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許知夏從來不失眠,今晚養了個羊戳到三點半依舊毫無睡意。
怕是老天都不想讓許知夏睡,她瞪紅着眼看着在游戲界面上蹦出來的小羊,手指頭停在木樁後面的蘿蔔上。
貢獻了無數gg費,今晚她依舊離吃羊臨門一腳。就好像讀研三年,那一場被課題組所有人都笑稱的,臨門一腳的愛情。
許知夏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腦袋針紮一樣的疼痛逐漸将她從回憶裏拉扯出來,終于在又一次臨門一腳功虧一篑後,許知夏扔掉手機,被子一扯,蒙住腦袋。
突如其來的鬧鐘聲驚擾了才生出來的困意。好像行屍走肉一般,許知夏起床洗漱換衣一氣呵成。
下樓已經六點四十。
仲夏時,六點太陽已經有些曬人,許知夏正後悔出門沒把遮陽傘帶上,頭頂就落下一臉陰影。
孟歸鶴打傘的好習慣,許知夏培養了三年。才把一個烈陽不打傘,陰雨不擋風的狠人培養成出門必帶傘,遮陽或擋雨的好男人。
“這麽早去做什麽?”許知夏打着哈欠,整個人走在傘陰影下。
“先去食堂吃早飯。”
重逢,好像沒有太多戲劇性的事情發生,沒有許知夏想象中的那麽尴尬亦或是情緒憤慨。
還是和以前一樣,會一起去食堂過早,然後回實驗室開始一天的工作。
研究所食堂供應的早點,許知夏還是第一次去,據說菜品一般,和上學時的食堂一樣。
相反,孟歸鶴倒是很熟悉,将傘挂在門外,便帶着許知夏到窗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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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打飯的阿姨顯然都認識孟歸鶴,親切地喊着小孟。
“老三樣?”
“是,今天來兩份。”
孟歸鶴說罷,阿姨吃瓜的眼神已經順着孟歸鶴挪到了許知夏身上,那神色裏分明就是一副;小夥子不錯啊,有對象了。
老三樣分別是一瓶牛奶、一碗加了小菜的粥,以及幾個小籠包子。是許知夏以前被迫過早時的标配。
許知夏并不喜歡被周圍人按頭吃瓜,但好在食堂人不多,零星幾個都忙着覓食,沒人去關注食堂一隅,這一組不尋常的搭檔。
一直到飯後坐在車上,前去海水養殖場的路上,許知夏依舊看不出如今孟歸鶴與她突然的走近,是有什麽企圖。
昨天酸霧洩露,孟歸鶴扔下自己的實驗忙着處理許知夏捅出來的簍子,結果導致自己旋蒸的樣品倒了,好不容易提取出來的磷脂全部撒到了廢水鍋裏。
所以今日,才不得不又去一趟海水養殖場,再去取一點樣品。
名為“海水養殖場”的養殖場,實則就是一個坐落在海市西北偏角的小作坊。
有着幾個“水坑”養殖海貨,然後又挂着與海市海洋食品研究所合作的大旗,幹一些零賣、批發以及樣品提供的大小瑣事。
孟歸鶴,是那裏的熟客。
自研究所決定與海水養殖場聯合開辦“所企合作,共謀食品未來”的項目後,孟歸鶴就成了特派員。
一個沒什麽油水,但大事小事逼事不少的崗位。
“孟老師!您來了!您快幫我們看看,這些魚怎麽就翻白眼了啊!”
孟歸鶴剛下車,等在養殖場外一個身穿花襯衫的中年男人就假哭着迎了上來。
孟歸鶴不着痕跡地避開男人拉過來的手。
“孫經理,帶路。”
翻白眼的魚在一號養殖區,略有些發渾的水中浮着一條又一條翻肚皮的魚。魚是那種一米多長略有些尖嘴的紅皮魚。
孟歸鶴只掃了一眼,神色不慌不急,他圍着養殖區走了一圈,細看了區內所有翻白眼的死魚。
“這是,淡水魚吧?”許知夏不确定的聲音響起。
“你在女娃子放什麽屁,我這可是大價錢買來的青魚,據說一條能長一米多,可有百來斤。”
孫經理顯然不能接受這種低級錯誤的發生,他嗓門都大了許多,好像只要聲音響,什麽錯就都能掩蓋過去。
“孟老師!你來說說,我這養殖場是不是撞邪了!”
