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陽

第25章

和尋的高中充斥着玩笑和吉他。

吉他聲占據他高中生活，他就像陰溝裏灰不溜秋的老鼠，他窩在黑暗裏彈吉他，為自己畫上美麗的顏色。

老鼠一直是髒和惡心的代名詞，可他們眼眶裏的眼珠烏黑漂亮，那是黑夜送給他們最珍貴的禮物。他們也會從惡臭的臭水溝裏探出頭看着天上皎白的月，他也喜歡那個明亮幹淨的月亮，他們抓着欄杆，眼底是渴望與向往。

吸引我的不是月，是你。

和尋一直記得這句話，他在少管所時也會偷偷看月亮，他想會不會有人像月亮一樣幹淨。

所有才會一見鐘情吧。

陽木是比月亮更耀眼的存在，他是太陽，他開朗，大方，所有人都喜歡他。可現在他喜歡我，他喜歡這個對自己沒有信心的和尋，這個渾身缺點的和尋。

“爸強制給我轉學的，他護着你，每個月給你打錢。我和媽還有外公一起生活，媽身體一直不好，現在病倒了，你去看看行嗎？”

和尋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和探用力咬了下牙，“我從小就嫉妒你！你漂亮，身體好，那些女生圍在我身邊只是想打聽你，我一邊笑着一邊打哈哈，憑什麽好的都給你？”

“我小氣？上天從來沒有站在我這邊過！明明說病已經好了，卻一直要我靜養！靜養！靜養！我想當兵啊！我想去軍隊！這是我從小的夢想！憑什麽，憑什麽說我是社會的渣滓！”

“我也只是因為想護着媽媽，她可是生了三個兒子的媽媽！生孩子的痛他承受了三次！”

“我身體不好，就因為照顧我把自己身子敗壞了我能不護着她嗎？”

“可你們都說她自私……”和探白嫩的肉上挂滿了淚。

和尋：“你當時為什麽讓我給你背這個鍋？”

“我不想的，”和探吸了吸鼻子，“可我攔不住媽，她攬着警察亂說一氣，我如果說了她也要承擔法律責任的。”

和尋轉身打開門，“你走吧，我不會去看她的。”

和探想扒門，可他關門氣勢太重了，他吓得縮回手。

“啪”門用力合上，牆都震了一下。

和尋靠在門上，陽木在廚房站着，現在拿着一盤切好的水果看着他。

“我有點委屈，也想哭，想要哥哥抱我。”和尋伸長手臂看着他。

陽木立刻放下盤子，裏面的蘋果已經被氧化了，棕色的果肉看起來沒什麽食欲。

陽木把和尋按在懷裏，語氣比哄小溪時還要溫柔：“小耗子哭吧，哥哥在這裏呢。”

和尋緊緊摟住他的腰，臉埋在他肩上，張嘴輕輕咬着，呼吸間都是熟悉的香味。

那是陽木的味道

淚水的苦澀也被沖走了，淺色的衛衣沾濕的兩塊淚跡連成一片，小塊水漬下面還有兩排整齊的牙印。

“渴了。”和尋撒嬌一般輕聲呢喃。

陽木拉着他手，轉身走了進去，他裝的淨水機，往廚房跑了兩趟，洗好杯子，把裝好的壺放在桌上，把杯子用衣服擦幹淨，倒上一杯溫水遞到他手裏。

和尋接過水杯，溫水往體內注進一股暖流，他小口小口喝着，一直到水杯最後一滴也滑進嘴裏。

“還渴嗎？”陽木接過杯子輕輕放在桌上，敲出一聲清脆。

和尋搖了搖頭，“嘴裏有點苦。”

陽木立刻想到廚房的果盤，剛想起身，被和尋按住了肩，濕潤的唇貼了過來，靈巧的舌頭在他嘴裏攪了一通。

陽木嘴角勾起了輕輕回應他。

“真甜。”和尋聲音像貓叫一般，陽木的心被輕輕撓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陽木嘴角瘋狂的揚了起來。

