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以前李梅花也沒少出席各式沙龍舞會,在外面見人。但是那時候她總是跟在李芷華屁股後面,各種模仿她的裝扮,就跟一個從不出繡樓沒看見世面的小姑娘猛然間打扮成一個久經沙場的彪形大漢似的,要多不倫不類就有多不倫不類。以至于從來沒人發現李梅花竟然是個絕世大美人!
都說燈下看美人,妺喜刻意在門口多站了會兒,美眸微輪,不動聲色,卻把所有人的反應都看在了眼中。
妺喜滿意地欣賞着,全場男女秒變傻瓜的表現,輕輕掀起嘴角,略微低頭,千嬌百媚地一笑。
嘭。
嘭嘭。
嘭嘭嘭。
高朋滿座的舞廳內,卻寂無人聲。就連那此起彼伏的抽氣聲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如在大家耳側的狂亂心跳聲
履癸的感覺最強烈,心緒浮動,喉頭腥甜,忍不住劍眉緊鎖,咬牙捂住心口,全力抵抗——幻境的考驗越來越深刻了,他竟然對除妺喜以外的女兒也産生了心動的感覺。
“啪。”不知是誰的杯子落地,摔了個粉碎,卻也恰好打破了這詭異的寧靜。
“姐姐。”妺喜也似正好此刻找到了李芷華和履癸,笑着打招呼。
“呼——”在場的人齊齊喘出一口氣,狂亂的心跳終于恢複正常。
妺喜卻像絲毫沒有察覺她美貌的殺傷力,自顧自輕移蓮步,款款向李芷華而去。
落在旁觀的人眼裏,真可謂是步步生蓮,恰如一株幽蘭深夜獨放。又因妺喜嘴角一直噙着笑意,卻免去了空谷蘭拒人千裏之外的清高,沒了孤芳自賞的高傲,多了一份悠然自在花開花落獨自逍遙的意味。
正投了守舊派人士天人合一、在乎一心、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中庸平和脾味。
當下就有長衫男子搖起折扇,像模像樣地吟哦起了《洛神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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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形也,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
妺喜聽着這文绉绉的誇贊,卻不往自個兒身上攬,沖還在發呆的履癸點點頭,坐下後關切地問李芷華道:“哎呀,大姐,你杯子打了,仔細茶水燙着!”
說着抽出手帕就要起身替李芷華擦拭。
李芷華剛才見衆人視線全膠在妺喜身上,四周悄無聲息,像極了西洋的啞劇。而妺喜是那唯一的主角,一颦一笑、一舉一動都吸引了全場觀衆的心神。
今日之前整個申城都只有她李芷華能有、配有這種待遇。
李梅花一個八輩子都是庶出命的土包子,就一張臉能看,憑什麽搶她的風頭。
李芷華氣得直接摔了手中的咖啡杯,就為了鬧出動靜,引走大家的目光。
可惜,沒有奏效。
守舊派老的少的還是要麽捋須微笑要麽搖扇贊嘆,就跟眼睛長在了妺喜身上似的。
只有幾個一味西化的極左新派人士,往她這邊側了側頭,卻正好看見李芷華臉色難看地端坐着,妺喜低着頭,細心地幫她擦拭手腕和衣擺上的咖啡漬。
“幸好沒燙着大姐。”妺喜慶幸地說,邊蹲下身,手底不停,替李芷華擦裙擺濺上的污漬,“呀,這茶漬擦不掉了。可惜了大姐這身新衣裙。”
卻忘了她蹲下身時,腰間擦過桌布,潔白無瑕、不盈一握的纖腰上也擦到了一縷去不掉的污漬。
“哎呀,可惜可惜。”好幾個眼尖的人看見這一幕,都忍不住扼腕嘆息。
拿着托盤、抹布,站在一旁就等着伺候的侍應生:十五小姐,您這樣搶我們的活兒,好嗎?
“十五小姐還請安坐,這些事情交給小——”履癸好不容易平複心緒,盯着妺喜的臉,想着從她的神色中找到故人的痕跡,随口說着。只是,他話沒說完,腦中突然閃出一句“侍應生”,意識到幻境的限制,便頓了頓,“侍應生處理吧!”