孟歸鶴迎着孫經理期盼的神色,摘下眼睛,平靜地打碎了孫經理的夢,“海水養殖的是青條魚,你自己也說了你買的是青魚,淡水魚之一。”
權威發話,孫經理莫有不從。
孟歸鶴是把他這個小小養殖場從一個“水坑”發展到近十養殖區的金子,他對孟老師的話帶有足足百米的濾鏡。
“這!這不想着就差一個字,應該大差不差咧!怪我貪便宜。”
伴随着孫經理的哀嘆,孟歸鶴解決魚翻白眼問題後便帶着許知夏回歸正題。
他們來,是來挑選适合實驗的同批次青皮贻貝。
贻貝中提取純磷脂用于功能性海産品開發是研究所新瓶裝舊酒的老項目,孟歸鶴拿到這個項目,只是在給大老板打工而已。
但到底是真的舊酒,還是未探測出的潛在新酒。孟歸鶴從不覺得世間之事有盡頭。
未知是無限的。
挑選新鮮的贻貝,最好的就是下坑自己撈。許知夏剛拿起涉水服要穿上,孟歸鶴就奪了過去。
“你不用下去,幫我拿着眼鏡就行,我怕你不會選。”
許知夏撇了撇嘴,她對這個男人的嘴硬了解極了,分明就是要把髒活累活往自己身上攬的性子,還要做出一副冷淡模樣來。
孟歸鶴只是有些散光,平日帶上眼鏡,更多的只是想阻擋住旁人些許窺來的視線。他不喜與人對視,更不喜歡自己從眼神中袒露的情緒毫無遮擋。
養殖贻貝的區域不大,但卻是這個養殖場中規劃最合理且用水、照明、清理等最合乎标準的一塊。
其中孟歸鶴付出的心血不言而喻。
許知夏便應着孟歸鶴的話等着岸邊,百無聊賴地把玩着孟歸鶴的眼鏡,框是最古板的黑色細框,鏡片很薄。
她視線一直落在孟歸鶴身上,這個男人就算穿着肥厚帶泥污的涉水服,依舊能從身姿與舉止中,看出帥哥的胚子來。
孟歸鶴很白,是那種換到許知夏身上會做夢都笑醒的那種白。
清早的光又是柔和的,鍍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就好像加了一層濾鏡。
無疑,許知夏是有點顏控的。
贻貝撈取不是什麽麻煩事,挑選原則無非就是活的、肉厚實的,孟歸鶴一網兜下去,挑挑揀揀,最後能裝箱的能有小一斤。
大約鏟了二三十網兜,取樣環節就結束了。
拿網兜鏟是個力氣活,将涉水服脫下時,孟歸鶴背後衣服已經被汗浸濕,貼在後背,線條略有些分明。
許知夏完美的充當了一個端茶倒水的角色,拿着礦泉水,又從包裏取出濕巾,扔給孟歸鶴。
回程,車裏放着經典老歌。許知夏一開始還能打起精神來哼哼幾句,最後還是被周公約去了談話。
談話主旨,無非是好馬不吃回頭草,或者天涯何處無芳草。
但要是說孟歸鶴做了多麽讓許知夏生氣的事,卻是沒有。
他無非就是決絕地拒絕了許知夏的表白。
此外,許知夏回憶起來更多的,卻是和孟歸鶴在實驗室裏一起鑽研、合作或者說一起談天說地時的快樂時間。
被搖醒時,許知夏還在夢裏對着挂在實驗室裏的好運福袋祈求。下一瞬睜眼,是孟歸鶴離得極近的腦袋。
好像開屏美顏暴擊。許知夏登時感覺到臉部熱意。
她借口推開孟歸鶴,下了車又奔去後備箱。
三十來斤贻貝被分成兩泡沫箱,箱子裏不僅裝了些海水又放了點冰袋。
許知夏剛要抱起一箱,孟歸鶴卻眼疾手快地兩箱子上下一疊,一起抱了起來。
五十來斤的重量讓孟歸鶴手臂上青筋略有些明顯,緊繃時,白色短袖下的手臂肌肉線條是很漂亮又緊致的鼓起狀。
今日周六,研究所加班的人不多。一直将贻貝放到冷凍幹燥室,路上都沒碰見什麽熟人。
許知夏坐在小馬紮上,吹着室內涼風,雙手帶着乳膠手套,小刀利索地劃開贻貝殼又快速将贻貝肉取出來。
研究所的貧窮體現在方方面面上,就如現在,整個研究所高度合适的小馬紮就許知夏屁股底下那一個,孟歸鶴只能半蹲着處理贻貝。
一米八大高個單膝蹲着,瞧着也很大一只。許知夏只覺得自己視野中一半是贻貝,一半是孟歸鶴。
許是覺得氣氛太沉默,孟歸鶴率先打開話題。
“怎麽會來這上班?”
許知夏人生規劃裏,本不會出現海市海洋食品研究所助理研究員這一個在工作履歷上并不能增色多少的一筆。
沒有人知道孟歸鶴在大老板桌上看到許知夏的簡歷時,那一瞬天色晴朗,他并不外露的情緒裏難得多了些詫異和歡喜。
就好像兩條本來已經岔開的道路,在這一瞬間有了小小的交集。
這不是一個多難回答的問題,許知夏不用組織多久,就給出了答案。
“家裏安排的路我不喜歡,我更喜歡走讀研期間走的那條路。”
許知夏讀的是食品,方向是水産。一個很少被人聚焦到的方向,也是一個被譽為前景可期,但前景又遲遲不曾到來過的普通專業。
起碼,這個專業同許知夏家中從商,略有資産的身份并不相匹配。
但再多的理由,其實都抵不過一句我喜歡。
許知夏喜歡食品,她不覺得這是一個已經走到了頭的末流方向。很巧,孟歸鶴與她有着同樣的想法。
“那你呢?怎麽沒去京都藥物所。”
孟歸鶴讀博期間拿到了一個讓不少人都羨慕的offer。
京都藥物所,是一所全國top前三,經費充足、項目大把、人才濟濟又能出成果的大所。
哪怕略有些跳出了食品圈,但所裏新開設了藥食同源項目,給孟歸鶴遞出橄榄枝的,正是負責這一板塊的項目負責人。
孟歸鶴挑贻貝的速度依舊很快,只是略微側着頭,借着額間碎發擋住神色。
他聲音聽不出任何波動,平淡又沒有起伏。
“沒去成。”
孟歸鶴聲音停了半瞬,像是扔出了炸彈又怕吓着旁人,找補着解釋道:“不去了也挺好,在海市會待的更習慣一點。”
畢竟,海市裏有着他博一到博四三年,富有色彩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