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02章 第2章
郁懷白之前見過宿晨。
十八歲的少年總是一副弱不禁風的樣子,唯唯諾諾地站在那裏,都不敢擡頭看他。唯一一次鼓足勇氣擡頭瞪他一眼,還是為了表達對兩人婚約的不滿。
然而,這些都是僞裝。
郁懷白混跡商場多年,一眼就能看穿宿晨柔弱外表下,藏在眼角眉梢的精明和算計。
那天晚宴,他甚至半開玩笑地說:“既然宿晨不願意,那這場婚約還是作罷吧。”
果不其然,他話音剛落,剛才還在裝柔弱的少年瞬間慌了,暗中給宿文宮遞去好幾個眼神,手指焦躁地小幅度扣撓桌布。
很快,為防止郁懷白真的後悔,宿晨幹咳一聲,勉強表示同意:“我聽我爺爺的。”
郁懷白語氣平淡:“不用勉強。”
宿晨揪緊桌布:“不勉強。”
說完他煩躁地撇了下嘴,看向桌面菜肴的眼神難掩對郁懷白的厭惡和憎恨。
郁懷白收回視線,喝了一口紅酒,心想演技真差。
然而現在這個宿晨,蹲在地上看他的眼神純淨如水,幹淨得不摻染任何雜質,美好得仿佛能淨化一切。
少年一身西裝,臉色蒼白,眼圈微紅,眼眶裏水汪汪的,蓄滿一層淚水,卻強忍着沒有掉下來。幾縷黑色發梢被冷汗打濕了,可憐兮兮地貼在額角。
細長白皙的手指捏着一顆喜糖遞給他,手指微微發顫。
“很甜的。”少年聲音小小的,尾音軟糯,似乎在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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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懷白終于低頭看他,難得心軟了一下。
僅僅只是一下。
他沒有拿那顆喜糖,而是冷冰冰地開口:“以後家裏有不懂的地方,問管家,別來煩我。”
男人聲音低沉,富有磁性,重音放在最後四個字上。
宿洄忙不疊點頭,把手收了回來。
旁邊的垃圾桶裏,被碾碎的黑色塑料殼底下正隐約透着紅光。
郁懷白轉身進屋,摁下座機上的管家電話:“過來收拾一下。”
“好的。”管家趕忙答應。
不一會兒,一個女傭敲門進來,把宿洄踩碎扔在垃圾桶裏的微型攝像頭,連着垃圾袋一起提走。
女傭走後,房間再次安靜下來。
屋裏只有宿洄和郁懷白兩個人。
宿洄扶着牆壁站起來,揉揉蹲到酸麻的小腿,自己把口袋裏僅剩的那顆喜糖拆開吃了。
從下午五點到現在,他還沒吃晚飯呢,現在已經晚上八點了,好餓。
郁懷白穿着一身正裝,正對着鏡子解領帶,眼角餘光瞥見陽臺上的新郎自己把那顆糖吃了,白嫩的臉頰不時被頂出弧度,跟倉鼠一樣。
莫名覺得心情還不錯,只是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郁懷白把外套脫掉,修長的手指解開襯衫最上面那兩顆扣子,語氣冰冷,用命令一樣的口吻說:“先吃飯。”
-
一桌豐盛的晚餐,炒了好幾盤菜,沒一樣是宿洄愛吃的。
好在宿洄不挑,再難吃的東西,只要能充饑,他都能下咽。
少年皮膚白皙,身材瘦弱,身體被包裹在黑色西裝裏,顯得衣服有些寬大。
他拿着筷子一直低頭吃飯,眼睛清澈明亮,鼻梁高挺,鼻尖上還有一顆小痣。嘴唇嫣紅小巧,上嘴唇還有一顆小小的唇珠。
是個美人胚子,宿文宮的确有眼光。
郁懷白擡頭示意一下管家,聰明的管家立刻把桌面上的其他菜往宿洄那邊移動。
宿洄一落座,就坐在了餐桌的對角線上,離郁懷白遠遠的,只低頭吃自己面前的那道菜。
別的菜他也夠不到,太遠了。
眼見管家幫他把菜移了過來,宿洄剛想說聲謝謝,就看到郁懷白端着飯碗,坐到了他對面。
“謝、謝。”宿洄表情微怔,看着郁懷白,把這兩個字說完。
高冷霸道的郁總只管給自己夾菜,當然沒搭理他。
雖然郁懷白脾氣不好,總是冷着臉,但郁家的氣氛并不壓抑,管家甚至微笑着問他想吃什麽:“您好像對這幾道菜并不感興趣,您想吃什麽,我現在就讓廚房做。”
管家話還沒說完,宿洄肉眼可見地抖了下。
他擡起頭,咬了下嘴唇,滿臉歉意:“抱歉,我不太習慣跟別人近距離接觸,我會,很緊張。”
管家立刻後退好幾步:“這樣的距離可以嗎,宿晨少爺?”
宿洄低着頭:“麻煩你了。”
管家笑容溫和:“不麻煩,宿晨少爺,您還沒告訴我,您想吃什麽呢。”
宿洄想了想,小聲開口:“我想吃皮蛋瘦肉粥,可以嗎?”