“正是,正是。”等候多時的侍應生趕忙上前,快手快腳收拾了,還貼心地來邀請李芷華和妺喜去更衣室整理整理。
“兩位小姐,我們有專人和專門的工具清楚污漬,還請兩位随我前去。”因為妺喜一直說是茶漬,侍應生恐她難為情,便以污漬稱呼。
妺喜沖侍應生微微一笑,“麻煩你了”,說罷款款起身,主動上前扶着李芷華離開。
從頭到尾,李芷華都沒開口說一句話。不是她不想,是——她插不上嘴。
直等到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大廳裏才傳來竊竊私語聲。
“那位竟是十五小姐?可見傳言害人!這樣一位清麗脫俗、絕世姿容、集天地造化于一身的女子要還是封建糟粕、我等舊社會人士迫/害下的可憐兒,那……”說話的正是那位艾老。
今上午在四方茶樓初遇,艾老光記得有人出言不遜,後來李梅花又被李芷華全面碾壓,艾老根本沒空注意李梅花到底幾個鼻子幾只眼。
這會兒乍見,艾老作為一個鐵杆戲迷,第一眼就被妺喜身上那股自然的袅娜風流之态勾去了魂。
再想到之前甚嚣塵上的謠言,艾老必要反唇相譏,“咱們還是多多去迫/害些人吧!”
“艾老此言有理!”
“艾老說得正是。”
“艾老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振聾發聩。”
文人的嘴,殺人的鬼,兇着呢!
要不是改朝換代了,這群耆老、衛道士們哪裏肯讓一群毛沒長齊的假洋鬼子指着他們的鼻子罵腐朽?
今個兒好不容易逮到機會一雪前恥,他們這叫一個群情激奮、衆志成城啊!
完全忘記了李十五曾經也是他們口中不倫不類崇洋媚外畫虎不成反類犬的無知婦孺。
雖然新派人士也覺得,十五小姐不像他們從前以為的那樣,榆木疙瘩一個,不通文墨不解風情,一無是處。相反,還挺友愛知禮、靈動可愛的。但是,輸人不輸陣,被一群“老頭子”指桑罵槐責罵,是可忍孰不可忍,也紛紛挽袖子下場據理力争起來。
外面吵的正熱火朝天,忽然有一個侍應生慌慌張張跑出來。
侍應生看見外面新舊兩派人士就差捋胳膊挽袖子打起來時,吓得後退了幾步,但是想起洗手間的情形還是忍不住叫出聲。
“不好了,李大小姐動手打了十五小姐,十五小姐摔到了腦袋,暈過去了。”侍應生吓出了一身冷汗,跑出去大聲對履癸道。
“各位,各位,不知哪位是醫生,可能——”又一位侍應生跟着跑到大廳中間焦急詢問。
履癸不等他說完,已先沖了進去。
一個穿西裝戴眼睛的青年和一個穿月白綢衫的男子同時站起。
兩人對視一眼,都愣了愣。
一個西醫一個中醫。
這就尴尬了。
往常遇到這種情況,結果就是——誰也不去了。
經理聽見侍應生的話也吓了個半死,好嘛,李大帥可是有殺人不眨眼的名頭的,雖然他進駐申城這兩年槍下還沒路人鮮血,但是保不齊他哪天就心血來潮,殺個人玩玩啊!
再何況,那可是十五小姐啊!李大帥最是護短,他的人他不高興喂狗都行,但是,別人一個指頭都不能碰。
今個兒,李梅花在大方舞廳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他們舞廳也可以不用開了。
經理慌忙上前就要給兩個鞠躬行禮,好歹兩位進去一個啊!
卻不成想,今日兩派人士都難得大方了起來。
西醫沈懋清和中醫華振客氣地互相點點頭,各自拿起工具箱/藥箱,去了。
經理高懸的一顆心剛放下又忍不住揪起來:你倆現在不争不搶,待會兒不會在更衣室打起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