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蘇輕眉不自覺屏住呼吸,望着近在咫尺的男人。
她很清楚面前的不是真正的陸遲,他原本的心性,是從前她在床上累極了哭着将他肩膊咬出血都不肯停下的強勢脾氣,哪像現在,會連句稱呼,都對她尊重詢問。
但是。
不管如何,蘇輕眉不願和他顯得過于親近,了當拒絕:“不可以,我和陸公子,似乎不到直呼姓名的交情,我還是給你教書的酬銀,算得清楚一點。”
陸遲輕笑,毫不糾纏,“我明白了,恕我唐突。”
二人道別後,蘇輕眉進門背靠在門板,她有些後悔。
陸遲偶爾的氣勢讓她生出怯意,她沒有對他成為夫子一事強硬反對,雖說反對好像也無用,可這般他們豈不是常有機會見面?
蘇輕眉其實對失憶的陸遲印象并不讨厭,不止這一世,前世他對她也曾做過一個月的體貼夫君。
只是那段美好的時光太短暫,以至于後來的三年裏,她早就忘了和書生最初相處時的融洽。
書生作為朋友是挑不出錯的,至少她有時很難拒絕他善意有分寸的示好。
無礙,蘇輕眉安撫自己,一個月而已,轉眼他就走了。
……
—
這幾日,蘇輕眉派小厮問過官府,河道周圍還有沒有空鋪可售賣,得到的消息是早就被富商買走。
既然如此,她不得不放棄,畢竟她連誰買的都不曉得,能去哪裏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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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算了下她手裏的鋪子俨然夠住,她便吩咐老孟去蓬山附近尋那一幫孩童,他們紮堆好找的很,找到後說明情形,願意去的就用大板車直接拉到外城西。
蘇輕眉帶着綠桃和宅裏的幾個丫鬟提前去鋪裏掃灑修整,長久不住人的地方,木窗被蟲蟻蛀咬得合都合不攏,遑論遮風擋雨。
老孟将人帶到門前空地的時候,蘇輕眉正在折窗紙,孩子們看到她的面孔,一下子激動地叽叽喳喳起來。
一位膽大的男孩子率先站出,咧嘴喊道:“原來是給我們糕點的姐姐!”
“對,對。”
蘇輕眉看着娃娃們朝她又是鞠躬又是鼓掌的,走到他們身邊蹲下,笑道:“那糕點不是我買的,記不記得當時那位哥哥,他買的。我姓蘇,你們喊我蘇姐姐就好。”
蘇輕眉懷抱裏紮着垂髫的小女娃歪着腦袋,嘟嘴道:“但是,那位哥哥說,糕點都是你買的呀!”
“不是哦,不過姐姐兜裏有糖,你們要不要!”
“要!”
蘇輕眉從布袋裏抓出一把早備好的饴糖,分到孩子們手中,“好了,出去玩吧,等我和其他姐姐們收拾完晚上才能住。”
“噢。”
小孩子不計較雜事,看到糖就開心的什麽都忘了,樂呵呵地撒歡跑出去,倒是五六個年長的沒走,他們能攀會爬,安安靜靜地陪在丫鬟們身邊幫忙幹活。
蘇輕眉一看這熟練的身手,滿意地想,挺好,工匠的錢能省一半。
商鋪一共七間,其中三間分給孩子們住,男娃女娃分開,餘下正好選兩間寬敞的作學堂。
忙碌到了午後,遠處小道傳來踱踱馬蹄,蘇輕眉出去一看,床板桌子竟然陸陸續續被板車運了過來,據說是從徽州有名的老木匠那裏折買的舊件。
蘇輕眉猶豫地接過一紙清單。
老木匠的兒子走近笑容滿面道:“陸公子付了銀錢,這些舊物庫房裏都快放不了,請蘇姑娘放心收下,我爹親手做的,經用得很。”
蘇輕眉多日沒見陸遲,猜測他是不是因為上次她拒絕稱呼,才會不肯見她?
大男人一個,看着大方,原來那樣小氣。
蘇輕眉随口問道:“那他人呢?”
小木匠笑:“這我們哪裏曉得,陸公子付完錢便走了,好像說是要和同窗去攬芳閣。”
攬芳閣……
廣陵的攬芳閣非常有名,鬧市街頭左右并排雙棟樓,裏頭的姑娘們多的是曾經的富貴大族沒落以至染塵,一個個知情識趣,通情達理,賣藝或是賣身全憑自己個兒的心意。
是江南和江北廣大學子們愛去的風雅之地。
陸遲向來不耽美色,怎麽會去那裏?
