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和你的聯系似乎是走到了“盡頭”但是我并不後悔，就當是給青春畫個句號。」
——摘自《夏日記事簿》
*
大年初六，高三開學。
一切就像朝着既定的軌跡發展般，平平淡淡，沒有絲毫波瀾。
進入高三下學期，學業更加緊張，陳景延的轉學，只在初六這天由老周簡單提過，大家對此只讨論了兩天，漸漸無人問津。
于夏予初來講，身後少了一個同學，是一件很不讓人習慣的事情。
她用了整整一周才習慣自己身後已沒有了人的事實。
周末放假，她答應去幫堂妹解決網戀的事情。
自除夕那晚堂妹知道自己網戀被騙後一直郁郁不振，夏予初跟她再三強調對方一定是用了陳景延的照片才會如此，堂妹發誓一定要找到這個人，要讓他付出代價。
在争得堂妹的同意之後，夏予初請了林南丞一塊幫忙。
三人忙活半天，最後将目标鎖定在他們的一個初中同學身上，這林南丞的初中同學也是一個奇人，拿着別人的照片和名字在外招搖撞騙，騙了不少人。
事情水落石出，堂妹決心再也不網戀要好好學習。
而夏予初，就好像是真的與陳景延再無瓜葛，接下來的日子全是在忙碌中慢慢熬着。
在高三教室的後頭，他們班寫着這樣一句話：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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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無數看不到光的日子裏，夏予初都是靠這句話活着。
高三百日誓師大會。
夏予初被選為學生代表發表講話，最後時她加上了這句話。
不拼不搏，高三白活。
一模出成績，夏予初發揮的中規中矩，考了全校第三，在市裏排名一百多。
高三的一模，是對高三學生的第一回模拟考，意味重大，模拟考出成績之後，學校老師将全校前五十聚在一起，開了一個動員大會。
內容很簡單，無非就是告訴他們要繼續努力，保持下去。
四月初，二模的時間如期而至。
二模結束後，學校特意通知要給高三同學舉辦一場校合唱比賽。
都到了高考的緊要關頭，學校還抽出一個晚自習的時間舉辦這個，于大多同學都算是忙裏偷閑的一天。
校合唱比賽的參賽曲目學校不做要求，但大部分班級都選了一些勵志的歌曲，諸如《我相信》《追夢赤子心》這種。
十班偏偏選了一曲《鳳凰花開的路口》。
到了合唱比賽這天，全體高三的同學都聚集在學校的報告廳裏，按抽簽順序演唱。
十班抽到和五班對決。
五班選的歌曲也很妙，是《北京東路的日子》。
五班唱的時候，十班就站在臺側候場。
從十班同學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臺後的LED屏，随着五班在唱，LED裏還有他們精心制作的視頻。
班上的男生嘟囔：“靠，他們選的歌和我們一樣傷感就算了，怎麽他們還玩這一套啊。”
老周在一旁笑笑：“哎，你們怎麽就知道我們班沒有啊。”
“真的假的啊？”
大家忽然就對此詫異，因為五班做的那個視頻，真的太有青春氣息了。
單這樣比，五班肯定得把他們班給比下去。
老周就是笑笑沒有再說。
等到五班下場，十班上場，身後的LED屏切換到“鳳凰花開的路口”這幾個大字時，大家才意識到老周沒有騙人。
可是十班的同學要面向觀衆，等到背景樂響起，大家又看不了。
唱着唱着，夏予初看到臺下幾個前排的同學開始悄悄抹眼淚。
等到唱完，退場，十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隔壁九班的同學跑過來說：“你們班真行，整的比五班還煽情。”
十班的同學滿臉懵，有人問：“真的假的？”
九班說：“你們班自己的mv，你們自己沒有看過嗎？”
十班同學點點頭，還真是沒有看過。
不出意外這場合唱比賽十班拿到了第一名，不過至于那個別班同學說很感人的視頻，無論大家怎麽求老周，老周就是不肯拿出來給大家看。
美名其曰，怕影響大家學習，要等高考結束後再給大家看。
轉眼，二模成績出來了。
夏予初依舊穩定發揮，還是全校第三的成績，全市排名進步了兩位。
