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四十三章
林昔宛已忘記她是怎麽回到屋子裏，只記得最後小六離開時，只說了一句。
“若是你真想離開，就在醉仙樓開業前，走得幹幹淨淨的，若是還想着留下，這幾日就別再讓大家失望。”
在她的記憶中，小六一直都是潇灑自在，來去自如，就算天塌下來，仍能吃好喝好。
可她卻不得不承認，小六說的這些話一點都沒錯。
她就是又當又立。
林昔宛推開小窗，趴在窗臺上，望着天上的點點繁星發呆。
遠處樹梢尖上鍍了一層朦胧銀輝，偶爾夜風拂過，地面樹影搖晃。
自私嗎？自私的吧，撇下百香莊，撇下劉姨，撇下小六，撇下所有人。
她不知道那時劉姨她們被趕出百香莊時是怎麽樣的心情，更不知道明知她心底之事還送她出門的劉姨是怎樣想的。
林昔宛突然想起小鹿的那張小圓臉，笑起來時，兩邊還有淺淺的小梨渦，哭起來時，帶水霧的大眼眨啊眨的，叫人看了都不忍心。
說到底，她連小鹿都不如，還能以什麽姿态去說別人。
一夜未眠。
第二日，直到天邊出現大片紅色朝霞，林昔宛才磨磨蹭蹭朝醉仙樓走去。
還以為小六會在門口等着她來說答案，可整個樓裏就只有劉姨一人。
這幾日醉仙樓還處于裝修和招工階段，劉姨自是沒什麽活兒可以做，又是老樣子地坐在靠近門口的那張方桌前塗着蔻丹。
Advertisement
“這都當老板了，還來得比我都晚？”劉姨餘光瞥見林昔宛進來，發現她眼圈下一片烏青，問道，“這昨晚沒睡好？”
“嗯。”林昔宛坐在劉姨對面，“劉姨，你來了這麽久，有沒有看見小六？”
“就小六，我猜肯定是還未從被窩裏面爬起來吧，這下沒人管着，定是偷懶去了。”劉姨擡起頭，打趣道，“怎的，晚來了一會兒，就心急？”
林昔宛心底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劉姨，你瞎說什麽呢。”
林昔宛想起之前百香莊關門的事情，隔壁的那家老板娘還有何啓都沒給她講明白，這下劉姨就在眼前，不問她，問誰？“劉姨，當時你的那個遠方親戚為什麽無緣無故就将百香莊收回去？”
劉姨一聽到這個，頓時來了氣，一把倒扣住擺在面前的銅鏡，“我怎麽知道啊？當初說好了交給我打理，這才多久，說反悔就反悔，也不害臊！”
林昔宛有些好奇，照理說那家人應該和劉姨關系不差吧，怎麽說趕劉姨出來就出來，“劉姨，你不是說他們家可有錢了嗎？應該這個小小的百香莊他們根本就沒放在眼裏吧。”
劉姨一本正經地給林昔宛講着道理，“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你說，這有錢人最是摳，天上飛過一群麻雀他們都恨不得撸兩根毛下來，不然你以為他們是怎麽存錢的？”
劉姨攤開五指，細細地欣賞着剛塗好的指甲，尖着聲音道，“人家啊，就是嫌我管理百香莊時沒給他掙到足夠的錢，還不如直接收了回去。”
林昔宛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劉姨，想着這事兒對她的打擊不是一般的大，可怎麽的，到底也挺了過來，“劉姨，沒事，在哪兒賺錢都是一樣的，咱不去受他們的那個氣。”
劉姨瞥了一眼林昔宛，“你記住你這話就行。”
林昔宛從劉姨這話中反應過來，不免覺得有些好笑，“劉姨，你瞧着我這樣，像是會指使你的嗎？”
劉姨憶起當初百香莊裏面的那幾名夥計，感慨道，“也不知道小吳他們怎麽了？當時那個人要将百香莊給收回去的時候，就小六一人走得最是潇灑，不過我知道他定會找到更好的活兒，也不怎麽擔心，就這另外兩個啊，脾氣又不好，腦子又不靈光，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活計。”
林昔宛肩一抖，就趙四那樣，還是算了吧，他這人不改性子，就是一讨打的樣兒，不過現在劉姨心裏正是擔心，林昔宛不免要假意安慰些，“劉姨，你就別擔心了，就他們那兩個大男人，你還怕他們養活不了自己？若真不行，他們未免也太失敗了些。”
劉姨想了想覺得也是，就不再和林昔宛說些什麽，低頭繼續弄着自己的事情。
剩下的時間，林昔宛一直在構思着待會兒小六來，她要怎麽和他說。
