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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九尾3

九尾3

第25章

“妲己問了玉璧一個問題。”

“她想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麽，需要什麽，缺少什麽。”

玉璧那頭傳來一聲快活的笑聲，有一群人嬉嬉笑笑地說：“你要情愛。”

妲己心裏有些不舒服，因為她不這麽覺得。但她卻還是追問：“我愛誰？”

玉璧即答：“你愛你的王，天下的共主。那年他在野外射獵，無意間射中一只美麗的白狐，那便是你了……”

玉璧上空浮現出一幅英勇強悍的男子畫像，相貌英俊。

他騎着馬，懷裏躺着一只中箭的白狐。

妲己皺起眉頭：“你胡謅。”

玉璧見妲己否認，便又想了想，說：“你愛姜子牙，既要利用他，又渴求他的愛，他是你注定得不到的白月光，朱砂痣。”

這次的畫像，是在朝堂之上，妲己身着華服，與一個白衣道袍的老人争鋒相對。

距離接近，氣氛暧昧。只是，實在不太相配。

妲己：？

【這玉璧……拉郎玉璧是吧！】

【美人和老頭？？這也能拉cp？？就離譜！】

【這玉璧和我磕cp的時候一模一樣，一通亂磕，根本不講基本法啊！】

【删了呗前面的，不是我，是我有一個朋友看到你的彈幕，有點汗流浃背了，我是無所謂的，就是怕我朋友想不開……】

【哈哈哈哈別說了別說了，再說孩子可真哭了！】

想到那個白胡子老頭，妲己瞬間倒了胃口：“……怎麽可能！”

玉璧沉默了幾秒，再次說話，這一次很篤定：“你愛伯邑考。那年你誤殺宮女，被伯邑考所救，他答應你，一定會救你出宮……”

玉璧上方，男子俊美逼人，女子眼含淚光，在黑暗裏相互擁抱，仿佛一對苦命鴛鴦。

誰？

妲己想了半天，才想起這個名字是誰，擺擺手說：“絕無此事。”

玉璧又不說話了。

妲己敲了敲它，聽見裏面傳來幽魂一樣詭異的聲音。

那聲音時而高昂，時而低沉，抑揚頓挫，飽含激情。

仿佛是千千萬萬人的聲音混淆在一起，不同的聲音糅合在一起，變成一排雜亂的音符。

“愛……利用……情……狐媚……勾引……放肆……”

妲己狠狠錘了它幾下，錘到它不說話為止。

真是一塊滿口胡言的玉璧。

那天之後，妲己不再與玉璧說話了。

她想要的答案，仍然沒有找到。

“美酒，美食，想要什麽都可得到，妲己依舊覺得欲壑難平。”

“她不明白，困擾着她的那最後一股欲望，到底是什麽。”

讀到這裏，雲咩無奈地搖了搖頭。

“因為，妲己想要的東西太狂妄，太遙不可及。”

“那個東西，是全天下都可以肖想——唯獨她從來不敢去想的東西。”