蘇輕眉心裏稀奇,不過他要去便去,與她又有什麽幹系,不多時,她便忙的将此事抛諸腦後。
臨到黃昏,老孟駕着馬車往回趕,蘇輕眉累的半靠在車壁上,但聽老孟道:“小姐,甜水巷子商販正鬧起來,咱們要不從浚儀巷子那邊走?”
“嗯,你看着辦。”
“好嘞。”
蘇府的馬車很寬适,綠桃在車內替小姐剝花生,她好不容易不用再裝傷病,能出趟門,興趣昂然的撩起簾子亂看。
蘇輕眉吃着花生,走馬觀花似地掃了一路,正好發現前面就是攬芳閣,不期然想起木匠的話,她好奇擡頭略略瞥了一眼。
二樓高懸起牛皮燈籠,樓間景致優雅,窗影上暗影重重浮動。
那些個影子裏,會有陸遲嗎?
綠桃歪着頭,遞上一粒花生:“小姐,你在想什麽?”
“想——我們快回去見外祖母,哈哈。”
“嗯嗯。”
...
攬芳閣對面的酒樓三樓,賀思遠懶洋洋地趴在窗臺,半舉着酒杯,“陸世子,你到底在這等誰啊,我們為何不去對面,和美女子共飲?”
陸遲似乎心情一般,倒了杯茶,倚靠在窗邊垂眸往下看。
馬車來來往往,暫時沒有蘇府的那輛。
通過那日,要是他還看不出蘇輕眉對他由來已久的戒備,那他未免太沒有自知之明。
但倘若她一點點心甘情願留在他身邊的可能都沒有,他也就無需費勁迂回,屆時直接将人帶回京便是,畢竟他的頭疼之症只有她能緩解,而她身上又似乎多出了許多秘密。
讓他越來越有興趣。
賀思遠喝完手中酒,轉過頭:“哎,陸遲,你還記不記得當初讓我找人幫你過契的揚州城西河道前前後後統十間鋪子?”
“怎麽?”
“據說有人來打聽,我的人倒是機靈地幫你推了。你當初買時我就不明白,現下更不明白,那種地方的鋪子居然也有人搶着要?”
陸遲的薄唇搭在杯沿,沒必要瞞他,“我知道,是蘇輕眉想買。”
賀思遠聽得手一松,捏緊杯角,“不會吧,那你……不賣?”
陸遲側眸瞥了他一眼,不答反道:“賀小公子,我來找你是要說正經事。”
“啊?什麽。”
“我下個月回京,會去工部暫任都水監,你在徽州最多再待一年,必須回京接任,我有事要你做。”
賀思遠聽完,不複方才的奕奕神采,耷下腦袋,俊秀的外表瞬息萎靡,活像只被暴雨澆透的狗,“你真是比我爹給我安排的還緊湊,那你一年後要去哪兒?”
他們這等身份的顯貴子弟,本不必寒窗螢火,單靠一層祖蔭,便能輕而易舉地做官,至于做哪種官,也是憑手段而定。
陸遲瞟他:“你說呢。”
“……”
對面這個心思變幻莫測的人,他能說什麽,他怎麽知道!
賀思遠覺得和面前的世子打啞謎真的很累,不如全聽他安排來的妥當,有時他很懷念小世子十二歲前存有的那麽一絲天真無邪。
“陸遲,我聽我爹說你要去一趟隔壁安慶府,幾時回來?”
陸遲不緊不慢地飲到第三口茶,樓下經過一架熟悉蘇府馬車,他臉色終于舒緩,勾唇道:“賣了吧。”
賀思遠正在等他答複,沒反應過來,擡起頭疑惑:“賣什麽啊?”
“河道邊的商鋪,全部。”
“……”
“你、你當初不是說那裏誰要都不能賣的嗎??我好奇問你要一間玩玩,你都不肯!”
陸遲看着看馬車在攬芳閣門口時,那抹挑起又很快落下的綢簾,唇角浮起弧度,“她想買,現在我肯賣,不行嗎。”
……
作者有話說:
陸狗的失憶本來都是裝的,不過女主不知道,還有要到番外才會揭開女主沒有對他完全拒絕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