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回味兒
回味兒
周沉魚将一整個鋪子包圓的消息如同旺火燒煙霧,一層層散播開來,在各大戶夫人的圈子裏口耳相傳,一時間倒是成了大新聞。
借着之前宴會被毀的由頭,周沉魚又在自家府中好生籌備了一番,重新宴請各位大戶家的夫人。
大家收了周沉魚的帖子來得殷勤,各自收拾的花枝招展便登門入府。
待周沉魚收拾好出來時候,各位夫人都已經到了正廳,正在一起品茶聊天。
“讓各位久等了。”周沉魚一身得體衣裙,款款而至。
“周夫人。”夫人們異口同聲招呼道。
周沉魚坐在主位,聲音柔和,“之前筵席被擾,我曾經說過,改日再宴請大家,今日大家肯賞臉,沉魚感激不盡。”
“周夫人哪裏話,能得到周夫人的宴請,是我們的榮幸。我們平日也是閑着,不如大家一起來品茶賞花,這樣人多才熱鬧。”
綢緞莊的王夫人年紀不大,卻是個機靈的,整日笑呵呵的,說的話句句讓人舒坦。
“可不是嘛,各位姐妹常常聚在一起,感覺這日子都舒心多了。沉魚妹妹家宅氣派,感覺你院子裏的花都比別處開得好些,真不愧是京城回來的人,處處帶着貴氣。”
合勝錢莊的趙夫人也不甘示弱,恨不得将周沉魚捧上天。
周沉魚笑着不多言,心裏更是喜不自勝,短命的夫君雖然不在了,卻給她留了半生榮耀,只要她活一日,這群人便奉承一日。
“聽說前幾日,沉魚姐姐包了個首飾鋪子?”
坐在最末處的孫夫人問道。
“小事,不值得一提。”周沉魚抿嘴一笑,尚不知其中深意,擡手端過茶盞,紅唇輕翹,微微吹開盞內浮茶,茶湯上映出她眼角眉梢的得意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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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麽說來,是真的全包了?可是因為那鋪子裏的首飾樣式精致?”孫夫人面色異常,倒不像是好奇,更像是驚訝。
玉羅立在一旁,只以為這孫夫人沒見過什麽世面,這才大了膽子炫耀道:“孫夫人,您不知道,鋪子裏的東西也就你們瞧着還成,其實啊,在京城,這種貨色都入不了我們夫人的眼,要不是那日有個無知村婦與我們夫人挑釁,我們夫人才不會将那鋪子包了呢。”
玉羅得意講來,王夫人和趙夫人聽了先是一愣,而後交彙了一下眼色,默契的垂下眉目,不接此話茬兒。
孫夫人也是一怔,強抿了嘴,尴尬的輕咳了一聲,舉着帕子壓了壓鼻子上的浮粉,這才勉強将笑意壓了下去。
玉羅看在眼裏,只當這三人尴尬又不敢還嘴,心裏還樂得痛快,反而是周沉魚在一旁冷眼瞧着,王夫人和趙夫人倒是神色未明,反而是孫夫人看起來并不是受了諷刺而應該有的态度。
“玉羅,休得胡言,”周沉魚象征性的呵斥玉羅,感到事态不對,将茶盞放置一旁試探道,“怎得孫夫人這樣問,可是有什麽喜歡的樣式讓我們給買走了?”
“沒,就是随便問問,我們平日不去那……”
“我們平日不去那也沒處可去,說起來這涼州城就是比不得京城,首飾樣子一來一去就那麽幾樣,連手藝好一些的工匠都難找。”王夫人趁着孫夫人話尾尚未着地便給接了起來,不光看似不經意的掃過孫夫人,卻是給她使了個眼色。
孫夫人再次抿嘴藏了笑意。
周沉魚何其敏感,孫夫人是個直腸子,嘴巴大的堪比喇叭,今日說話藏頭露尾,着實詭異。
王夫人明顯在打圓場,周沉魚也不好再問下去,且看這模樣,恐怕即便是問下去也不會告訴她實話,于是再次端了茶,手上一傾斜,大半盞茶湯盡數灑到衣裙上。
“哎!”周沉魚低呼一聲,玉羅見狀忙掏出帕子為她擦拭。
“夫人,您沒燙着吧?”玉羅問道。
“不礙事,就是衣裙髒了,”周沉魚不慌不忙站起身來,随意甩着帕子,“真是失禮,我又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我先回房換身衣裳,幾位請自便。”
周沉魚說罷,特意拉上玉羅退了出去,卻不是回房,轉而拐進了隔壁偏間。
偏間與正廳中挂着一扇窗子,正好聽得見廳中動靜。
三人原本一言不發,稍許,孫夫人見廳內無人,實再忍耐不住,咯咯的笑出聲來。
“你自己在這笑什麽呢。”趙夫人側過臉來問。
“你們說我笑什麽。”孫夫人眉毛一挑,笑得越發收攏不住。
先前聽她笑幾聲王夫人不曾制止,眼見着她越笑越跳脫,王夫人便勸道:“我說你別笑了,一會兒她回來見你笑成這樣,會多心的,你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你提首飾的事作甚?”
孫夫人果然聽王夫人的話,先是壓了口茶,後又輕撫心口,給自己順了順氣,“怎麽,此事都傳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笑笑還不行?”