管家:“當然可……”
郁懷白突然開口,打斷管家的話:“你之前說,你最讨厭吃皮蛋。”
這話是對宿洄說的。
宿洄瞬間一愣。
郁懷白喝一口橙汁,緩緩道:“你還說,你見到皮蛋就想吐。”
宿洄表情僵硬,好一會兒才為自己辯解:“人的口味是會變的。”
郁懷白抽出紙巾擦擦嘴,沒回他的話,而是轉頭看向管家:“去做吧。”
管家:“好的。”
宿洄一頭霧水,郁懷白終于施舍給他一個眼神,只是這眼神依舊冰冷。
郁懷白說:“我記錯了,其實你從來沒有跟我說過,你不喜歡吃皮蛋。”
實際上他跟宿晨的交談,一共也沒幾句。
宿洄:“……”
嫣紅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宿洄知道,郁懷白這是起疑心了,故意試探他。
宿洄低頭吃飯,決定裝死。
不一會兒,少年額頭和鬓角的碎發又濕了。
屋裏的空調明明開得很足。
郁懷白冷着眼眸想了下,悄悄搬着椅子往後撤一點。
少年的胸膛緩緩起伏了下,是輕松的、松了口氣的動作。
冷汗都能演出來,不像裝的。
郁懷白摩挲一下左手拇指上的綠色玉石扳指,突然覺得,明天扳倒宿家的行動可以延期再做,他得先弄清楚,這個宿晨到底怎麽回事。
很快,一碗熱氣騰騰的皮蛋瘦肉粥端到宿洄面前。
宿洄下意識去端碗,被燙到指尖後,立刻捏住自己的耳朵散熱。
少年彎起嘴角,笑容天真爛漫。
這是宿洄穿書以來,露出的第一個微笑,因為一碗香噴噴的皮蛋瘦肉粥。
宿洄心情很好,他糾結了兩秒,小心翼翼地把碗推到兩人中間,壯着膽子問郁懷白:“你要不要,也吃一點?”
少年依舊聲音很小,說話怯生生的,但這次請他吃粥不像是讨好,而是……純真爛漫的,遇到喜歡的東西,想要和別人分享的少年心性。
郁懷白擡頭看管家,語氣淡漠:“幫我也盛一碗。”
管家趕忙點頭:“我這就去。”
-
吃完飯,餐桌被收拾幹淨。
兩人還沒起身,管家抱來一沓文件問郁懷白:“郁先生,這些都是焦副總讓助理拿給您的,需要給您抱到書房嗎?”
郁懷白看一眼宿洄,手指點一下桌面:“先放在這。”
管家放下文件,把筆遞給他:“好的,給您筆。”
郁懷白拔掉筆帽,還真當着宿洄的面,若無其事地開始工作。
那些文件離宿洄只有三尺距離,宿洄卻頭都沒擡一下,轉頭小聲問管家:“我今晚睡在哪?”
管家轉頭看向郁懷白。
郁懷白拿筆的手一頓,頭都沒擡:“睡我身邊。”
白嫩的指尖瞬間握緊,宿洄深吸一口氣,試圖跟郁懷白商量:“其實我可以睡客房,或者直接睡沙發。”
郁懷白放下筆,終于擡頭看他,聲音冰冷:“今晚是我們新婚當天,你不跟我睡,你跟誰睡?”
這話說得極為輕佻,且不尊重。
宿洄不滿地撇下嘴,下意識看向郁懷白的左手。
郁懷白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左手拇指上戴了一枚玉石扳指,看成色像是帝王綠,顏色濃正,除此之外,左手上什麽都沒有。
而自己的左手無名指上則戴了一枚白金戒指,這是他和郁懷白的結婚戒指。
宿洄不滿地又撇了下嘴:
真不講理,連結婚戒指都不戴,還想讓我跟你睡!
少年心思不重,情緒全表現在臉上。
郁懷白順着宿洄的目光,跟着看一眼自己的左手,左手指節動了下,突然一聲輕笑:“呵,吳叔,幫我把結婚戒指拿過來。”
管家瞬間站直身體,趕緊讓人去把還戴在木偶手上的結婚戒指拿過來。
郁懷白戴好戒指,繼續低頭工作。
宿洄還坐在他對面,低着頭,不敢動。
幾分鐘後,郁懷白冷漠開口:“你要看着我工作?”
宿洄慌忙站起身,跟無頭蒼蠅一樣,在客廳轉了一圈,最後無奈地停下腳步,可憐巴巴地向管家求助:“我……”
他該去哪裏啊?
沒等管家回複,郁懷白拿筆敲敲桌面:“去我卧室。”
宿洄嘴一撇,差點哭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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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宿洄洗完澡,換上管家給他新買的睡衣,站在房間角落不敢動。
此時,距離郁懷白讓他進卧室已經過去了三個小時。
郁懷白自己都洗好了澡,正坐在床上,手拍拍身旁位置:“坐。”
宿洄咬緊下唇,進行最後一次掙紮:“我真的可以睡沙發。”
“快十二點了。”郁懷白看着他,眼神冷冽,“不要耽誤我時間。”
宿洄深吸一口氣,挪到床邊,掀開被子,躺成一條直線。
平心而論,書裏的郁懷白還算正直,從沒做過違法亂紀的事,更不會去強迫別人做那種事。
只是他天生社恐,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跟別人在一張床上睡過,此時身邊坐着一個陌生人,實在讓他覺得害怕。
更何況這人還一身冷厲氣質,看着像煞神。
宿洄抱緊被子,忍不住發抖。
郁懷白關掉臺燈,室內一片漆黑。
他躺在宿洄旁邊,兩人共用一床被子,身體沒有任何接觸。
郁懷白閉上眼睛,準備入睡。
不一會兒,他又把眼睛睜開了。
旁邊的人抖得太厲害,帶的他身上的被子都跟着抖動。
郁懷白沉聲道:“別抖。”
床鋪安靜兩秒。
兩秒後,整床被子抖得更厲害了。
郁懷白驟然翻身,隔着被子,把宿洄壓在身下。
手掌摁住宿洄肩膀。
黑暗中,他看不到宿洄的表情,只能感受到宿洄微熱顫抖的呼吸飄到他臉上。
郁懷白皺了下眉,突然兇狠道:“再抖,我親你了!”
宿洄臉一白,趕緊抱住被子,不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