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舊照片
舊照片
阮畫的車子裏充斥着個人色彩,小蒼蘭香薰,旁邊擺着搖頭彈簧瓷貓,後視鏡傷挂着團建批發買來的佛珠挂件,還有成套的頸枕。
車子停在酒店負一層的停車場,同乘電梯下去坐車,兩個人一路都很少講話。
通宵昏睡一通起來,阮畫随意紮了個丸子頭,沒帶美瞳,只帶了副框架眼鏡。牛仔褲配洗完第一次穿的白球鞋,她習慣開車穿球鞋,因為腳會舒服很多。
下午出門的時候,想着隔壁錢菲琳傍晚要離開,阮畫敲門和她打招呼。
錢菲琳看見她一身打扮,說道: “哪裏來的女大學生啊!”
阮畫笑着擺手,太誇張了,什麽女大學生,她感覺自己的記憶力,已經衰退到四五十歲的狀态。
阮畫指了指前面停着着的白色小車,說道: “我的車是這個。”說着按鍵解鎖,車燈閃爍兩下。
池樾點了下頭,邁腿繞過車身,将拜訪老師要帶的特産,放到車後備箱,他前幾天到香港出差順道買的。
放完東西以後,十分自然走到副駕駛,打開車門,躬身坐了進來。
“去哪裏,你說個地點,我導航。”
阮畫系好安全帶問道,擡眸卻不定焦在池樾身上。
池樾的聲音低低的,震落在耳邊, “需要導航嗎藍老師家在市圖書館附近,離這裏很近。”
突然聽到市圖書館,這幾個字,阮畫停在顯示屏前的手指,輕顫了一下。
“市圖書館”阮畫重複了一遍,自問自答般說。 “離得近也需要導航。”
這話說得語氣柔和,但是說出口,明顯感覺還是幾分嗆人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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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讀高中的時候,每次和池樾說話,她都是小心翼翼,唯恐說錯了哪句話。
暗戀,當真是卑微到塵埃裏了。
阮畫也沒有想到,今天和池樾會這麽自然順暢地講話。
大概和池樾如今言談風格有關,叫什麽阮畫小姐,學着講起話來油嘴滑舌。
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人學壞了。
不過,她也是。
這些年在職場,插科打诨這麽多年,對接無數外貿單子和人員,她面對誰都能夠能言巧語。
徑直搜了市圖書館的位置,等到檢索出結果,阮畫反應過來事情不對。
他沒說附近的哪個小區,只提了市圖。
“市圖書館附近的哪個小區,你說名字”
“錦清家園。”
“哦。”
阮畫導航完,聽見副駕駛的池樾說道: “你下午醒了以後,吃東西了嗎”
她誠實搖頭說: “沒有。”
“先去附近吃點東西吧。”
“我不餓。”
池樾淺笑: “我餓,所以能一起吃頓飯嗎”
阮畫問道: “你中午沒吃飯”
池樾: “沒有,在處理工作,錯過時間就沒吃了。”
阮畫問: “你想吃什麽火鍋西餐本地菜還是其他菜系,聽說還有泰國菜……”
“中餐。”池樾毫不猶豫地說道。
看來這些年,他的胃被外國菜刁難得不輕。
曾經有聽說過,他大學畢業便出國留學,後來直接留在那邊工作。
他父母家人好像在那邊定居,所以阮畫幾乎沒有想過,兩個人還會再見面。
世界那麽大,曾經距離那麽近,都失去了聯系,更何況相隔萬裏。
原以為說完吃飯的餐廳,車內會陷入到寂靜中,一直到抵達目的地。
池樾側眸問道: “你們昨晚通宵了”
阮畫說是。
“after party”
池樾笑說, “喝酒,聊天,唱歌”
阮畫: “張鵬拉着我和錢菲琳打牌。”
說完自以為池樾不認識他倆,便又多說了兩句。
“我們高中同一屆的同學。張鵬是…那個每次開級部大會,愛在下面講小話,總被紀明亮叫到身邊罰站。錢菲琳你可能不認識,就是……”
池樾聲音淡然,仿佛只是随口說道: “你高二時的同桌。”
阮畫不是沒想過,池樾還會記得錢菲琳是誰,畢竟他是尖子生,記憶出衆是尋常事。
可是,如何沒料到,池樾會是這個回答。
他竟然還會知道,錢菲琳是她高二那年的同桌。
“你記憶力真不錯。”阮畫忍下內心的起伏波動,半真半假地說道。 “我都差點忘了。”
池樾無聲淡淡地笑了下。車子慢慢開出地下停車場,阮畫打了右閃,準備彙入車流,餘光瞥見了池樾側臉的笑意。
心漏跳了一拍。
