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真假
真假
程修這句話聲音洪亮,在場的人都聽的一清二楚,黃忠鏡原本也沒想着這姑娘這麽大來頭,可聽程修親口說起,這才暗道不妙。
程府是何許人也,他哪裏得罪的起。
于是臉變的像翻書,方才還是兇神惡煞,轉眼間便笑臉相迎,“原來是表姑娘,黃某失禮了,望程公子莫要見怪。”
崔祖元在一旁見着他這下作的模樣,氣的直翻白眼兒。
遲兮語擡手将那墜子遞過去,“這是我來時在院子裏拾到的,想來是你誤會這位公子了,你該向他道歉才是。”
崔祖元萬萬沒想到今日會有人替他說話出頭,還是一個姑娘,不免心頭感激。
黃忠鏡哪裏肯,只接過自己的東西嬉皮笑臉的打馬虎眼。
“今日的事,黃公子确實應該向崔公子道歉才是。”程修見他不為所動,于是便加了一句。
黃忠鏡一見,今日還真是出門沒看黃歷,平日不見人,今日倒是誰都來替崔祖元說話。
若是旁人勸說,他定然要一個飛腿掃過去,可是今日是程修,他哪裏敢,也只能乖乖聽話。
不倫不類的朝崔祖元抱拳,囫囵着朝崔祖元道歉,“今日是我錯怪你了,對不住!”
聽到黃忠鏡向自己道歉,崔祖元之前的怒火和委屈才漸漸平息。
要知道他在書院橫行霸道這麽久,可沒向誰道過歉。
衆人一見也沒什麽熱鬧可看,于是便盡數散去各回各位。
唯有陳和謙負手而立在窗前,面上似笑非笑,目光投在遲兮語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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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日頭升起,光灑在他的身上,将一身藍黑色的長袍照的忽明忽暗,修長的身子一半在陰影裏,一半在日光下。
方才的事他都看在眼裏。
書童上前一步打量着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低聲道,“公子,日頭起來了,咱們回吧。”
陳和謙微微一眯眼,看向程修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寒光,又夾帶了幾分得意。
***
程修與遲兮語上課不在一處,待下學後便匆匆來到文芳堂,站在窗前看她,沒成想她這會兒正和崔祖元坐在一起,兩個人有說有笑,像是熟識一般。
崔祖元手舞足蹈的與她講着什麽,她笑的前仰後合,一對酒窩越發明顯,一排皓齒整齊潔白。
程修心頭一股無名火升騰,心想着和第一次見面的男子聊成這樣,成何體統!
就這麽盯了她半天,也不見她有所收斂,程修氣急敗壞繞進堂內,大步走到遲兮語面前,遲兮語尚未察覺,還是崔祖元先注意到程修,顧念着之前替他解圍,于是忙起身打招呼:“程公子。”
聞言遲兮語方知程修來了,于是忙收斂笑容随之起身。
她不收斂笑意還好,這一收程修更加生氣了,方才和崔祖元笑的天花亂墜,到了自己這裏倒又擺出一副臭臉。
遲兮語見程修臉色不好,哪裏還敢嬉皮笑臉的,則一本正經的立在那裏,大氣也不敢出。
“該回府了。”程修冷冷的道。
“好。”遲兮語生怕惹他不痛快,于是麻利應下。
才随着程修走出沒兩步,崔祖元便緊追上來,“遲小姐,明日我給你帶些東西,你早些來!”
遲兮語點頭,随之朝他擺手道別。
這話落入程修耳朵裏便覺得刺耳,一股火還未平息,一股火又起。
才拐到院中,程修忽然回頭,遲兮語始料未及,一頭撞在他心口,“你怎麽突然回身啊!”
心口這下仿佛撞的不輕,內裏也悶悶的,讓人不痛快。
“你怎麽能和外男那樣笑,你知不知道何為失禮,”程修肩膀一沉,“我和你說過多少次了,你代表的是程府的顏面。”
遲兮語眼珠子轉了兩圈兒,心想着怪不得他從方才一見面就陰陽怪氣的,原來是因為這個。
“崔祖元這個人不錯,我們兩個一時聊的投機……”遲兮語知道此時解釋也無用,面前這個就是頭水牛,死犟死犟的,說什麽都不會聽,于是也就懶得再多解釋。
“才相識一天而已,你怎知誰的為人如何,還答應了收旁人東西,你可曾将我放在眼裏?”
