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混亂
混亂
天華門後童明執花而立。
書裏寫他天資聰穎，且膽魄過人，兩軍開戰時憑借一匹快馬傳送重要軍情，次次都是拿命來拼。
故而在穆奚的想象中，他應當是一名虎背熊腰，魁梧的壯漢。
然而不遠處握着花枝的分明是個白白淨淨，包子臉萌翻了的少年郎！
沈屹頂着張沈翮的臉站在大氣恢弘的天華門前，他上前幾步，擡手撩開轎簾。
作為資深手控穆奚大呼滿足。
假“沈翮”将穆奚牽下了轎，路旁已經聚了不少圍觀的百姓。
早些年他們就押注沈穆兩家最後到底能不能結親，時間越拖越久，不看好的人與日俱增，而沒成想這地位懸殊的兩家竟真的成了親家，還大辦酒宴，請來靈巫數十，據說皇家那邊也會派人過來祝賀。
押了反票的人賠本不說，還落得個壞人姻緣的口舌，心理憋屈得很，不甘混着好奇，都屁颠屁跑來觀禮。
加上想要來看看靈巫這稀有物種的一部分，純粹湊熱鬧的大多數，等着蹭百桌喜酒的一群，這場婚禮竟是成了魏帝都近幾年來少有的大熱鬧事。
方才在轎子裏時穆奚就聽外頭喧嘩異常，真正下地才發覺，這簡直是明星見面會現場的排場！
“你很怕？”
沈屹牽着她的手，感到穆奚指節冰涼，掌心反倒滾燙，那是手爐燒出的溫度。穆奚深呼吸給自己壯膽，她企圖轉移注意力，低聲對沈屹說：“那就是童明吧，這麽小？”
“所有才叫天賦異禀。”沈屹亦壓聲回她。
走天華門的吉時還未到，群衆就見這對小夫妻竊竊私語，說着些私房話，模樣很是親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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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撐面子不肯認輸，非要講師穆家死乞白賴要攀沈家的，瞪大眼瞧了這一幕，大多先冷哼一聲，心裏早就将傳謠言的家夥罵了千千萬萬遍。
覃山柏首席大弟子童明今兒穿了身十分鮮亮的衣裳，在穆奚看來就是身熒光粉，成了全場最辣眼的崽。
當然古代沒有熒光炫酷這個潮流的概念，童明這樣穿要麽是個人愛好，要麽就是為了參加婚禮強行湊出來的衣服。
忽然覺得有點可愛怎麽回事，而且童明整個人白白淨淨肉嘟嘟，瞧着就是有好感，穆奚扯了扯沈屹的袖子，“看着真小，還穿得粉嫩嫩的，怪好看啊。”
沈屹捏了捏她的手，說：“其實不小了，他都二十九了。”
“什麽！你說他二十九了？騙人吧！”
“沒騙你，童明就是臉長的小，其實已經是個老家夥了。”沈屹微微一笑，“時辰快到了，走吧。”
前方站着沈府大丫頭向兩方分開，空出一條道給新人走。
穆奚頭一回被這麽多人齊刷刷盯着看，渾身怪不自在，還險些同手同腳。
沈屹倒是面色坦然，穆奚剛想佩服他的定力，轉念一想，他就算是吓白了臉，有假皮擋着，任誰也看不出來。
興許原就是對假夫妻的關系，本該幸福甜蜜的一路走得穆奚冷汗涔涔，生怕從哪裏沖殺出來個趙呈安般的人物，當街就開始發瘋。
兩人穿過天華門，站那頭不知多久的童明發現新大陸般迎了上來，邊走邊高聲問：“啊！你們誰？”
瑪尼，這和說好的臺詞不一樣？
沈屹率先把沈翮的名姓和生辰八字報了，穆奚按照蘭姨的叮囑，按格式也報了原女主的日子。
童明聽了還裝模作樣掐指算算，沒算多久便連連擺手，萌噠噠的臉端出一副潇灑的樣兒。
“有緣有緣，行了，你們過去吧！”
又把花枝往他們手裏一塞，“喏，拿好！你倆是天定姻緣，快走快走。”
站的近的圍觀群衆紛紛大笑，他們大多只聽說過靈巫這個身份，都沒見過活的，民間形容靈巫也是各種妖魔化。
以至于在一些偏遠的小地方，靈巫被禁止入境，抓到了就地揍死，或捆架子上放火燒。
可在絕大多數地界，靈巫還是很受人們的尊重和敬畏，畢竟能力特殊，盟友不怕多，或可備不時之需。
童明的随性在不自覺間拉近了靈巫與普通人的距離，他花枝遞完了才想起來還差幾句。
看得出來他已經極力在調動情緒，可出口捧讀味還是非常之明顯，詞改得卻很貼切。
“吾有冬花雙枝，春日莫遲。特予有緣人，相識相知，白首不離。”
不用低頭穆奚都能聞見手中冬花的清香，大冷天裏與桃花外形最為相似的就是梅，一是旖旎了春天，一是傲然了冬季。
穆奚忽而就定下了心，與沈屹一同向天華臺走去。