“知道了也得裝作不知道,你自己偷笑也便罷了,多嘴問起來惹了她,有你好果子吃。”趙夫人也勸道,雖然這二人對孫夫人是責備的口吻,卻還帶着幾分關切。
周沉魚在一旁聽着,越發的摸不着頭腦,更好奇為何她們總是圍繞着首飾說事兒。
周沉魚大氣都不敢喘,耳朵貼住窗旁,靜止如木樁。
“就算我不說,別人也會說啊,這周夫人在首飾鋪子做了大頭,扔進幾百兩銀子,你們方才不也聽那侍女說了,一個村婦挑釁周夫人,周夫人一怒之下包了鋪子,殊不知掌櫃和那姑娘老早便相識,做了場戲給她,她還真得意上了,”孫夫人翻了個白眼兒惡狠狠罵道,“再瞧瞧她身邊那丫鬟,區區賤婢膽敢在我面前放肆,京城長京城短,京城再好再繁華,她一個未亡人不也回了涼州城!”
孫夫人府內侍女是方記首飾鋪夥計的相好,當時也是她得了這個消息,生來嘴快,再加她心裏看不上周沉魚,也便有意無意的将此事散開,全作笑料。
孫夫人廂罵的痛快,卻讓王夫人和小夫人聽得心驚膽戰。
“越說越放肆了,你現在在周府,還敢亂說話,小心隔牆有耳!”趙夫人低聲提醒道,身子不自覺的朝王夫人這側傾了傾。
“她不去換衣裳了嗎,沒這麽快回來,若不是你們兩個非拉着我來,我懶得來此,見她那副下假惺惺的嘴臉便讨厭。”
孫夫人對周沉魚的厭惡言辭讓周沉魚聽得一清二楚,周沉魚整個臉都陰沉下來,衣袖下的雙手緊緊握成拳頭,指節泛白,氣息沉重。
對面的玉羅小心盯着周沉魚面上變化,身子僵硬前傾,更是不敢喘氣,只想着這三個不要命的居然還在說個沒完。
周沉魚實再聽不下去,身子一扭,真的回了房間,氣洶洶踹開房門,一掌拍在房內桌案上,用了八分力,震得桌上茶具一陣顫動,互相碰撞,發出瓷脆聲響。
“這幾個賤人,膽敢對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敢在我的府上這般諷刺我!”周沉魚破口大罵,胸口悶火實再不吐不快,本想着聽聽她們關于首飾的話,沒成想倒是意外收獲了這些謾罵。
“小姐,您何必與這些人動氣,她們不過是……”
玉羅話說一半,只聽“啪”的一聲,周沉魚回身給了她一個響亮的耳光。
因為動作幅度太大,周沉魚這一巴掌甩出來,倒使得自己發髻上的步搖搖擺個不停。
玉羅連呼吸都止住了,擡手捂住自己的臉,反應了兩秒後忙跪了下來,下意識的脫口而出,“奴婢知錯了,請小姐不要怪罪!”
“都是你,都是你,”周沉魚手臂支起,指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玉羅,“都是你那日挑唆,我才買了那些首飾。”
“小姐饒命,奴婢知錯了,奴婢是看那許竹卿處處不敬您一時氣不過……”
玉羅拼命解釋,周沉魚朝後退了兩步,撐住身側桌案,坐到圓凳上,仔細想來,那天許竹卿确實有古怪,奈何她戲演得太像,自己也疏忽了。
“許竹卿可以,随時随地都給我下套,不僅将譚松吟迷的神魂颠倒,還扯住白擇一,如今算計到我的頭上,好,很好,”周沉魚緊閉雙目,深吸了一口氣這才緩緩張開,“你去告訴那三個賤人,就說我突然感到身子不适,讓她們自便吧。”
“是。”玉羅自然知道那三個賤人是誰,麻利的起身跑了出去。
周沉魚回望妝臺上還未來得及收的一匣子首飾,起身大步沖上前去,一對玉臂用力橫掃,匣子咣當落地,內裏首飾散落一地。
周沉魚毫不留情的踩踏上去,幻想那是許竹卿,咬牙切齒的還拿着鞋尖兒碾了一碾。
心裏盤算着,這事兒不可能就這麽算了。
“許竹卿,你給我等着!”
周沉魚一口貝齒咬出了聲音,刺耳難聽。更是恨意十足。
玉羅跑去前廳傳話後麻利回來報,“小姐,三位……那三個賤人聽說您不舒服便走了,說改日來看您!”
“知道了,将這些礙眼的東西給我丢出去。”發了一通火,周沉魚的怒氣好歹散出去些許,卻遠遠不夠。
“小姐,您若實再不快,奴婢幹脆就帶了人去将那鋪子砸了,以解您心頭之恨!”玉羅蹲下,将方才周沉魚用腳碾過的首飾裝回匣子。
“蠢材,你沒聽孫夫人方才說此事現在人盡皆知了嗎,我若将那鋪子砸了,倒讓她們看了笑話,與其這樣,還不如假裝什麽都不知道!”
這次的事,即便周沉魚再憤恨,也只能暫且打掉牙往肚子裏咽,此事正是提醒她,不可再讓許竹卿這般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