挺翹的鼻尖通紅,如同那日受傷的嗚圓,十分可憐。
大概不小心被弄醒片息,她嘴裏不斷念念有詞,“我怕,我不要做誰的妾。”
陸遲斂住眸光,替她掖好衾被。
他心裏悶堵,好像不說些什麽,那一口郁氣便散不出去,唯有以書生的口吻,溫和道:“蘇姑娘,別怕,不會的。”
蘇輕眉蹙眉,手臂不安分地從被角下探出,抓住他的腕,生怕他走似的,陸遲瞥了眼窗外泛白的天色,逐節掰開她握的很緊的五指。
掰到最後的那枚秀氣小指,女子翻過身帶着鼻音,淌淚喚了聲,“母親,求求你,別走。”
……
—
八月晦日,晨霧中,蘇宅點亮了數盞紅燈籠。
雖說知府言明要求不可張揚,但蘇文安按捺不住激動的情緒,将宅子裏張燈結彩了一番,一想到他即将和知府結親,有極大可能吞下隔壁王家的綢緞莊成為皇商,他就喜不自勝。
過了午時,蘇文安和劉氏站在家門口,等啊等,大道盡頭果然來了一支十分簡易的接親隊伍,正是上次見過的那幾位。
納妾麽,本該連迎親的都無,能有就說明男方夠看重的了。
蘇文安對此并不放心上,喜氣洋洋地走上前,“劉管事請進,茶水已備好。”
“讓你先敲的婚契呢?”
“在這!”蘇文安恭敬遞出,“勞煩劉管事交給張知府。”
為首的劉權神情倨傲,得意地将契紙看了眼,折疊收回襟袋,“我們公子急得很,不用廢話,往後蘇姑娘可就與你們蘇家全無關系。”
“那是那是。”
劉權将另一張紙交到蘇文安手上,“喏,別說我們老爺待薄你們,禮單在此,你們核對清楚,只要蘇姑娘能為我們公子生下一兒半女,自有你們多多好處。”
蘇文安不在乎契紙,聽到是禮單笑容滿面地接過,“大人真是看重小女,納妾還送禮。”
話是如此,他迫不及待地展開閱覽,面上一僵,知府大人真是小氣,也就是些魚肉箱奁,勉強過得去,和小門小戶娶老婆的差不多,他以為有貴重的珠寶首飾呢。
蘇秋雪躲在門後,踮起腳尖,沒看到花轎,忽地喊道:“娘,喜轎呢?”
劉權看到了她,眼珠子貼在她身上似的。
劉慧娘忙擋在女兒面前,向後壓低聲斥責,“不是讓你別亂跑麽,你難道想被張成魁的人給看上!”
“母親,我好奇嘛,高興得就跟做夢一樣。”
蘇秋雪常年被蘇輕眉壓一頭,尤其陸遲那次她起鵝裙更新一巫耳而七霧爾巴易徹底丢了醜,陡然間最恨的姐姐被掠去做知府兒子的妾,她欣喜之餘,頓覺順當的頗不真實。
“乖,你快點回去,過了今日,母親就去給你找更好的說親。”
蘇秋雪暗自腹诽,能有多好,好過那位陸公子麽?她只想要陸公子,能不能讓母親替她尋一尋呢。
……
前院熱鬧,後院動靜也不小。
蘇輕眉蹙着眉心,站在門口朝李焱私語:“李焱,你真的下迷藥了嗎?為何他們都沒人暈啊?”
