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望春風
望春風
“你周一的工作怎麽辦”
在從機場回酒店的路上，阮畫問池樾。今天這趟航班，是他周一回舊金山上班前，最後的一趟航班。
池樾輕笑聲，他過了安檢後，滿腦子都是阮畫強忍失落的倔強神情，他哪裏還會去想遙遠的大洋東岸的工作。
池樾沒有直接回答阮畫的這個問題，他挑了下眉，語氣似含有淺淺的感嘆，還帶着思考的意味。
“我現在面臨更嚴峻的問題，應該如何聯系唐承江，不失姿态地詢問他關于實驗室項目的工作……”
清秀的臉龐先是驟然驚訝愣住的神情，然後哭緩緩升起欣愉的驚喜笑容，池樾的唇角也不由跟着爬高。
“你前幾天見你的老同學，對人家太冷漠了。”
阮畫收斂起臉上的笑意，語氣中含着幾分幸災樂禍。
池樾頭痛地捏了下鼻梁，側額看向身旁人，眼眶中卻盛滿着縱容的笑意。
被他看得有些經受不住，阮畫将目光換到自己這側的窗外，裝作若無其事地欣賞飛馳而過的風景。
池樾伸手将她的臉扳過來，好整以暇地眯眼打量着，想要看她自行破功。
阮畫用手心遮住池樾的眼睛，他壓根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會溺人。
“我們先商量件事，好嗎”池樾忽然冷不丁地提了這麽一句話。
阮畫擡眸看着他，等他繼續說下去。
池樾放低了嗓音，語氣溫柔，話卻直白: “以後不要再和我說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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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說的前後不接，阮畫自然沒有立馬聽懂，她不理解他的意思。
不過，還好這次能夠篤定，他們還有很長的時間，足夠将詞不達意的話解釋清楚。
“畫，你自己有意識到嗎每次你故作堅強，隐藏自己真實感受，說謊的時候，你總會下意識地重複兩遍。”
池樾将她緊擁在懷裏，冷毅英氣的臉龐貼着她柔膩的臉頰，緩緩地吐露很早以前就曾看破的真相。
阮畫的整個身體瞬間僵直，被人看穿後最直接的反應，倒不是她真的意識到這個真相，而是她潛意識裏面有一個清晰的認知，就是面對池樾，她曾有過很多次言不由衷的時候。
池樾一樁樁解答了她的困惑。
他們第一次在南錫中學生食堂吃飯，回去上晚自習的路上，池樾見阮畫一直慢悠悠地走在後面，有意停下等她一起走，沒有想到她撞在他的肩胛骨。
他問她有沒有事，阮畫連着說了兩聲“沒事沒事”，可是他看到她白皙的額頭上泛起紅團。
心想這一定很痛，後來讓買了藥霧噴劑，托區詩雨轉交給她。
後來，有次在理科部辦公室，化學老師喊他去拿競賽題，碰巧撞見被物理考試叫到辦公室的阮畫。
池樾心想，物理老師一定說了很重的話，否則不會讓她低頭偷偷流淚。
阮畫不知道，那天在辦公室門口附近，她低着頭垂眸落淚，撞到的那個人是他。
他正要開口道歉，她卻像是急于躲避所有人，匆忙地趕緊說“沒事沒事”，她又說謊了。
她的眼淚，那麽酸楚，那麽滾燙，落在他手掌虎口處的那處肌膚，燙的他心裏一疼。
這次不期而遇的重逢，她也對他說過謊。
那天帶她一起去參加唐承江的飯局，她心裏對他的動機心生誤會，一晚上都郁郁寡歡。
即便事後在出租車上，他耐心解釋了一遍，她看起來真的解開了心結，臉頰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可是，池樾知道她心裏依然還是不愉快，所以他一直執着想讓她開心，一遍遍确認她是不是真的有變開心。
“那你有沒有開心一點點”
“我開心了好多好多。”
“真的開心了嗎”
“真的真的。”
所以他才凝眸長久地望着她，最終無可奈何地輕聲嘆氣。
她又對他說謊了，這個喜歡即使受了傷，也喜歡逞能說不痛的姑娘。
這麽多年，她一直沒有變過，也正因為這個原因，他更心疼她了。
阮畫聽後沉默了半晌，然後輕聲唏噓着說: “這些事情，我都忘記了。”
池樾不是很相信她都忘記了，他相信她和他一樣深刻地牢記那些曾經。
又聽見阮畫似陷入回憶中的喃喃自語，她唇邊逸出一抹淺笑，說道: “原來那次在辦公室，我撞到的那個人，是你。”
好像她每一個脆弱受傷丢臉的時刻，都會被池樾撞見。
池樾借機問出多年存在心裏的疑問， “所以，我想問你，那天傍晚，你真的在想三三為什麽不去送雞蛋”
“你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阮畫對他這個問題，有所防備。
池樾挑眉: “因為我當時說完以後，你和我重複說了兩邊‘對的對的’。”
阮畫一時有些噎住，他就是挑明在說，她當時對他說謊了。
“我當時在想，我好像……真的有點喜歡你。”
池樾攬着她腰身的手慢慢收緊，力度很大，阮畫剛剛才坐直一會，又被拉倒在他的懷裏。
“只是有點嗎”池樾低了幾分嗓音，聲音中卻夾着輕輕的笑音，好像是在打趣她。
阮畫違心地點了點頭，怕他不相信過後又點了下頭，一個疏忽再次被池樾抓了個正着。
阮畫以為池樾會戳破後笑話她，卻聽見他附在她的耳邊，熱氣拂耳，讓口吻也更顯暧昧，纏綿悱恻說: “我很喜歡你，喜歡到這些年都很難忘。”
喜歡到這些年都很難忘。
真好，原來他也是這麽思念着她。