【這麽玄乎？？到底是什麽？？】

【我聽不懂，能不能直接告訴我！！急急急！！】

【難、難道是妲己也想要美女？她其實是……】

【前面的想歪了吧哈哈哈哈！！根本不是那個意思啦！！】

【我大概猜到是什麽了，哎，她要是沒有被抓到宮裏，命運會好很多吧】

雖然玉璧說的話，多為荒謬之言。

不過，漸漸的，那些荒謬之言竟然與她的現實重疊了。

朝堂百官，宗親臣子，都開始暗中稱她狐媚惑主，是禍國之害。

朝歌之外，傳出謠言，說王宮裏來了一只狐貍精，大商國運就要斷了！

臣子們甚至進谏大王，要求大王不要聽信狐媚讒言，耽誤國事。

殷壽得知此事，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命臣子們不許再提起此事。

妲己輕笑着欣賞他們被責罰時的模樣。

狐妖？狐媚惑主？

她是有點委屈的。不過在他們這些臣子看來，或許是那樣吧。

硬要說的話，是妲己太了解自己的丈夫了。

朝政，律法，用人，再到軍事。

殷壽想要用誰，想要廢誰，贊同誰的說法，想要達成什麽結果——妲己都看得出來。

可惜，殷壽是個相對稱職的君王，卻生在了殷商的黃昏時代。

許多事，他有魄力，想定奪，可是群臣反對，卻最終得不到他想要的結果。為此懊惱不已，日日煩憂。

妲己只不過是借着自己的嘴巴，推他一把，幫他說出一些話而已。

殷壽有了她，對政事的态度便愈發強硬。

只要違逆了自己的心願，便拒谏殺忠，再無猶豫。

他利用她，做個昏庸固執的皇帝，一意孤行。

她也在利用他，牽動這個國家的朝政。

試圖用蟬翼的振翅，去影響整個朝代的風雲。

可是，世間哪有十全十美的君王。

有時殷壽固執己見，即便是妲己也無能為力。

眼看殷商已至日暮西山之時，殷壽還絲毫沒有察覺，不斷發起戰争，殘暴行事。

妲己越來越能感受到自己的無力。

她心中的那道欲壑，也越來越深。

那道欲壑裏，有一個聲音低低地說着：如果……如果……

妲己沒有聽清後面的話。

她滿腦子都挂心着和東夷的戰事，前線吃緊，殷壽居然将朝歌大半的兵馬全都派去了前線。

彼時，周師蠢蠢欲動，天下的分分合合，全在一念之間。

妲己懷揣着一顆惴惴不安的心，度過了煎熬的日日夜夜。

終于，

那一天還是到了。

“商的命數走到了盡頭。”

“周武王即位後第四年，姬發率大軍發動戰争，與商纣王在牧野交戰，史稱‘牧野之戰’。”

屏幕裏，周武王姬發親率戰車虎贲，出兵東征。

草原上浩浩蕩蕩全是軍隊人馬，行軍時，大地都為之震顫。

周軍與盟軍會和時，許多方國的國君甚至親自趕來，只為見證這歷史性的一刻。

可是殷壽卻仍然沒有察覺到事态的嚴重性。

“當時，商纣王的大部分士兵都在讨伐東夷，因此這場戰争，使用的大多是俘虜兵。”

“這些俘虜受盡了商的折磨，臨陣叛變，倒戈投降，令商纣王大敗。”

曠野之上，兩方交戰。

一方是強壯有力，訓練有素的士兵們，一方是孱弱饑餓，走路都不穩的俘虜。

他們搖搖晃晃地沖上前線，看着最前面的一排同胞已經死傷一片，瞬間害怕的不敢上前。

恐懼瞬間蔓延開來，不知是誰在人群裏怒喝一聲，突然調轉方向，将武器對準了商王的士兵。

一呼得百應。俘虜們頃刻間倒戈叛變，全都加入了周軍的隊伍。

明明可以用數量碾壓周軍的殷商軍隊，瞬間兵敗如山倒，一退再退。

“距離朝歌僅僅只有幾十裏的牧野，就這樣，丢了。”

“殷商的壽命，自此開始了倒計時。”

