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之桑榆

第31章 母親

母親

翌日一大早沈殊準時的坐在七班講臺上考勤，距離早讀還有五分鐘，沈殊眼神時不時地往最後一排那個空位置看過去。

奇怪，俞邵軒一向是不遲到的，怎麽今天這麽晚都沒有來。

沈殊擰着眉正要悄摸着發消息給俞邵軒，餘光卻倏地一暗，沈殊擡起頭看向門口。

俞邵軒黑着臉進來了，至于為什麽黑着臉，沈殊只能說，憑感覺。

俞邵軒的眼窩很深，幾乎是完美遺傳了俞榮國立體的骨相，眼睛卻不像他，但是卻格外的好看，只是不笑的時候眼眸沉的漆黑讓人看不清情緒，那雙眼幾乎輕輕在別人身上一掃就能讓人感覺到十足的壓迫感。

沈殊和俞邵軒對視了一眼，他清楚地看到那雙沉黑的眼睛中多了幾縷紅血絲。

睡沒睡好沈殊不知道，因為俞邵軒進入教室後總是一如既往地躺在桌子上，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吸血鬼轉世，專挑着白天睡。

叮——

預備鈴聲響起英語老師踩着點走進教室，沈殊對老師微微颔首走出去。

——昨天沒有睡好？

沈殊等了會，俞邵軒發過來消息，沈殊此時剛走到辦公室門口。

——【沈老師，謝謝你的牛鞭。（笑臉）】

……

沈殊大腦空白了片刻，他總覺得俞邵軒這個笑臉別有深意。不對，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少爺怎麽知道的？

站在辦公室門口的沈殊手指在鍵盤上方無處可動，他皺着眉頭的樣子就像在研究一道無解的難題。

“小沈，杵在這幹什麽？”白老師走過來順手拍了一下沈殊的肩。

沈殊吓得趕緊把手機息屏，“哦，沒事，看到一則新聞。”

“新聞？最近有什麽新聞嗎？”白老師喝了口茶。

“……關于青少年的心理健康方面的，不好說。”沈殊道。

白老師瞬間沒了興趣，拍了拍沈殊的肩越過他走了。

沈殊嘆了口氣，這種消息還是不回為好，他就當做沒有看見。

……

沈殊百無聊懶的在辦桌前處理着自己的東西，今天中午不是他值班，為了暫時躲着俞邵軒他就索性躲在辦公室裏。

——【沈殊，這個阿姨你認識嗎？】

——【照片】

沈殊把手機點開，是父親病房的圖片。

不同的是，裏面坐着一個陌生又熟悉的中年女人，中年女人保養的很好，看不出年齡。這張照片應該是夏語偷拍的，盡管不是那麽清晰，依然可以看出來女人歲月沉澱過後依舊奪目的姿色。

沈殊放大照片聚焦在她的臉上，眉眼輪廓，不就是幾個星期前他翻到的那組照片嗎。

這個人是……

沈殊心跳驟然加速，她不明白這個人為什麽還會出現在他們眼前，是老情人身患重病，臨死前來吊唁的嗎？！

沈殊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憤怒還是別的，他總得弄明白真相，總得弄明白這個女人到底想做什麽？

等坐上公交車的時候沈殊才想起來請假的事情，幸好年級主任一直都在學校還有自己平時的工作表現比較好，年級主任立刻給他批了半天假。

沈殊匆匆忙忙的跑到病房，推門的時候他還在想：她是不是已經走了，算了，走了更好。

門被推開的那一刻世界都好像安靜了下來，坐在陳興民病床前的那個女人猛然回頭，看到沈殊的那一瞬間眼神似乎也凝住了。

沈殊承認，當他看到那個和他十分相似的女人時，他心裏是緊張的。

最終還是陳興民打破了沉默，“小殊，你怎麽現在回來了？”

沈殊強忍着自己慌亂的內心，表面上淡淡的把眼睛移開，那樣子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看着父親啞聲道：“爸，我還不知道你有這樣的朋友。”

沈佳蓉聽到沈殊冷冷淡淡的語氣手心不自覺的握緊，但她知道自己并沒有生氣的理由，轉而勾起一個毫不在意的微笑。

“小沈……”陳興民看了一眼沈佳蓉，“這是你——”

沈佳蓉按了陳興民的手一下打斷了他，轉而微笑着看向沈殊：“我和你爸爸差不多大，叫我沈姨就好。”

沈殊定定地看了沈佳蓉幾秒，疏離道:“沈阿姨好。”

陳興民其實自打沈殊進來就知道自己兒子生氣了，畢竟是自己從小養到大的兒子，沈殊還不是容易生氣的性格，幾乎一有讓他不開心的事情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比如，現在就是。沈殊以前從來不會拐彎抹角地說話。