說她想離開？就像小六說的，這也太沒品了些，而且錢都花了，醉仙樓還有兩三日就開業，離開的話着實虧了。
說她想留下？萬一小六又挑刺說她只是為了賺錢呢？為了賺錢昧着良心做着她不願做的事情？
是真的昧良心嗎？林昔宛細細想了一通，其實現在這樣也挺不錯的，應該算不上是昧良心吧。
此刻醉仙樓裏，窗臺邊，劉姨對鏡描眉，二樓雅間，工人擡着桌子，似乎一切又回到在百香莊那裏的時候。
若是再來一次，她定是不會再離開百香莊的。
直到晚上林昔宛欲離開醉仙樓時，小六都還沒有出現。
前幾日他不也是這樣的嗎？林昔宛心中暗暗告訴自己，想明白了，也就沒将此事放在心上，只想着明日等小六來了，再給他說清楚就行。
可第二日小六仍未來，第三日，也未。
縱然林昔宛再大大咧咧，也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眼瞧着明日醉仙樓就要開業，林昔宛心中的不安越來越濃，小六這是生她氣了？打算一走了之？可這醉仙樓大部分的錢都是他出的呢，他這是不要了？
林昔宛心底直直覺得小六那晚上就是和她道別來着，還有他說的那些話，莫非就是離別前特意交代給她的？
上次她離開百香莊時，小六對她說了那些話後，她都沒有這兩日這般惴惴不安，總覺得小六瞞着她什麽。
林昔宛在這頭憂心忡忡，愁眉不展，劉姨卻在那頭開心得很。
劉姨坐在窗邊對着日光，照着銅鏡，細細描眉，不時還要問林昔宛幾句，問她該穿什麽衣裳合适，明日醉仙樓開業，她不好好打扮，不給人留下一個好印象怎麽行。
在得到林昔宛兩次随意回應後，劉姨終于忍不住，一把合上林昔宛擺在面前的賬本，問道，“你在看賬本？”
林昔宛擡了擡眼前，瞧見是劉姨，後背耷拉下來，“我這正看着呢，開業了，用錢的多着呢，劉姨你不想你的工錢高？”
劉姨撇撇嘴，“這哪是一回事，我正問你我明日穿那件藍色衣裳怎麽樣呢，你倒好，給我來個你在看賬本？”
林昔宛仔細看了眼劉姨身上穿的這件，不懂地問道，“你這不就穿的藍色嗎？明日你還穿這件？”
劉姨道，“我說呢，你平時都沒有注意過，這兩件衣裳根本就不一樣好不好，只是顏色一樣！”
見劉姨為了一件衣裳計較成這樣，一點都不像是個三十歲的人，林昔宛剛才的愁意一掃而空，笑着安撫道，“劉姨，你穿什麽都好看。”
劉姨坐在林昔宛身邊，“唉，你真當我看不出來，你是在想着小六呢？你劉姨我都是過來人，什麽事兒跟我說說？”
過來人？那你還不是單身到現在？
這話林昔宛也就是在心中悄悄說了下而已，這可是劉姨的痛處，誰要是直說了，劉姨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林昔宛看着劉姨臉上得體的妝容想到之前劉姨對杜大人心悅的時候，這麽久了，也不知道她追到手了沒有。
不過看她現在這個樣子，應該還是沒有追到。
“我問你話呢！”劉姨伸手在林昔宛眼前上下晃動，“怎麽說着說着就出神了，莫非真是在想小六？”
“沒有的事，我就只是想着明日醉仙樓就要開業了，小六這個當老板會不會來？”
劉姨指着林昔宛的臉，直白地說道，“你臉都紅了，還想騙我？”
林昔宛楞懵地在臉上摸了一把，果真有些燙手，讪讪地放下手，支支吾吾地想撇開話題，“劉姨，你說小六是不是把這個醉仙樓給忘了，他這麽有錢的，說不定這點錢對他來說根本就不算什麽。”
劉姨一笑，“那正好啊！這醉仙樓直接歸你了不好？”
林昔宛往旁邊挪了點位置，嘆了口氣，這事就不該給劉姨說的。
林昔宛怕再和劉姨說些什麽，她會徹底被劉姨帶歪，幹脆起身去了竈房裏檢查食材。
這間醉仙樓比百香莊大了三倍不止，加上劉姨，林昔宛這次請了七位夥計來幹活，另外還請了一名廚娘以後在她旁邊跟着打下手。
第二日一早，許久不見的李叔将門匾給醉仙樓給送了過來。
林昔宛往他身後望了好一會兒都未望見小六的身影，問道，“李叔，小六人呢？醉仙樓開業他不來？”
李叔讓人将門匾挂上，解釋道，“他這會兒忙着的，可能等一下就會來了，你別着急。”
林昔宛低頭盯着她的那雙淺粉繡鞋，嘀咕道，“誰着急了。”
李叔見狀，只是笑笑，進了醉仙樓幫着別的夥計們一起忙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