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 10 章
司圖南沒有打擾拍攝,在旁邊靜靜等着。
直到一場戲拍完,有了比較長的休息時間,導演才叫夏決過來,“你和司老師先坐會兒,休息一下,我去拍群戲。”
“司老師請坐。”夏決指着陰涼地的一把椅子說。
“好的。”司圖南和夏決面對面坐下,夏決從椅子旁邊的箱子裏拿出一個保溫杯喝了點水。
“對了,這個給你,答應好的。”司圖南從萬年不變的大托特包裏掏出兩盒創可貼。
夏決接過來,裝進了椅子旁邊的一個黑色雙肩包裏,“多謝司老師。”
因為之前的見面和交流,司圖南對着夏決少了一些局促,不由得贊嘆,“夏先生真的是太符合男主的形象了,和我寫書的時候腦海裏想象的男主的形象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她想着自己當時寫作時的心情,“就是那種被迫走上戰場,卻沒有被鮮血和炮火改變靈魂,依然保有心中淨土的感覺。”
就像夏決剛才那樣,臉上是血污,手中的軍刀也在滴血,可眼神中不掩悲憫,身上的氣質也是矜貴清冷的。
“多謝司老師肯定。”夏決看着她說道。
司圖南反應過來,不自覺地揉了揉耳垂,“抱歉,我太多話了,指指點點的,總之就是你真的很棒。”
她也是關注過《墨玉骢》的微博和網上的讨論的,頂流和名導的二搭,本身話題性就已經更強了,何況夏決還是一個粉絲幾乎和黑粉一樣多的人。
開機時官微發的定妝照就有不少人在罵,覺得夏決的長相太摩登了,和民國這個舊時代不相符,還有,還有說他妝造過于現代的,總之連一根頭發絲都能成為被抨擊的理由。
她作為旁觀者看着都覺得憋氣,也不知道夏決是怎麽看待這些負面言論的。
夏決對此表現淡然,他從小箱子裏掏出一個手持風扇,“司老師怕熱,用這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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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大早上溫度還沒有升到最高,但海成市的九月份還是夏天,司圖南的确很需要這把小風扇,“不用了,你穿戲服那麽厚,肯定很熱,還是你用就好了。”
夏決掏出另外一個一模一樣的,“沒關系,助理有多準備兩個。”
司圖南這才打開按鈕,“那我就借用一下。”
汪佟拍完一場過來,和他們兩個讨論了下一場戲裏,男主內心當時的想法和感情,其實這只是個很小的點,司圖南自己寫的時候可能都沒有想那麽多,她覺得汪佟和夏決說的都挺在理,相差也不大。
“不如就按夏先生的想法表現吧,這樣也可以貼合主角複雜的人生經歷。”
汪佟點點頭,“這樣也行,我就說這種事情我倆讨論一下就行了,夏決非說要問問原作的意見,不過常總也說以後讓你多來片場走走,這部戲明年上線,好像要被送去參加金屏獎,他還是很重視的。”
已經是午飯時間了,場務已經開始發盒飯了,汪佟還有別的演員的問題要說,就又走了。
夏決低聲道:“抱歉,麻煩司老師跑一趟。”
司圖南趕緊說:“沒關系的,我從來沒想過自己的書改變的作品能夠有機會參見金屏獎,要是能幫上忙的話就好了。”
“聽常總說你現在是劇組的形象顧問了?”