時間過到五月，日子仿佛按下了加速鍵。
三模的成績夏予初依舊在持續進步。
在學習的日子中，她現在已經沒有時間想別的東西，她身後的位子一直空着，陳景延這個人漸漸只存于她錢包夾層中的一張相片。
又是一月，六月到。
四號高三收拾東西回家。
四號這天下午，老周在教室給大家開了最後一場班會，叮囑同學們最後兩天在家一定要好好放松，不要給自己過大的壓力。
在班會的最後，老周突然哽咽道：“有一個東西，大家求了我很久我都沒給大家放，因為我知道放了這個東西，我們就要說再見了，所以一直留到今天，本人制作手法稍有拙略，大家看後還望不要嘲笑。”
這種時候，大家都意識到老周要給大家看的是什麽。
離別的氛圍莫名感傷，大家沒有說話，靜靜等着老周打開投影。
開頭就是一個暴擊：鳳凰花開的路口。
配上他們十班的一張在教室的集體照。
老周邊點開始邊補充道：“和合唱比賽那會的稍有不同，我改了一點。”
大家都知道老周是個理科男，做起這種技術活絕對不在話下，大家都做好給虐哭的準備。
開頭前奏響起，一張張同學們的合影出現。
之後進入歌曲，“又到鳳凰花朵開放的時候”老周配圖學校裏的一些場景。
大家驚喜發現，老周用的背景樂是他們合唱比賽時的那一版本。
之後“想起某個好久不見老朋友”老周放的是一些同學們的個人照片。
全班都靜靜地看着，沒有一個人出聲。
進入高潮“時光的河入海流，終于我們分頭走”已經有同學繃不住，教室裏發出隐隐的啜泣聲。
老周的視頻，一幕一幀用的全是班級同學們的日常，每一張照片邊上還打上了是什麽日子，什麽活動。
有大家所熟知的校運會、元旦晚會，還有一些同學們根本沒有印象，給人偷拍下來的照片。
到視頻的最後，老周還弄上了全班同學個人的照片，全部都弄了慢回放處理，到最後一句“給我最珍惜的朋友”時，大屏幕裏還出現了幾個已轉學離開的同學。
有高二開始沒多久就離開的林雯，還有高三下冊才離開的陳景延。
最後的最後，還配字：高三十班，友誼長存。
誰能懂這一幕幕的殺傷力，視頻結束，全班沒有一人吭聲。
離別的愁緒在此刻達到了巅峰。
夏予初沒忍住，眼中也泛起了淚光。
長久的沉默之後，老周笑笑道：“好啦，下課吧。”
之後，為期兩天的高考如約而至。
*
高考這天，是個陰天。
上午到考場前，老周才給大家夥分發準考證。
夏予初的考場在教學樓三樓第一個教室，她提前一天去看過，地理位置很不錯。
上午的考試是語文，夏予初很拿手，寫完還來來回回檢查了一番。
到中午，出考場是張麗蘇來接她。
到高考這種緊要關頭，母女兩關系早有緩和，張麗蘇沒有跟普通父母那樣給她準備什麽補食，而是帶她去了孩子都喜歡的KFC。
到下午考試也是按照夏予初的喜好來。
兩天考試就這樣過去了。
八號這天下午考完試，夏予初要回學校一趟，張麗蘇就沒來接她。
出校門時，夏予初和江沅一起，碰到了卓蘇可。
卓蘇可考完試顯得十分激動，但一上來不是問她們考的如何，而是說她和陳景延一個考場。
江沅以為卓蘇可不知道陳景延轉學了要出國的事情，不以為意：“那還挺巧的。”
夏予初卻因為心裏想到他，下意識問了句：“他來考試了？”
她聽說一般情況下，出國沒那麽快的同學，會來參加高考，體驗一下人生的一大環節。
卓蘇可點點頭：“是啊，他就坐我斜對面，我看他卷子都寫滿了。”
江沅聽後有點震驚，詫異道：“你确定是陳景延嘛，會不會看錯了？”
卓蘇可無語：“難道我們學校還有第二個叫陳景延的？”
江沅撓撓頭，好像是這個道理沒錯。
夏予初聽了，也不再那麽淡定，忙問：“那他現在走了嗎？”
“不知道，應該走了的。”
夏予初難捱失落，不過沒再說什麽。
怪只怪這兩天考試她太專注，完全沒有注意過別的。
其實說到底，緣分這東西，在她知道陳景延要轉學之後，早就把那天當作了他們之間所見的最後一面。
三人結伴一塊回學校。
高考結束後，教室裏還留了一堆書，她們都得去收拾掉。
一進學校，高一高二的不在，教學樓下頭不用說，都被同學們丢滿了不要的書籍，那滿地的狼藉，昭告的是三年的青春結束。
三人于樓梯角分開，卓蘇可去一班，夏予初和江沅繼續往上。
走過樓梯拐彎時，夏予初聽着林南丞的聲音，猛一擡頭，看到林南丞勾着一人的肩膀再往下走。
嘴上還不停的說着這次理綜考試的最後一大題。
夏予初當場就愣住了。