開車不能看副駕駛,容易發生事故。
阮畫提醒自己。
池樾有可能真的曾喜歡過她,這件事有了一絲清晰的苗頭。
阮畫找到上次回南錫,和父母吃過的餐廳,味道精致可口,做的菜是本地菜系。
池樾紳士地将菜單交給阮畫,信任她,全憑她做主。
只有他們兩個人吃飯,阮畫沒點太多,點了三菜一湯,又向服務員要了一杯熱水,她不習慣喝茶水。
吃飯的時間比車上漫長,可是在飯桌上,彼此之間反倒是沒有話說了。
池樾将外面外衣搭在身後的椅背上,穿了件無帽套衫,外衫內穿着一件白藍細格的立翻領襯衣。
錢菲琳說她今天穿的像大學生,明明池樾今天穿的更像男大。
餐桌上話不多的池樾,和當年每周英語抽測的傍晚,在學校餐廳吃飯的池樾,身影再度慢慢重疊。
怎麽會有人即将三十歲,眉宇舉止間依然有着難等可貴的少年氣。
偶爾才會展露出來,一切都恰好,沒有多餘半分。
阮畫有時夾菜,或是看窗外路景,會裝作不經意瞥對面池樾一眼。
這一切都太像在夢中,可是舌尖上的酸甜又在提醒自己,這是現實。
池樾沒有發現她的偷看,他今天胃口很好,也許是菜合胃口,也許是中午沒吃餓着。
不過見他吃的不少,阮畫松了口氣,沒有找錯餐廳。
吃完飯,阮畫準備去結賬,池樾攔住她,轉身從外衣口套找錢包。
“這頓我請。”
阮畫沒有過多糾結這個,這兩天應該還有一起吃飯的機會,下次她請回來就行。就算沒有機會一起吃飯,吃池樾一頓飯也不是什麽大事。
阮畫細心提醒: “現金他們可能找不開。”
池樾薄唇微抿,不由笑了,說: “忘了,國內有更便捷的支付方式。”說着拿起手旁的手機,起身去門口前臺結賬。
阮畫端着杯子,喝了口水,準備收拾東西,等池樾結賬回來一同離開。
下午三四點,餐廳裏吃飯的人不多,有服務員在附近打掃檢查,等着迎來晚餐人流高峰。
打掃的青年服務員,彎腰撿起地上的錢包。因為是在相鄰椅座之間,撿起來的時候,順眼看了下翻開的真皮錢夾,遞給對面坐着的阮畫。
“小姐,您男友的錢包掉在地上了。”
阮畫被這句話講懵了,怔了一瞬,接過池樾的錢包,笑說: “可能是我朋友剛才沒裝好,掉在外套附近了。”
服務生聞言,微笑了下,提着掃帚離開了。
池樾的錢包是磁吸暗扣,落地的瞬間應該借力展開了。
因為服務生的笑容別有深意,阮畫不解,低頭看到存放銀行卡一行最下面的照片。
這回她是徹底愣住了。
池樾錢包裏是她的照片。
準确來說,這張照片只有臉是她的,身體和背景全都是電腦合成。
記憶飛回到十分久遠的過去。高二下學期,她那次月考進步很大,請他們三人吃旋轉小火鍋。
離開那家店的時候,看見門口旁邊有新興的照片打印機,既可以打印手機裏的照片,也可以現拍照合成素材照片。
她和區詩雨都拍了照。
池樾放在錢包的這張照片,她當時嫌棄畫面太假了,随手扔在照片打印機的廢紙格簍。
當時打印的幾張照片,早已經尋不到蹤跡。
不想唯一不滿意扔掉的這張,卻被他保留在錢包裏。
望着男士錢包中的照片,池樾有可能曾喜歡過她,宛若這張照片般赫然清楚。
趁着池樾還沒有結賬回來,阮畫将錢包合上,放在他那側的桌邊。
過了兩三分鐘,池樾折身回來,含笑語氣抱歉說道: “老板讓我注冊會員,浪費了會時間。”
阮畫努力保持鎮定說沒事,等到他的視線落到桌角的錢包,才再度開口說: “你的錢包剛才掉在地上,被店裏的服務員撿到後,放在桌子上了。”
不算是說謊,她只是适當省略了部分內容。
阮畫看到池樾的目光停頓了下,随即神色如常地拾起椅背上的外衣,拿起錢包說道: “應該是我沒裝好,從口袋掉出來了。”
阮畫沒有多說一個字,只是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點頭讓這件事趕快過去。
車子停到藍老師家樓下,阮畫按了後備箱的按鈕,平時開車養成習慣,不禁提醒道: “你還有東西在後備箱,別忘記拿了。”
池樾下車拿了東西,折回到副駕駛,打開車門問: “要不要一起上去”
阮畫笑,說道: “藍老師又沒教過我,我上去幹嗎”
“你不是南錫中學的學生”池樾笑說。
阮畫胳膊抵着方向盤,朝他擺了擺手,說: “你去吧,我在車裏等你。”
池樾沒有想着說服她,自己提着禮品上樓了。
藍老師是他的班主任,她又不是陪着他回國拜訪老師的女朋友,沒有理由上樓同去做客。
難道上樓說她是池樾的“今日司機”
阮畫坐在駕駛,對着後視鏡中自己的半張臉,笑着晃了晃腦袋。