遠遠能看見那棵老樹遒勁的枝幹，卻是枯黑和死寂，遠沒有她手上梅枝的生機。
被折下來的花，和快要枯死的樹，同時被賦予了象征美滿和幸福的寓意。
天華臺高于地面五步臺階，穆奚與“沈翮”登上高臺，面朝古木，木前有一香爐，先上香祈福，後取出紅綢系于枝梢，就算完成了儀式。
穆奚默背着一會兒要念的詞，她随意向臺下一瞥，圍臺而立的人裏有十幾個手握拂塵，穿灰色長袍。
老百姓自覺把前排讓給靈巫，又知天華臺不似其他地方，不可喧嘩玩笑，同時知曉這群靈巫對這塊地方看得重，也就不大敢靠近。
于是普通老百姓和靈巫之間隔出一塊空地，一眼看過去就知道誰是哪種身份。
童明的位置也顯示出他與其他靈巫的不同，一群人隐隐有以他為首的勢頭。
也不知道趙呈安找沒找到那個眼下有紅痕的覃門弟子，穆奚心不在焉背完祈福臺詞，從衣袖中拿了紅綢，胡亂綁了幾下。
沈屹頗為無奈地端詳起那條格格不入的絲帶，人家都是捆一個疙瘩，穆奚倒好，她整出了個蝴蝶結。
“呃，好像這樣綁有點突兀。”穆奚說着就要拆開重紮，沈屹按住他的手，有模有樣在她的蝴蝶結旁邊，也綁了個蝴蝶結。
這下他們就是樹上最紮眼的一對兒了。
“我說，你這樣會讓我想歪的。”穆奚借着湊近的功夫低聲對沈屹道：“你現在對我這樣沒什麽，以後要是真娶了媳婦兒，可要留點心。”
“留什麽心？”
她原本想說紳士風度要注意把控，搞不好就成了中央空調四處暧昧，但沈屹必然聽不懂這些，穆奚只能換個說法：“就是假設你以後有了心上人，莫名其妙和她說你成過一次親娶了正妻，然後又說，哦不好意思，那是假的你不要在意。”
“我與那個假設的心上人坦誠相對不好？”沈屹問。
穆奚心道奇怪，沈屹的情商咋和過山車似的，忽上忽下沒個穩定。
她盡量婉轉地說：“不是這個意思啦，你想想看，真心喜歡你的人就不會想要你和其他姑娘卿卿我我的，比如綁一對兒的蝴蝶結，你完全沒必要這樣，即讓我想歪，又對以後……”
沈屹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穆奚以為他是聽到了什麽動靜，立馬就收了聲。
天華臺周圍并沒有發生什麽變化，穆奚眼神詢問，卻聽沈屹緩緩說道：“我其實……”
砰————
轟————
“怎麽回事！！！”
“啊——”
“什麽聲音？！”
沈屹還未将話說完，一聲巨響從天華臺前傳來！
腳下的臺子震了三震。
“我的天——”
穆奚一瞬間仿佛從古風片場穿越到災難片片場。
她想過各種可能，或許會半路沖殺出一群人發瘋發狂，想過趙呈安看見那人後情緒失控，甚至想過他幕後的靈巫與在場的靈巫對峙，甚至精神力對轟。
卻沒想到天華臺被人動了手腳，這是蓄意制造爆炸！
沈屹一把抓住穆奚，向天華臺對面的臺階沖刺。
“我現在——”穆奚身上這套衣服寬大繁複，觀賞性極高，行動卻很不方便，穆奚一邊跑一邊解外袍的腰帶，“搞不清狀況啊啊啊——”
“先跑再說！”沈屹還沒跑到臺階前，又是一聲比之前更響亮的爆炸，臺階走不下去，他索性一拉穆奚，半抱半攬着和她朝臺下跳去！
這五級臺階說高不高，說矮還真不算矮，兩人落地姿勢格外狼狽。
臺下的靈巫和老百姓已經亂成了一窩粥。
沈老将軍的咆哮淹沒于尖叫和呼喊聲中，沈家的護衛被驟然躁動的人群沖的七零八落。
穆奚被自己的長裙擺絆了一跤，巨大的恐懼攥住了她的心。
沈屹猛地回身将她扶穩，古樹背面圍觀群衆不算太多，可奔跑起來也十分有威力。
穆奚撞着人的肩膀，又被人踩腳，她的長裙讓人拉扯撕裂，穆奚發了狠将裙子狠狠向外一甩，身旁有人大罵一聲，穆奚只感一股推力從背部襲來——
她踉跄一下，好歹穩住了腳跟，可突如其來的壓力從頂而降。
穆奚仰頭，湛藍的天空浮着一縷棉絮似得雲，并沒有臆想症的重物，穆奚膝蓋一彎，跪倒在地！
“穆奚！”
沈屹根本扶不住她，兩人雙雙跌坐在地，穆奚只感身體猶如千斤重，她扒住沈屹，又将他向外一推：“不行，我站不起來！盯住趙呈安，他脫不了關系！”
“你——”沈屹想借力将她向上一提，可不知為何竟完全扶不住，他雙袖一合将她攏住，卻忽感有人從右方與他一齊施力，硬生生将穆奚拖起。
童明額頭淌血，半張臉都被染紅，他近乎破音：“快走！臺子下……”
後半截聲音驀地低了下去，沈屹和穆奚卻聽得分明。
“臺子下……都是火|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