“就是個虛職,只是為了我方便進出拍攝現場罷了。”司圖南開玩笑道,“常總也不開我工資,我這是貼錢打工呢。”
她不知不覺就說出了這句玩笑話,說完看到夏決有點驚訝地眼神才覺得自己好像有點太放松了,“抱歉,平時和娜娜這樣說話習慣了。”
夏決搖搖頭,“說明司老師在我面前能放松了,是好事。”
司圖南粲然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齒,“也對,都吃過兩次飯了,而且我送你的創可貼都上熱搜了,真是沒想到我居然能和夏先生産生這麽多交集。”
她說完才發現夏決好像看着自己在愣神,低頭看了看自己,“我穿得是不是太誇張了,黑漆漆的。”
“發現你一側臉頰有個酒窩。”
“啊?”司圖南摸了一下自己的右頰,“對,一般人很難發現的,因為我都會刻意不要它露出來。”
所以除了和米娜在一起,她會露齒笑得比較大以外,在別人面前她幾乎都不會笑到露出酒窩。
“為什麽?”夏決問,“為什麽刻意不露出酒窩。”
“因為我母親說過,只有一邊有酒窩很奇怪,像個被什麽東西戳出來的傷口一樣。”司圖南低頭,看着扇葉旋轉的小風扇說道。
她母親鄭穎長得很漂亮,兩個酒窩更是迷人,只可惜,她的酒窩只有家裏博古架上那張照片裏的姑娘完美遺傳了那兩個甜美的酒窩。
她就像得到殘缺母愛的孩子一樣,就連酒窩也只遺傳到像傷口一樣的一個。
“還有我的眼睛也是。”不知道為什麽,在夏決面前,司圖南說話反而不需要考慮很多,因為她內心裏好像知道,不論他說什麽,夏決都不會站在她的對立面批判她。
“我母親有四分之一的外國血統,她小時候混血的特征很明顯,所以總是被別人欺負,結果生下我以後,我遺傳了我姥姥的淺色虹膜,她也很不喜歡。”司圖南不由得說,腦海裏想起小時候鄭穎罵她的那些話。
發現夏決沒有回答,她趕緊故作輕松地掩飾,“抱歉,只是一些家長裏短的瑣事,夏先生別在意。”
“郁金裙。”
“什麽?”司圖南沒有聽清。
夏決遞過自己的手機,“你的眼睛的顏色,是郁金裙色。”
司圖南茫然地接過手機,看到上面是一張圖片,左側寫着中國傳統色彩,右邊是一排渲染出水墨效果的色塊,上面有色彩編號。
最上面的是很嫩的鵝黃色,越往下越深一點,倒數第二種便是所謂的郁金裙。
比起最深的柘黃,少了一點棕色,比起稍淺一點的杏色,又略微多了一點厚重。
像是一塊久經歲月的琥珀,她很喜歡畫畫,相信肯定會有其他名字來描述類似的顏色,可她覺得這個顏色和她的眼睛最接近,郁金裙這個名字也最好聽。
“郁金裙……”司圖南不由地喃喃念出來,“我小時候我母親每次罵我,都說不要用你那個黃哇哇的眼睛看着我,我覺得我的眼睛顏色一定很難看,所以後來我就很喜歡戴墨鏡了。”
“很漂亮。”夏決說,“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注意到了你的眼睛。”
“謝謝你,夏先生。”司圖南擡頭,将手機還回去,看着夏決清冷俊秀的眉眼真心地道謝,“不過你真的很厲害,能看出我的眼睛到底是什麽顏色,一般人都說是淺棕色而已。”
夏決神色放松,“是因為我小時候的一件趣事。”
他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國畫,父母每周專門把他送到一個國寶級國畫大師那裏學習,可他實在是過于沒有天分。
雖然對顏色的感知天賦非常優越,可畫出來的東西線條僵硬,毫無靈氣,也就是有個樣子而已,外行人看了或許覺得畫得很像,但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那不過是單純的臨摹而已。
“有次老師讓我畫貓,臨摹的畫上是一直白貓黑眼的貓,寥寥幾筆,非常可愛,但我偏偏畫成灰花色,還點了一雙棕色的眼睛。”
“為什麽?”司圖南好奇。
夏決輕咳了一聲,抿了抿唇,對上司圖南通透的大眼睛,又不自覺地移開,“因為不服氣吧。”
“老師跟我父母說我沒有畫畫的天賦,還是放棄比較好,雖然我本來也不想學,但被這樣說還是不服氣。”夏決垂眸,慢慢講着自己少年時的事。
“所以就故意想畫一幅和老師不一樣的,證明自己是嗎?”司圖南笑着問,“後來怎麽樣了,老師怎麽評價呢?”
