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18章
蘇輕眉聽得心中大驚。
府衙之子張成魁,不就是去城西遇到擋她路的那名惡霸。
她略有印象前世張知府過了大半年後因為查出買官一事流放邊疆,他的兒子更是下落不明,沒想到這一世會撞了她的馬車,惹上禍事。
最壞程度,倘若她當真被逼嫁過去,她或許試試看用此事作籌碼……
蘇輕眉思及此,端碗的手一時脫力,白粥翻落在桌上,滾燙的粥液濺出幾滴在她手背,她渾然不覺,語氣鎮定,嘴唇卻微顫:“還說了什麽?”
“還說知府大人不想聲張,路上契書掉了,要老爺這邊做一份給他,官府印戳後補。”
納妾不比娶妻,下的不是聘書,是和買奴相似的契書,甚至有許多不計較的小商戶,連契都不用立,将人從後門擡進去直接成為姨娘。
府衙的人這樣說,想來是張成魁心急糊弄,托給蘇文安做,反正猜他也是着急賣女兒。
“他們都走了嗎?”
綠桃對此也不确定,蘇輕眉帶着丫鬟先去了趟前廳發現無人,輾轉去主院找蘇文安。
一路上,蘇輕眉心底不斷盤算,該如何才能勸服父親拒絕,用她手上所有的鋪子能換嗎?
她手裏的把柄,最多能約束劉氏給她找那些亂七八糟的平民姻緣,約束不了張成魁,即使她威脅報官,知府和他們沆瀣一氣,就輕易把她逼的毫無轉圜餘地。
但是說到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屬良籍,大朔例法規定不能強迫,所以只要蘇文安堅持不同意女兒做妾,她就不用嫁。
主仆二人剛到主院,蘇文安和劉氏的連串歡笑不停傳出牆來。
蘇輕眉心下一涼,反而比前一刻冷靜不少,她站在門口縫隙,偷看裏面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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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慧娘正在給蘇文安捶背,端是笑容滿面,“我道輕眉昨日梗着脖子不肯嫁我親侄,原是有這番機遇,她真是有天大的福氣。”
蘇文安眯眼享受,“是啊!”
他一直貪圖女兒的嫁妝,不惜将她嫁給劉貴,可要是能攀附上官宦人家,與權相比,錢就顯得無足輕重。
此番順利和知府結親,往後在揚州,他蘇文安的綢緞莊絕對能橫着走,賺大錢的機會比比皆是,那點嫁妝不夠瞧的。
劉慧娘笑的眉眼溫柔,話裏話外誇贊,“老爺,知府他就一個獨子,張成魁房中無正妻,輕眉到時争氣再添個兒子……”
“咱們春霖的科考和秋雪的婚事,都不必着急了。”
有了這層關系,她可不滿足于做富商的岳母。
蘇文安聽到兒子,心裏同樣沉甸甸的,“你倒是提醒我了,下個月讓春霖回家一趟,和我一道去府衙看看他姐姐姐夫。”
“好呢!”
劉慧娘從男人的肩敲到男人的腿,跪在地上柔聲細語,“哎,可惜畢竟是讓輕眉做妾,我這做母親的,心裏不好受。”
蘇文安無所謂地擺手,“你呀就是太心善,她真将你當母親,也不會對外編排你的不是。往官家做妾還能委屈她了?”
劉慧娘溫順點頭,“老爺說的是,知府的面子不能駁,總不好将全家拖進牢裏去。”
這話就是故意提起昨晚蘇輕眉說的狠話,果然蘇文安一聽到,立馬臉色黑沉。
“那個不孝女,她不肯嫁劉貴,我沒逼她,知府公子可不一樣,她別想求我松口!”