場面一度很尴尬，沈殊根本就是在賭氣，壓根不想和沈佳蓉說話，更不明白父親為什麽這麽執着，要是他的話經歷這種事情，當場就會和那人斷的幹幹淨淨。

這樣默默的付出默默的承受，結果還被人抛棄，沈殊真的是又氣又惱又慶幸，要不是父親這樣的性格，他或許現在不是“沈殊”。

但是一想到父親這麽多年來過的生活，沈殊寧願父親當年把自己送到孤兒院自生自滅好開始更好的生活。

沈佳蓉看沈殊沉默不語出聲笑了一下，“那興民哥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公司還有點事，你好好休息。”

陳興民作勢就要起床下來，沈殊按住父親的肩膀讓他躺下。

“我送您。”沈殊說。

陳興民和沈佳蓉對視了一眼，沈佳蓉遞給他一個安撫的笑容。

“麻煩你了。”沈佳蓉說。

沈殊沒有說話，只是覺得諷刺。有些時候還真的是造化弄人，明明是血濃于水的親人，到最後卻像陌生人一般。

沈佳蓉拿起包走出病房，陳興民按着沈殊叮囑道：“小殊，千萬不要沖動啊。”

沈殊笑了一下：“爸，你什麽時候見我沖動過？”

陳興民還是面露擔心，雖說自己兒子自青春期以來情緒都十分穩定，但是他知道，沈殊其實是個很喜歡把事情藏在心裏的人。曾經陳興民還因為這個害怕沈殊會出什麽心理問題，每天工作之餘專門多和他聊聊學校的事情，但是沈殊總是把任何抱怨的煩惱的藏得很小心，于是陳興民之後就只能默默的關注着他。

沈殊走出去的時候沈佳蓉已經按了電梯，他安靜的站在沈佳蓉旁邊。

“小殊一個人照顧父親很辛苦吧。”沈佳蓉說。

沈殊看着顯示屏上慢慢跳動的的數字，“不辛苦。”

“聽說你還在一外當老師。”

數字停在4樓不動了，沈殊轉過頭看向沈佳蓉，這才發現她遠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麽年輕。

美人在骨不在皮，如果是這樣說的話沈佳蓉确實是美的。但是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公平的，總會在一個人的心理和身體上烙上印記，不管用多高超的化妝技術，多貴的化妝品，多精細的保養項目，年近半百的人是不會再變成十七八的少女。

沈殊惡劣的希望能從沈佳蓉身上看到歲月磨砺的痕跡，如他所願，他看到了。

“嗯。”

“我記得你學的是醫學專業。”沈佳蓉仔細想了想說。

沈殊沒有說話，不過下一秒沈佳蓉就知道自己說錯話了，要不是別無選擇誰為放棄自己的夢想？她又不是沒有走過這條路。

“沈阿姨，我不知道你來找我爸是什麽用意，但他現在這幅樣子你也看到了，聽說你還不止來了一次。我爸的狀況你應該也知道，就算是看在——”沈殊話音一轉，“算了，您現在看來過得不錯，我爸既是您生命當中的過客，我希望您還像以前那樣，不要回頭。”

沈殊的眼睛和沈佳蓉及其相似，相似到沈佳蓉覺得自己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她的眼角早就長了眼紋，不管用怎樣的辦法都無法消除，其實，她早就不在意年齡了，每個年齡段的女人都應該有不同的活法，所以，她才選擇出現在這裏，這也是陳興民教她的。

沈佳蓉不在意的笑了笑，伸出手想拍一拍沈殊的肩膀，意料之中的被他躲開了。

“不管發生了什麽，沈殊，我永遠希望你會快樂。”沈佳蓉說。

電梯适時地打開，裏面的人急急忙忙地湧出來沒有看到站在門口的人，不經意間就把本就相距不近的兩個人沖散。

沈殊後退了幾步，看着電梯示意沈佳蓉進去。

沈佳蓉深深看了沈殊幾秒，轉身走進了電梯。

沈殊回到病房，父親還是維持那樣的姿勢坐在病床上。

“您不累嗎？”沈殊無奈道。

“小殊——”陳興民看不出沈殊的神色。

沈殊把椅子拉過來坐下看着父親，父親都這樣子了，一切都順着他來好了。

“小殊，佳蓉她，你剛剛也看了她也不奢求你什麽……”

“他有理由嗎？”沈殊說。

“……但她也是懷胎十月把你生下來的人，你媽她生你的時候疼了一天一夜，那是說算了就算了嗎？”陳興民有了些薄薄的怒氣，但卻平不明顯。

沈殊卻知道，這是父親為數不多的對自己發火了。

“小殊，爸到現在這個時候，真的不在意那些事情，你也是學醫的，我的生命其實已經很短了，你說，爸是用這個時間去懷恨在心還是放下那些往事好好生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