和尋看着自己剛剛欺負過的唇，笑的真像個偷腥的貓。

他剛剛突然一下子懂了，懂了李易對他說過的話，每個人都有正直的一面，只是取決于那一面是不是對自己的。

和淮讨厭自己，是因為爸媽對他單獨的愛要分散給兩個新加入的“弟弟”，而自己不夠勇敢，連争寵都不會。像所有戰争片裏懦弱求饒的逃兵，而他喜歡的，是熱血動漫裏勇往直前的主角。

爸爸工作很忙，和淮從小不用他管教，一個人也可以長的很好，而自己不一樣。和尋脆弱、敏感，又莫名的懂事，每次認真聽他說話，他心裏總會有一種愧疚的情緒作祟，他爸爸當的不熟練，不知道怎麽跟青春期的自己開解，只能努力工作，給自己足夠的經濟支持，這是爸爸未說出口的愛。

媽媽不讨厭自己，只是沒那個精力保全自己，她初為人母的喜悅給了和淮，當知道後出來的那個小兒子心髒沒有長齊的時候，她也是崩潰的，她覺得一定是自己懷孕時沒注意，營養沒跟上，孕檢沒認真。她縮在自己老公懷裏哭的心碎，她把為人母的耐心給了和探，和尋在他看來是幸運的，和尋吃母乳，身體長的很好，可她還是無時無刻記挂着育嬰箱裏自己可憐的小兒子。

和尋斷奶後便送給自己媽媽，她遇到困難絕對第一時間想到把自己拉扯大的母親，因為月子沒坐好落了一身病也只能忍着。

終于小兒子長的白白嫩嫩，二兒子也被自己媽媽帶的很好，一歲時，三個兒子都在身邊，她未曾說過辛苦，支持丈夫工作，自己護着小兒子。她這時卻忽略和淮，和淮心裏種下了一顆怨恨的種子，可終究是自己弟弟，加上和爸爸一模一樣的性格，溫柔可親，最後還是接納了自己弟弟。

雙子三歲，天天奔醫院，媽媽心力交瘁，整個人瘦脫相。忍痛把和尋送給他外婆，日日守在小兒子床邊，她真想把自己心髒挖一塊填上去。

和尋不喜歡說話，喜歡看書，聽話懂事得多，和探只有看閱兵時才會被整齊的隊列吸引住目光，安靜個幾分鐘，她也喜歡和尋，可終究不是自己身邊的孩子。

愛哭的孩子有糖吃

和探從小仗着媽媽對他的愛胡作非為，他知道自己有兩個哥哥，可那個大自己幾分鐘的哥哥沒和他說過幾句話，膽子小的像米粒，從來對自己沒有怨言，自己喜歡他手裏的東西，只要是他的，他都會拱手相讓。他懂事以後覺得這個哥哥很傻，媽媽身體也不好，爸爸哥哥欺負她，自己只能護着她，還有年老的外公也要護着。

外公只是太愛這個女兒了，媽媽泡在蜜罐裏，一不小心泡壞了。

陽木和尋吃飽喝足坐在床上看着外面星空。

“陽木~”這兩個字好似永遠喊不膩，接下來可以喊一輩子。

“哎~”陽木應着。

和尋笑了笑，“你知道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在做什麽嗎？”

陽木記得那個場景，第一次在樓梯間看見他就想起來了，但他還是認真的想，幾秒後輕聲說，

“我因為天氣太熱，站在牆上準備射太陽？”

“一身臭汗在打李姚？”

“拿着毛筆在紙上亂寫一氣？”

“或者……被學妹圍着一個個表白？”

“還是我叼着奶瓶散步？”

和尋樂了起來，“都不是。”

“我第一次上課因為睡過了錯過早自習，你把我放了那次。”和尋好似陷進回憶裏，“我覺得你特別大度，之後我知道你是學習部的部長，知道你一個人住，早上喜歡跑步，晚上有時候會去游泳。”