池樾只說自己抽空順道拜訪,而且吃過飯,所以只待了半小時就下樓了。
他帶着一身寒氣,打開副駕駛車門上車,阮畫将車內空調順手提高了幾度,讓他能暖和過來。
阮畫開玩笑說: “和恩師敘舊以及彙報現況結束了”
池樾挑眉也輕笑道: “交流結束。你在車裏無聊嗎”
阮畫: “我刷微博和朋友圈,還嫌你沒再多待會呢。”
池樾想起什麽似的,掏出手機,主動對阮畫說道: “我還沒有你微信,要不加一下這兩天交流也方便。”
阮畫一聽樂了,說道: “你還真準備讓我當你南錫游的司機啊”
池樾語氣微頓,笑容又變得像昨晚初見時那般禮貌。阮畫能讀懂他笑容的深意,是感覺麻煩別人後的抱歉和愧疚。
“沒有,我只是想着……”
“池樾,我開玩笑的。”阮畫笑說, “我正好休年假,在南錫也沒事,你如果想去哪,盡管可以找我,老同學嘛,別的忙幫不上,這個沒問題的。”
池樾,你看,我也是在職場打滾了幾年的老人了,即便和曾經暗戀的你說話,也能應對自如,游刃有餘。
究竟是時間改變了我們,還是我們不小心打翻了時間。
池樾也識勢當下氣氛,跳過方才的話題不談,問阮畫要微信碼加好友。
加完好友,池樾眼眸中掠過深深的猶疑神色,阮畫看在眼中。
他沒打算主動說,她也就不會問。
池樾裝回手機的時候,還是随手從口袋掏了出來,是滿滿一大把的桂圓。
“從藍老師家離開,他非要給我拿東西帶走,我說我裝一把桂圓就行。”池樾将桂圓放在阮畫車中,那個零食小編織籃裏面。
“我記得你喜歡吃桂圓。”
我記得你喜歡吃桂圓。
他說這話時,幽邃的黑眸中,閃爍着清亮的光芒,像一瓣月光填滿殘缺的月玦。
阮畫忽然想要勇敢一回,放肆一回。
“池樾。”
她喊他的名字,如同當年,他們十六七歲,她滿懷少女心事,期盼他能看懂,又害怕他懂。
“你說。”
他回應她的話,如同當年,在現在路北的那座圖書館,每周日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如果不是,你可以保持沉默。”
“你說。”
阮畫望着池樾的眼睛,緩緩說道: “你高中喜歡過我嗎”
池樾明顯神情一滞,仿佛沒有想到阮畫會問這麽直接的問題。
“如果不是,或者拒絕回答,你可以保持沉默。”
池樾沒有保持沉默,他俯首輕輕地笑了一聲,聲音中勾着淺淺的笑意。
他承認: “喜歡。”
阮畫乘勝追擊,不給彼此過多的反應時間, “還有一個問題,你不要反問我,如實回答,必須回答。”
“你說。”
“你轉學來這裏的時候,和那個叫雅梵的女孩,還在一起嗎”
池樾不由蹙眉,他眸色略泛起一層灰,好像在回憶。
“別猶豫,我想要聽實話。”
“你怎麽知……”
“你不要反問我,現在。”阮畫問的咄咄逼人。
“沒有,我從沒和她在一起過,她只是我……”
阮畫打斷池樾的話,神情嚴肅說道: “我現在不想聽太多事情,我只問你,你敢發誓嗎雖然你是唯物主義者。”
池樾亦是滿臉嚴正: “我發誓,我沒有和她在一起過,也沒有喜歡過她。”
阮畫扶額無奈笑了,眼尾滑落下一滴眼淚。
她不是阿瑪蘭妲嗎難道她一開始就被堅定選擇了
這個問題,從聽區詩雨說,池樾說當年喜歡過她開始,她便忍不住多次思考。
阮畫揩掉眼淚,睫毛濡染着濕意。這份破碎倔強,始終都是她生命的本色。
借着漸漸黯淡下來的天色,掀眸望着池樾那張不曾改變的臉龐。
“最後一個問題,池樾,你現在想和我接吻嗎”
阮畫的聲音有着輕微的顫抖,猶如蝴蝶振翅起飛前的翕動。
池樾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用行動傳達內心的答案,伸手從柔嫩的後頸箍着阮畫,往自己身邊靠。他的掌骨寬闊而硬朗,帶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兩個人的唇瓣貼在一起。
池樾的吻霸道兇狠,與他平時給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像是截然相反的另一面。
他的唇,他的吻。
很熱,灼熱,燒得她一片通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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