林南丞旁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她半年沒見過的陳景延。
陳景延穿着一件白色t恤，頭發稍短了些，還是印象中的模樣。
夏予初下意識就喊了句：“陳景延？”
江沅在一旁接的飛快：“還真是你啊，你真回來參加高考了啊。”
要知道他們拍畢業照的時候，陳景延都沒有回來，在這看到他簡直就是驚喜。
夏予初想過許多種再遇見他的場景，獨獨沒有這種。
悶熱的下午，蟬鳴驟起，一陣風吹過，詫然擡眼，那人竟在眼前。
就好像天降的宿命。
陳景延沒有多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問他們考得怎麽樣。
江沅笑着搖搖頭說就那樣，夏予初什麽話都講不出來，她的心在這一刻仿佛被凍住了。
這時林南丞說：“我們準備一起去慶祝一下，你們要不要一起？”
江沅問：“去哪？”
林南丞說：“唱歌呗，陳景延家裏。”
夏予初的眼睛一亮。
唱歌，似乎一直就是他們會出去玩的保留節目。
江沅問：“可以嗎？”
陳景延笑笑說：“當然歡迎。”
那天，他們把這次的聚會，稱作是陳景延出國的歡送會。
夏予初後來回想起來，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答應的這事了，只記得她跟江沅回了教室之後，挑了幾本有價值的書，剩下的書全都打包給學校收廢品的叔叔後，立馬就匆匆奔向陳景延家。
一回生二回熟這句話說的好，第二回再上陳景延家裏，夏予初已經可以很自然融入大家，跟着一幫他的同學、朋友玩游戲。
而陳景延的家中，除了有游戲廳，地下室裏還有一個小包廂。
大家嗨到放縱，全都是因為高考後的激動，沒有人提起考試，也沒有人提起陳景延要走，仿佛就是最平常的一次聚會。
直到這局要結束時，林南丞不知從哪裏弄來了很多信封紙和筆。
他說，要讓陳景延到了國外再打開，永遠都記得他們這幫人。
陳景延笑了笑，沒有多說什麽，示意他們随意。
林南丞給大家分紙筆，發到夏予初時，朝她點了點頭。
這個動作夏予初懂了，可有些事情她覺得當個秘密埋在心裏也挺好的，她并不打算這樣做。
她很清楚自己未來與陳景延的距離，那記憶還是留在記憶中最美。
分好紙筆後，林南丞讓大家坐得相互遠些，不要偷看。
夏予初拿着筆，不知道能給陳景延寫什麽。
江沅在一旁看她：“你想不出來啊？”
夏予初點了點頭。
“把你的想法告訴他呗。”
夏予初搖了搖頭。
“為什麽？”
夏予初沒吭聲，她知道有不少同學會選擇在高考之後給喜歡的人告白，為的不是不管那人答不答應，而是為了給自己的青春畫一個句號。
她想想覺得自己不是要求事事都要做到完美的人。
“以後可就沒機會了啊。”江沅勸她。
那倒是。
“而且你不覺得他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嘛，肯定到了那邊才看。”江沅繼續說着，聲音逐漸放輕，“再說了，你也不要怕他答應還是拒絕，你又不是告白，只是告訴他這件事。”
夏予初想想覺得有道理。
當現實的差距變得太為明顯，有些奢求本就早不存在了。
就當是畫個句號，她擡眼看了一眼那邊沙發上的陳景延，最終落筆。
陳景延同學：
你現在在國外過得怎麽樣？
很難想象我此刻正在與你相隔不到五米的距離寫下這封信，而你打開這封信時，我們或許就已相隔數千公裏。
有件事一直不敢與你提起，很冒昧已這種方式告知你。
從認識你到現在，你一直是學校裏的風雲人物，很多人都喜歡你，你就像是天上的那輪明月，人人都羨豔，當有一天，這輪月光照到了一個角落，角落裏有一縷陰影，陰影之中躲着我。
不知道這麽說你能不能明白，對于這一段心事，我不敢說的太明白，或許我在你面前早已暴露，就當我是給自己的青春畫個句號，我不期盼一個結果，只是想告訴你這件事。
…….
後頭的後頭，夏予初的思緒就像開了閘的龍頭，不斷傾瀉。
江沅幫她又要了一張紙。
寫完滿滿兩夜，夏予初将紙塞到信封，拿給林南丞後，徑直離開了陳景延家。
出門的那一瞬，熱風襲來。
夏予初意識到，這會她的青春，是真的畫上了句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