“游泳館我沒敢進去，就在門口看了兩眼，我知道你的課表，偶爾會在宿舍看你跑步。”

“我把暑假攢的錢全用來租房子了，結果現在浪費了。”

“還行啊。”陽木說，“我房子是月租的，以後住你屋裏也行。”

“真的啊！”和尋驚喜的看着他。

陽木在他臉上蹭了蹭，“你管我住，我管你飯。”

“成交！”和尋伸出小指，陽木勾了上來。

“拉鈎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和尋認真的語氣稍顯幼稚，陽木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尋尋~”

和尋笑了起來，眼珠好似吸走了天上的星，搶走了星星們的光。

“我外婆也這麽叫我，她在天上看着呢。”

陽木看着天，“那我要叫一個特殊點的，叫你‘陽木的小男孩’、‘陽木的小寶貝’、‘陽木的小心肝’、‘陽木的小朋友’。”

和尋笑的一抖一抖的，“好，我叫你‘和尋的小廚娘’、‘和尋的小司機’、‘和尋的小奶娘’、‘和尋的小老師’。”

“嗯~”陽木撒嬌似的輕哼，“叫我‘和尋的大老公’才行。”

“那叫我陽木的小老公。”和尋笑着說。

“陽木的小老公。”

“和尋的大老公。”

“陽木老公”

“和尋老公”

兩人抱在一起笑成一團，天上的某顆星好像真的閃了一下。

日上三竿，和尋醒的時候宿舍已經沒人了，他擡手把過長的頭發挽到腦後，漏出白皙的皮膚，臉上鑲着精致的有點陰柔的五官。

飛速洗漱，随手拿起桌上的書跑出宿舍，宿舍還沒混熟，自己早出晚歸的沒機會。

“慢點跑，摔了我還得送你去醫務室！”聲音難掩的關心，低沉而好聽。

陽木把人擋住，手指着旁邊的桌子，笑了一下：“同學，登記一下吧。”

和尋看了他一眼，拿起筆，随手撰寫一個名字。

“下次別跑了，摔了不劃算，遲到也沒多大事，真這個點下次直接別來了。”

和尋筆一頓，扭頭看著他，他長的很好看，眼睛裏還有對自己這個陌生人的關心。

和尋心沉了一下，輕聲問：“那我不寫行嗎？”

陽木轉過視線看了眼牆上的鐘，還有五分鐘就下早自習了，寬心一笑，“行，你走吧。”

和尋立刻把剛寫的劃掉，又看了他一眼，左手拿着書走了。

“撤了，”陽木把本子合上遞給玩手機的李姚，李姚頭都沒擡：“等會。”

陽木拿着本子往桌上一拍，“我以後抓到你玩手機，你這個部長也別當了。”

“行，”李姚無所謂的應着：“只要你肯來。”

陽木拿起書包往肩上一甩，“吃飯去了。”

李姚立馬站了起來，眼睛雖然還沒離開手機，卻騰出寶貴的手抓着書和自己的包跟上。陽木看着他動作想笑，還是接過他的包。李姚把本子往咯吱窩一夾，端着手機跟在他身後。

“你也不怕摔死？”陽木往前帶路。

“摔死也比段位下來強。”李姚目不轉睛盯着手機，腦袋抵着陽木後背往前走。

陽木嘆口氣認命帶路，心想：你把這心放英語上，估計早就把我踩地底下了。

他腳上的鞋十分醒目，紅色的火焰被踩在腳下。

和尋站在樓梯口看着兩人，臉上沒什麽表情，眼底片刻混沌，緩慢變得清明。

他好像找到那個像月亮一樣幹淨的人了，心髒每個腐爛的洞被塞進去一顆種子，他不知道長出來的會是什麽，是劇毒的藤蔓？還是芳香的鮮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