夏決喝了口水,神色淡然,“白瞎了調色天賦。”
“老師問我貓眼是什麽顏色。”他的拇指在食指的關節處搓了搓,“我說是棕色,随便調的。”
“老師說不,那是很标準的郁金裙色,所以我就記住了。”夏決看着司圖南的眼睛,娓娓道,就像是一個專門講故事的人,聲音沒什麽起伏,也似乎不帶什麽情緒,但卻讓人很平靜。
司圖南忍不住直接笑了出來,想象一本正經的小夏決被老師教導,眼底還閃着不服氣的光的樣子,“太可愛了,夏老師原來從小就這麽高冷嗎?”
夏決看着她又一次出現的那個酒窩,喉結滾動了一下,遞給她一瓶水,“所以才能第一次看就認出來。”
那天晚上回去之後,司圖南躺在床上,把自己的原本黑色一片的頭像換成了新的水彩風的色塊。
米娜發消息過來,【怎麽突然換頭像了,還是個土黃色。】
【你不覺得這個顏色和我的眼睛很像嗎?】司圖南回複。
【是挺像的,自然光下幾乎一模一樣,太陽照過來的話,你的眼睛顏色還要再淺一點。】
司圖南慢慢打下那三個字,【這不是土黃色,也不是棕色,這個顏色叫郁金裙色。】
米娜:【哇哦,名字還挺好聽的,怎麽會突然知道這種知識,你開始研究顏色了?】
【今天在片場,夏決告訴我的。】司圖南老老實實說。
米娜沉默了五分鐘,果然打了電話過來,接通就開始嚎 ,“啊啊啊,我這什麽命啊,我當葉總的助理有什麽用啊,天天見得都是一些大腹便便的中年富商,我也想去看夏決啊!!”
“我還不如去給你當助理呢!”米娜氣急敗壞。
司圖南安撫她,“可以哦,你來給我打工吧。”
米娜從床上翻起來,“真的?你能付我五位數的工資嗎?”
司圖南想了想,“應該可以,我版權費還蠻高的。”
“那你能給我交五險一金嗎?”米娜興奮起來。
司圖南苦笑:“這個可能不太行,我自己都沒有五險一金呢。”
米娜沉默了三秒,嚎叫着放棄了這條路,“啊啊啊,還是算了吧,我等屁民注定是要為五險一金低頭的啊。”
司圖南覺得好笑,“乖啦,難道夏決比不上五險一金嗎?”
米娜堅定地搖頭,“除非他是我男人,我倒貼都行,但只是看一眼的話,還是五險一金比較重要。”
司圖南肯定了她的價值取向,“說得好娜娜,這麽想就對了。”
閑聊幾句挂斷電話,司圖南倒在床上看和夏決的聊天頁面,大半個月來第一條消息是夏決發過來的一張圖片,就是白天她看到的那張,頭像也是從這個圖片上截取的。
她捏着手機在床上滾來滾去,想着課表和作業安排,算着下次什麽時候去片場,突然發現她給夏決發了一張照片過去。
應該是因為沒有熄屏,她的手指又在上面蹭來蹭去,所以不小心點到拍攝鍵,抓拍了一張照片還點了完成,結果就發送出去了。
她立馬點了撤回,心撲通撲通跳得厲害,趴在床上,小心翼翼地試探,【抱歉,夏先生,不小心點錯了。】
【撤回了什麽?】
司圖南松了口氣,【只是一堆亂碼,因為不小心按到了,打擾了,晚安。】
另外一邊,還在片場的夏決看着手機上保存下來的照片,完全沒有注意到助理周安說的話。
照片上是頭發散亂着,帶着一條毛茸茸貓耳發帶的司圖南,因為是不經意間抓拍到的照片,所以對方并沒有看鏡頭,只露出臉部。
不知道在想什麽,司圖南鼓起了一邊的腮幫子,蹙着秀眉,一副苦苦思索的樣子。
夏決将照片備份到了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