劉慧娘嘴角勾起,手上加了點力道,“舒服嗎,老爺。”
蘇輕眉不想再看下去。
可笑,來之前,她竟還抱着希望。
最可怕的不是蘇文安有意圖利用她攀附權貴,他原本就是趨炎附勢的小人,而是他打心底裏的理所當然,對此毫無愧色。
揚州城沒有人不知道張成魁鎮日沉緬酒色,昨年納了五名妾室,開春弄死了三個,城中閨秀提起他都是恐懼搖頭。
她父親覺得這是良配。
蘇輕眉轉身前,往門縫裏最後看了父親一眼,那一眼,真的是全然對他死了心,從此她只當沒了父親。
……
—
蘇輕眉回到樨香院,外祖母住的屋子已被圍困起來,範媽媽帶人把守,嚴防她和林瓊英逃走。
不必問,是劉慧娘的吩咐,怕她們逃跑,提前對她禁足。
綠桃急的上火,蘇輕眉何嘗不焦慮,她重來一次,以為避開了國公府就好,沒成想即将踏進另一個更大的火坑。
白貓在綠桃腿邊歡快地繞來繞去,綠桃抹了把淚,癟着嘴道:“小姐,我們把嗚圓還給陸公子吧,嗚圓撓過那個壞蛋,若帶過去,它肯定活不了的。”
蘇輕眉無奈應了聲。
世事難料,早知有今日的事,她對陸遲就不該說的那般不留餘地,否則,她現在興許能想辦法好好同他聊一聊,看能不能刺激他提前恢複記憶,借他的勢逃脫。
蘇輕眉看着貓咪發呆,看到它脖子裏還挂着的紅牌,想到它的來歷,心中忽然生出一個想法。
“綠桃,你把李焱喊來。”
“是。”
綠桃立刻小跑出去找李焱,蘇輕眉從木櫃中拿出宣紙筆墨,全攤在桌上擺好,她想通了,提醒陸遲本來就不一定要她本人去,匿名更好,還省的解釋她是從何知曉的。
蘇輕眉抿唇想了想,将筆換到了左手中。
她詳細地将自己前世所得,陸遲提過的國公府兒時回憶全寫了出來,想以此來喚醒他的回憶,因着是匿名,她暢所欲言,恨不得連他該去找徽州知府都寫上去。
蘇輕眉用不慣左手,寫完兩頁信紙,手酸的額角冒出了層薄汗。
等李焱到來時,她已經疊好放入信封。
“小姐,您喊我來是什麽事。”李焱站在門口,他雖未及冠,也不方便進女子閨房。
蘇輕眉走到他面前,将信箋塞到他手中,“李焱,我出不去,你幫我把這封信去徽州送給陸遲,但是切記托人轉交,不能讓他看見你,更不能讓他知道是我給的。”
李焱當然曉得世子在何處,可是,“小姐,您知道陸公子在徽州哪兒嗎?”
“……”
蘇輕眉真是急昏了頭,忘了最關鍵的。
她記得前世聽陸遲說過,他會去一個叫靖水樓會見好友,此番貿然讓李焱前去,到了那他真的還在嗎?
罷了,她別無選擇,試試再說。
“李焱,你就去徽州的靖水樓找他,找不到就等,若是等不到……”蘇輕眉垂下眼睑,“那就回來,我自會想別的辦法。”
她準備的最後一步,就是用前世所知和張知府談條件。
“是。”
李焱行事幹脆,離開樨香院直往後門取馬車,搬開辔頭,他利落地翻身上馬,一路毫無耽擱地狂奔,力求最快送信到達世子身邊。
大約過了四五個時辰,李焱到徽州府已近黃昏。
靖水樓的二樓臨窗雅閣,桌上的精致紫銅離獸香爐正袅袅生煙,散發幽香。
陸遲展開信箋,從右往左地逐句看,屏風後的賀思遠踱步走出,抱臂站在他身邊砸了咂舌,搖頭道:“你的蘇姑娘,字是真醜啊。”
“你用左手,寫的會比她還難看。”
賀思遠故意誇張道:“哦,這是蘇姑娘用左手寫的啊!”
陸遲知他為人不大正經,輕笑着踢了他小腿一腳,被賀思遠笑嘻嘻地閃躲開,“話說,蘇輕眉到底如何猜到你的身份,竟連你八歲時和我在國公府爬樹摘到顆爛桃都寫得出?”
“那次是你和我一起?”
陸遲擡頭,他不笑起來盯人,一雙眼瞳深邃如寒潭,看得賀思遠心裏發憷,向後躲一步,“你、你看我幹嘛,我發誓,不是我說的!”
“也沒和旁人提過?”
“陸世子,這又不是多光彩的戰績,我何必到處宣揚,不過将來等我娶了妻,閑聊時她要是問我兒時趣事,那我大概會透露一點。”
陸遲點頭,“看來,她是有些不為人知的手段。”
“有手段也無用,民不能與官鬥,還不是被張知禮的那個惡霸兒子垂涎。”賀思遠坐在桌邊,斟了杯茶給對過,“你不能因為她拒絕你,就懷恨在心,任由她被欺負吧。”
陸遲垂眸沒答,左臂舒展搭在桌上,指腹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桌臺,不知在想些什麽。
賀思遠不甚在意,自顧自說道:“我随便說的,我猜你肯定有後手,不過我最看不得美人傷心,要不然我吃個虧,堂堂大朔第一狀元,史上最年輕閣老——的兒子,我幫你搶親得了。”
陸遲回過神,笑道:“我有安排,你別多事。”
昨日她劃清界限的情景歷歷在目,不知她現在可後悔半分,但不管她後不後悔,他對她從來都是勢在必得,那些攔路的狗東西,弄殘弄死,輕而易舉。
“誰讓七日後才是你恢複成世子的日子,你該不會為了蘇輕眉,打亂計劃提前認祖歸宗吧。”
倒不是說差幾日有多關鍵,而是他很了解老友陸遲,沒人能讓他改變既定的決定。
男人吃了口茶,聞言笑道:“自然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