【？？卧槽，人數差距那麽懸殊，也敵不過自己人倒戈啊！】

【俘虜怎麽能算自己人？人家可是恨死殷商了233】

【纣王雖然也算有才幹，但是……也沒辦法啊，這就是民心所向】

【讨伐東夷是要緊，但是纣王就沒想過周軍也是一個威脅嗎？還是太自信了，哎】

【這這這這怎麽辦？？這是要亡國了嗎？？】

【還有妲己怎麽辦？宮裏的其他人怎麽辦？都會死嗎？？應、應該不會有那麽殘忍的事吧？】

【研究古代史的人冒個泡，沒有最殘忍，只有更殘忍（點煙。jpg）】

前線傳來大王敗于牧野的消息，一時間宮中人心惶惶，處處都是哭聲。

幾天後，某一夜，妲己突然在睡夢中聽到有人急急忙忙地呼喚自己。

睜開眼，便看見了一個滿臉是汗，臉色漲紅的狼狽男子。

“大王。”她跪下來。

依舊是如從前一般的妩媚，百依百順的模樣。

雙膝前，摔下一把利刃，砸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她撿起劍，肩膀忽然一疼。

殷壽抓着她，胸口劇烈地發着抖，連話也說不清，還是在拼命用力地往外吐字。

她第一次看到這樣恐懼緊張的殷壽。

聽他結結巴巴說了半天，妲己終于明白了殷壽的意思。

他希望妲己去死。

陪他一起。

【哈？？憑什麽？？？】

【妲己不要聽啊！！！是不好的話！！】

【把寵妃都當成自己的東西和玩意嗎？被敵軍殺死也就算了，為什麽要殺自己人啊！！】

【我倒是可以理解，反正也要被殺了，不如先自己了斷自己，免得被敵人侮辱……】

【不可以理解！！不管在什麽時候都不可以自己結束自己的生命啊！！就算只有一線希望也要活到最後好嗎！！QAQ】

【但是歷史上咱們藍星也确實有寵妃陪葬的事情啊】

殷壽沒有等到妲己的答案。

足下的大地，已經傳來微微的震感。

安靜的房間裏，甚至能聽到地動之聲。

來了。周軍來了。

殷壽的瞳孔中映出強烈的恐懼，他扔下妲己，一個人朝鹿臺奔去。

妲己沉默片刻，放下劍，起身出屋。

宮中一片大亂。

守衛們早已得到風聲，逃的不見影子。

女眷們要麽哭天喊地，要麽自我了斷，一頭碰死在宮牆上，留下一條觸目驚心的血痕。

妲己默默地走着。

她聽到一個侍女哭哭啼啼從鹿臺跑來，跪着抱住她，說大王點了一把火，葬身烈火。

妲己默默地站了一會，一滴眼淚都沒有流。

葬身烈火？

妲己閉了閉眼。

你可是殷商的大王，天下的共主啊。

“怕什麽？怕什麽……”

她扔下侍女，獨自走進空無一人的王宮。

雕梁玉柱，金碧輝煌，用千千萬萬人的血汗鑄成的美麗宮殿。

多麽偉大的殷商，多麽偉大的朝歌啊。

她脖頸上，冰冷的玉璧，再次喊出聲音。

一陣高昂的歡呼，宣布：“九尾狐妖蘇妲己的末日已到！這妖孽最終被姜子牙用斬仙飛刀斬下首級！”

不多時，又傳來感慨萬千的聲音：“牝雞司晨，天下苦纣久矣，這是人心所向啊！”

最後，又傳來一陣悠揚婉轉的講述聲：“……他們雖然不是善人，但他們的愛情卻令我們向往！在這一天，暴君與他的狐仙美人走在烈火之中，相擁着死去……”

妲己望着高高的王座，忽然笑了。

她扯下玉璧，絲線繃斷，猛然乍碎在堅硬的大地上。

一半粉碎，一半完整。

那些吵鬧的噪音戛然而止。

空蕩蕩的王宮，無限的安靜。

她終于，在這最後的時刻，第一次清清楚楚地聽清了自己欲壑裏的聲音——

如果……

如果是她的話。

如果這把椅子由她來坐。

會不會有所不同？

多麽大逆不道的妄想啊。

仿佛用鐵杵撞擊巨鼓，聲聲巨響，撞擊着她的心髒。

“世人都說妲己是妖女，可是從沒有人正視過她的欲望，她的心。”

“她想要權力，可是直至最後，她也沒有真正得到過權力，淪為君王的玩物。”

“她不曾感受過真正的情愛，就連殷壽，都并非是她本人選擇的伴侶。

“可是在所有的民間故事裏，她都浪跡在各種男子之間，似乎這才能顯示出她是一個真正的‘妖女’。”

雲咩搖了搖頭：“她的欲望，為什麽要由他人來書寫呢？”

【原來是想當皇帝！！好酷！！】

【哎……因為這種庸俗故事才有人喜歡看吧】

【寫架空庸俗小說沒什麽，可是妲己是真的活過的人啊，怎麽能這麽造謠別人呢？！】

【歷史就是任人打扮的洋娃娃……怪不得會有這個說法呢】

【一個人寫也就算了，要是所有人都寫她是狐貍精，很多人都會真的相信】

【所以從一開始就沒有什麽是狐貍啊？】

【那塊玉璧到底是什麽？難道連接着未來世界嗎？？】

【我也好奇那個，等待雲咩寶寶揭秘！！】

故事已經将近尾聲。

作為講述者，雲咩要為這個不完美的悲劇故事，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

“現在，周軍殺入朝歌，殷壽也不在了。”

“殷商即将滅亡之際，妲己不再需要僞裝，扮演成那些民間故事裏的‘狐貍精’，‘狐媚子’。”

“她，終于可以直面自己的欲望了。”

王宮，大火，哭嚎。

萬千鐵蹄踏過宮門，旌旗高懸，殺了進來。

不遠處，富麗堂皇的宮門口，飛來幾匹快馬，兵戈聲怒吼聲急速地逼來了。

大軍壓境，死期将至。

一個将士帶頭沖進正殿，看見那高高的王座上。

“你是什麽人？還不下來！”

“蘇妲己！她是蘇妲己！那個狐貍精！！”

蘇妲己笑了。

她的手在微微的顫抖，恐懼的淚水也出于本能，湧了出來。

可是，在她始于被迫的寵妃生涯中，她從未有過如此快活的時刻。

蘇妲己朝天舉起這半塊玉璧。

背景是無數的士兵，無數的刀槍。

當死亡來臨時，她的笑容燦爛又放肆，好像天不怕地不怕。

“誰說我這半塊玉璧，抵不上千軍萬馬？”

這一章提前更啦~因為要上夾子，下次更新在27日晚11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