太陽沖破濃厚的雲層，灑向陰沉沉的人間，雲團邊緣都被鑲嵌着一層閃閃發亮的金邊。
阮畫用力地圈緊擁抱着池樾的手臂，整個人依賴地靠在他的胸口。他的心跳一聲又一聲，沉穩有力，有着穿越時光而來的力量感，給她無窮可以信任的勇氣。
當年高中讀《三三》，心中以為三三喜歡城裏人，如果城裏人再活些時間，說不定他們真的會在一起。
後來長大在人間摸爬滾打，再讀《三三》，發現城裏人只是對天真淳樸女孩的好奇，他從城裏來，她在鄉下河邊磨坊長大，他對她只有新奇的好奇心。而三三在感情上是懵懂的，也未必就是喜歡。就算城裏人一直在鄉下生活，他也不會和三三在一起。
再次合上書本，阮畫想，她為什麽總是究竟能不能在一起。
當過分糾結故事的結局，就會忘記——遇見，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情。
“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池樾在耳邊問她。
阮畫“嗯”一聲，充滿疑問。
池樾拿她沒辦法，偏頭垂眸看了她一眼，溫柔從眼中溺出來， “你來說一下我的打算。”
阮畫雖然不解但還是應“嗯”。
“我們先回去補覺，然後去一趟省城，我要和唐承江見一面，我對他們公司和省醫學院聯合共建的再生醫學材料研發中心，有點興趣，準備深入談談。然後……”
池樾不緊不慢地從容說着，阮畫卻不由蹙眉，輕聲打斷他的話， “你确定唐承江會願意和你深入談談嗎”
雖然她知道他的各項簡歷都非常出衆，但是上次他的姿态太高了。
然而，卻見池樾冷峻清隽的臉上，一派風輕雲淡的笑意。
阮畫狐疑地望着他。
池樾含笑和她解釋，那天晚上他私下有和唐承江聯系，沒說什麽越界的話，評價這個項目的前瞻性和可行價值，也算老同學之間的閑聊。再生醫學材料的研究，這方面他是專業人士，他簡單幾句話，唐承江也能聽出含金量，也知道他是看在老同學的面子上，才這麽推心置腹地說這些話，所以飯局上的客氣疏離根本毫不在意。
“你和唐承江關系很好嗎”阮畫問，其實她更想問是的，你是因為老同學的關系，才會說這些話嗎。
“非常普通的大學同學。”池樾眉梢輕挑，別有深意地注視着她，仿佛在靜等接下來的提問。
阮畫不再問了，她大概能猜到答案，所以只是回望着池樾，等他自己的回答。
重逢後，池樾給她最可靠的一點，就是他總是會主動告訴她答案。
池樾擡手摸了摸阮畫的腦袋，唇邊泛起寵溺的笑容，不疾不徐說: “那天我把一個人惹生氣了，她明明不開心還騙我說自己開心，後來那幾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就這麽回去了，會不會……”
阮畫被他挑起了興趣，手指不禁攥緊了他的手掌，問道: “會不會什麽”
猜中了她的心意，池樾卻收斂了嘴角的笑意，聲音也黯沉了幾分: “我想，如果我就這麽回去了，會不會遺憾終生。”
他當時就知道答案。會的，他會在每一個伏案工作的夜裏，想起阮畫的眼睛。
一生都無法釋懷，明明看懂了她的倔強僞裝，但還是選擇讓彼此錯過。
阮畫心中一酸，眼淚差點就要流出來，她微微仰頭，告訴自己不要哭，他為她留下來了。
池樾抱着她，繼續說着接下來的規劃。
“去省城和唐承江談過事，我們要不要再回來一次，見見你父母”
阮畫: “随便。”
“随便”池樾的語氣似乎有些為難，低頭埋在阮畫的肩窩，輕嗅她身上的幽香味道。 “那我就決定一起拜訪了”
阮畫猶豫地點了點頭，她不是不想帶池樾見父母，只是知道驀然帶他和他們見面，他倆的态度肯定不會很好。
“你假期時間充足嗎”池樾問。
阮畫: “充足，我已經離職了，準備gap一段時間。”
池樾笑: “太好了。”
阮畫瞪他，她失業他說“太好了”，這是什麽人啊。
“畫，陪我回去辦離職吧。”池樾話說得輕松随意，可是阮畫聽出他語氣中的輕微緊張，好像在擔心她會拒絕，因為後面他又說道， “我們順便去見一下我父母，好嗎”
阮畫聞言微怔了下，她掀眸執意尋找他的眼睛，等到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堅定地一下一下點頭，口中應允道: “好。”
池樾情不自禁地靠近她的唇邊，動情地吻住她。
“池樾，你爸媽會不會生我的氣，氣我害得你放棄那邊大好的職業前景。”
“不會，我和你保證，他們會非常喜歡你。”
“你不要騙我，好不好。”
“沒有騙你。”
“我才不信。”
“真的。”
“為什麽”
“因為他們知道你是阮畫。”
……
他愛了一整個青春的女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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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情節忘記補充了，雅梵是池樾媽媽的病人，她初中時出車禍不得不選擇截肢，池樾媽媽和池樾是她生命中的光。池樾救過想要自殺的她。她後來很開朗，走出了生命的陰影，在陽光下遇到了彼此喜歡的人。
這部分會在後續的修文中補充。
全文完了，寶貝們， 1月份會開《玻璃海》，目前存稿中，如果喜歡我們之後再會。
在川流不息的人海中遇見，十分榮幸，感謝追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