她這兩日用過藥眠覺好,摩拳擦掌打算昨半夜帶外祖母走的,等啊等,護衛吃完混了迷藥的晚飯,仍舊精神矍铄守了一夜……
李焱低頭,看不清表情,“小姐,我也不知道,大概我買到的是假藥。”
蘇輕眉簡直氣地想哭。
雜事淨往一處擠,先前蘇輕眉買的丫鬟拂冬一大清早蹲在門口,凳子沒坐熱,就被綠桃告知了現下的難堪情形。
蘇輕眉自身難保,想讓拂冬回家當沒買過,然那姑娘話不多說,跟在綠桃後面跑前跑後,讓她幹什麽就去幹什麽,半句不提離開。
蘇輕眉沒辦法,唯有随她去。
事已至此,她只能帶上僅剩的迷藥,等到了府衙再試試,希望做夢陪了她一晚上的母親,在天之靈能護佑她。
蘇輕眉把臨時更改的計劃和李焱,綠桃說了說。
簡而言之,等她出嫁後蘇文安松懈,李焱趁機帶走外祖母,到衙門後宅的牆外放繩索拉她,她需要做的就是洞房前把張成魁迷暈,避開衙門的下人。
說起來簡單,盼她運氣好,能成功逃離魔爪。
蘇輕眉不放心,拉着綠桃進門重複叮囑。
綠桃哭喪着臉,“不行小姐,奴婢還是跟着你一道嫁過去,也好有個照應。”
“你來能做什麽,獨個逃更不易被發現。”
蘇輕眉沒說的是,若她逃不出來,至少不能連累她的丫鬟,以張成魁那種可怕的脾性,是個女子都不會放過。
“小姐,那拂冬呢,你看她力氣多大,興許幫得上你的忙。”
“我們暫時不了解她的秉性,事關重大,我不敢冒險讓她提前知曉。”蘇輕眉囑咐她,“你今晚看狀況行事,若她無可疑就帶上,否則別叫她發現。”
蘇輕眉見綠桃仍黏着要陪,道:“你還有件最重要的事要做。”
她抱起地上腳邊匍匐的白貓,摸了摸它。
“把嗚圓送到城西,讓孩子們代我照顧,嗚圓與孩童玩耍會高興的,陸遲倘回來帶它走讓他們也別攔着。”
蘇輕眉低首親了親嗚圓毛茸茸的腦袋,它也像知道她不開心,低低喵嗚一聲回蹭安慰。
綠桃哭着點了點頭。
吉時在午後黃昏,張成魁派的迎親隊伍趕到,花轎停在後門口,為首叫朱嬷嬷的精神老婦,捧着一疊新衣裳,一進來就輕車熟路地走向蘇輕眉的閨房,堵在門口,讓對方知道無路可退的精明模樣。
蘇輕眉站在房裏,換套衣裳,在裏衣藏了把短匕首,必要時刻……
就在這個當口,早前抱着貓咪出去的綠桃,很快又抱着貓咪回來,這次她甚至連敲門都忘了,奔跑帶跳,急速沖進蘇輕眉的閨房。
“小姐!”
蘇輕眉系上腰縧,擡頭看到跑的滿頭大汗的綠桃,“綠桃,怎麽了嗎?”
綠桃激動不已,比手畫腳,“小姐,有救了!”
“什麽?”
“小姐,原來陸公子是國公府世子!”
蘇輕眉微張檀唇,倏地站起,手上的衣裳掉落在地,她姣好清麗的面容因驚訝和緊張失色,“你,你從何得知?”
陸遲難道真的因為她的不具名信箋提前想起了?
“揚州城的街上都傳遍了!世子由徽州借道揚州不日回京,官道排了老長的隊,官府親眷也好,百姓們也好,全都擠在路口,就為了偷看陸公子,啊不是,是尊貴的陸世子一眼!”
綠桃放下白貓,上去抱住自己小姐,喜極而泣:“小姐,您肯定不用嫁了!”
蘇輕眉脊背挺直,努力維持鎮定,看起來不如綠桃喜悅,因為她了解陸遲的脾氣,即使恢複身份也不是絕對願意幫她,但無論如何,這是她争取來的機會,她要去試一試。
蘇輕眉看着守在院中的朱嬷嬷,聲線顫顫,“綠桃,偷偷喊李焱來幫我,我要立刻去找陸遲!”
作者有話說:
前半段女主以為是假的其實是真的,後半段女主以為是真的其實是假的。
狗子是嘴硬,沒舍得讓女主做外室,且女主後來逃成功的。
所有正版讀者的支持是我碼字的動力,祝你們天天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