這話遲兮語一時之間沒太聽明白,自己收禮和他有什麽關系。
話一出口,程修也覺着不對,這話說的似乎有些暧昧,于是輕咳了一聲加以掩飾,“讓別人聽了,還以為我程府缺你吃喝。”
他不解釋還好,越解釋越亂,遲兮語聽的雲裏霧裏。
程修覺着越描越黑,裝模作樣的擡眼看了天色,“罷了,天色不好,先回府。”
說着,又不聲不響的轉身離去,遲兮語颠颠跟上。
還真讓程修說中了,才回府不久就下起雨來,蒙蒙細雨如絲,傍晚還未停,遲兮語倚在窗前看雨打花枝,好不悠閑,杜鵑泡了一壺龍井,又從廚房取了兩碟點心,二人就雨吃茶,快樂似神仙。
而程修的書房中就沒這麽輕松了,派往臻州的人今日回來複命。
“查清楚了?”程修看似波瀾不驚,端坐在椅子上抿了一口茶湯。
“回公子,已經徹底查清楚了,府裏的遲小姐是個假的。”劉慶是阿末的表哥,在程修身邊多年,辦事仔細,不會出錯。
程修一怔,盯着熱氣騰騰的茶湯一陣出神,心頭随之一沉,“長話短說。”
劉慶喘了口氣,“她本名是遲兮語,臻州人氏不假,她自小與她母親和外婆生活,這兩年她娘和外婆接連去世,她為了逃難則遠走他鄉。真的念遙姑娘小的也查清楚了,家産之争确有其事,親戚将她家的産業都占了,她和遲夫人被趕出來不久遲夫人去世,念遙姑娘只身離鄉,至于這個假的是怎麽來府的,就不得而知了。”
程修将茶盞放下,半晌沒有言語,眉頭緊鎖,手指輕輕敲打在桌案上,而後問:“她本姓遲,她名字怎麽寫?”
劉慶會意他是在問那個假貨的名字,于是上前伏在桌案上,提筆工整寫出了“遲兮語”三個字。
将紙調轉方向遞到程修面前,程修在心裏默念兩遍這個名字,随即吩咐:“你先下去休息,此事不要告訴任何人。”
“是。”劉慶應下。
窗外傳來陣陣雷聲,擾人心神,程修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最後停在桌案邊,目光凝在遲兮語的名字上苦笑一聲,“果然是假的……可真的去哪了?”
***
晚飯時,遲兮語和羅桐講着這一日在書院的所見所聞,還說了白天崔祖元給她講的一些笑話,同樣樂的羅桐上氣不接下氣,本該食不語的餐桌只能聽見她們二人一浪高過一浪的笑聲。
程修在一旁只顧低頭吃飯,時不時朝遲兮語看過去,反複猜測她的身份,猜測她來府中是有意為之還是無意。
其實他最擔憂的是,真的念遙,是否已經死于她之手,若不然她怎麽能拿到那半只玉佩?
若是如此,他該如何?他也不能确定。
晚飯過後,他同遲兮語一前一後回寒松院,只不過這次,是遲兮語走在前頭。
她看上去心情不錯,腳步輕快,偶爾擡眼看看天上的星星。
程修覺着,這個人也許沒規矩,可是看起來也不像是能殺人放火的人。
正想着,只聽遲兮語驚叫一聲,随之躲到他身後來,連聲音也顫顫的。
“怎麽了?”程修下意識問。
“前面有和大蜘蛛!”遲兮語半步也不敢上前,只伸着手指指向前方雕花拱門處。
借着燈火光,程修果然得見上面一只黝黑的蜘蛛拉着絲蕩了下來,程修淺笑,“這你也怕。”
“怕。……”遲兮語顫音未平。
程修無奈搖頭,就在這一瞬,他忽然正色起來,又別過臉來看她,不難看出,她是真的怕,眼中還若隐若現閃着淚光。
忽然意識到,她這樣的人,怕是殺雞都不敢,何況殺人。
***
這日,程修将遲兮語帶到一處別苑,別苑偏僻,只有零星幾個人守園子侍弄花草,遲兮語又不得不感嘆程府財大氣粗,這麽好個園子空着不賣亦不住。
“你帶我來這裏幹什麽?”遲兮語随手摸上院牆上郁郁蔥蔥的爬山虎問。
程修随之坐在院中石凳上,下人上了茶,随之退下,只有阿末候在身側,程修手中折扇一展,輕搖兩下,看着遲兮語長發垂在腰間,随風擺動,更顯腰肢纖細背影俏麗,看上去賞心悅目,程修心頭一陣煩亂,手上搖扇子的力道加重,像要把這煩亂扇開似的。
“我是應該叫你遲念遙呢,還是遲兮語呢?”程修不緊不慢,緩緩問起,而後觀察着她的變化。
不出所料,遲兮語整個人愣住。
眼睫微顫,心一下子被提到嗓子眼兒,手上的爬山虎葉子脫手而落,明知道會被發現,毫無防備的被他問起,反而如釋重負。
本就是自己的錯,坦然面對理所當然。
遲兮語緩緩轉過身來,輕咽了口水,擡起手指輕撥了一下額頭碎發,“你都知道了。”
“是,我都知道了,”程修微微颔首,“不過我還是想聽你親口跟我講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