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心思
心思
送了人回來,譚松吟并沒有說起連翹方才與他提的事宜,連翹更是一個字也不肯透露,生怕許竹卿心裏犯難,反倒傷了身體。
八角回家照顧宋老爹,許竹卿和連翹也就在譚府裏暫時住下來。
第二日,白擇一便命人帶了些上好的補品前往譚府,要送給許竹卿。
書童小齊手捧着藥材一路上不說話,卻十分不解,白擇一看出他的欲言又止用扇柄挑起轎簾道:“有話就說,盯了你一路了,憋得難受吧。”
小厮提了一口氣,像是自己吃了多大的虧一般:“公子,就算那個許姑娘是譚少爺的朋友,你也不用送這麽貴重的東西給她,說到底,她不過也就是個平頭百姓,您怎麽突然對她這般上心?”
有什麽樣的主子就有什麽樣的仆人,白擇一少年得志,這涼州城哪個不拿他當個人物似的供着,就連小齊平日見得也大多是有頭有臉的人,何時與許竹卿這樣的人打過交道,小齊眼下是有些不服氣的,想是那許竹卿沾了譚家少爺的光,也搭上了自家公子。
聽了小齊的話,白擇一勾起嘴角冷笑一下,轎子裏一步一顫,随之光線也忽明忽暗,倒将他的臉襯得有些陰森:“我這麽做自有我的道理,少說話,多做事,不該你問的不要問。”
一番不太客氣的叮囑讓小齊立馬禁了聲,小齊侍候在白擇一身旁,自認為也機靈聰敏,可自家少爺的心思總是猜不透。
小齊的手指仔細摳着懷中錦盒外的雕花圖案,只覺得這些東西給那個許竹卿用了,着實可惜。
白擇一将轎簾放下,連同剛剛勾起的嘴角也随之垂下,臉上沒有絲毫笑意,倒是多了幾分凝重思緒。
他一介貴人,怎麽可能像小齊所想的那樣關心許竹卿呢,他關心的是許竹卿體內的冰蓮罷了。
他外表看似無恙,實則從小便生了個怪病,每到天氣暖和時體內便如同火燒一般灼熱難耐,寒冬症狀稍減,每到夏日更是難捱,唯有靠着從不間斷的湯藥續命解痛,喝藥如同飲水,一日三頓,頓頓不能落。
這些年來看過無數的名醫,皆對此症束手無策,唯有幾人告訴他除非一味藥可醫治,那便是雪山上的冰蓮,可這冰蓮世間難尋,他本不抱任何希望卻在此時遇見了許竹卿。
在得知許竹卿身體裏有冰蓮的時候,白擇一便去尋了大夫,大夫告之冰蓮即便被吃了,可藥性還在,就算那許竹卿吃藥緩解也不過是暫時壓制而已。而白擇一若是想治自己身上的怪病,每日飲用含有冰蓮的人血也不是不可,每日數滴即可。
這對于白擇一來說,就是一顆救命稻草,怎能輕易讓她飄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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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緒紛飛間,白擇一已然到了譚府,進了偏院時,許竹卿已在譚松呤的督促下喝光一碗湯藥,良藥苦口,一碗下肚,許竹卿五官都擠到了一處去,譚松呤笑意盈盈的遞上盤中的蜜餞,許竹卿取了一顆放在嘴裏,臉上的糾結方才舒展開來,譚松呤随之會心一笑,旁觀的白擇一心知肚明,譚松呤對這許姑娘是動了心思。
“許姑娘你可好些了?”白擇一從門外踏進屋裏,沒有半分生疏,反倒像是與許竹卿熟絡許久,“松呤也在。”
“擇一,你來了。”譚松呤将手中蜜餞盤子擱置一旁,随之起身,沒有料到白擇一會過來,側頭看了院中不知何時空無一人,連個提前通報的人都沒有,他不禁心下有些不快。
“白公子。”許竹卿口中嚼爛的蜜餞才咽下,含糊的與他打了招呼,此人只活在傳說當中,今日一見,不知為何好似接了許多地氣一般。
白擇一溫柔一笑,朝身後小齊招呼了一下,小齊上前,白擇一用扇柄敲打了小齊雙手捧上的幾只錦盒道:“這些是我帶來的一些補品,給許姑娘補補身子。”
許竹卿一怔,頭腦一時間有些轉不過來彎,仔細想着只與這白擇一有過一面之緣,緣何他這般客套還專門給自己送了補品,轉念一想,多半是沖着譚松呤的面子,許竹卿望向譚松呤,譚松呤略感意外,顯然也沒想到白擇一這般客氣。
“松呤,那日許姑娘出了事你沒空理會我,今日可有空了?”白擇一偏頭看向譚松呤,言辭之間頗有深意,許竹卿自然是聽不懂的。
“好,你随我來。”譚松呤微微點頭,扭身去了書房,在他轉身的一瞬,許竹卿不知是不是眼花了,竟然見了他皺起的眉頭,有些不情願的樣子。
白擇一示意小齊将東西留下,小齊照做,許竹卿忙拒絕道:“不,白公子,你這樣太客氣了,正所謂無功不受祿,這些我不能要。”
“你是松呤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有何不能收的,”白擇一話未說全,又給小齊使了眼色,小齊會意,出了房間,白擇一這才彎腰湊得近了些,語氣中透着些許暧昧,“許姑娘在我眼裏不同尋常女子,送你這些,是白某心甘情願的。”
許竹卿心驀地提到嗓子眼,以為自己聽錯了,擡眼望着白擇一,俊美的臉上盡是笑意,對自己語氣溫柔暧昧,許竹卿一時有些錯愕,不知該如何回話。
白擇一自認為挑得差不多,便直起身子,大膽的伸出手掌撫摸許竹卿的頭頂:“好好養病,我會常來看你。”
這突如其來的親昵讓許竹卿十分不解又恍若夢中,自己與他不過見了一面,他為何這般對待自己?
下意識的,許竹卿有了幾分警惕。
這些被離開又折回的譚松呤在門口看了個一清二楚,譚松呤心頭一沉,心中說不出的苦澀滋味,沒有出聲,調頭再次回了書房。
白擇一臨出門時,還給了許竹卿一個別樣的眼神,內裏桃花四濺,帶着不尋常的關切。
白擇一自信沒有姑娘可以逃得出他的掌心,只要他想要的人,随意一個眼神都會撲上來。
可許竹卿卻猶疑了,不僅沒有被電到,反而覺得這白擇一有些古怪。
白擇一到了譚松呤的書房,譚松呤正低頭整理畫卷,并未擡眼看他,手上機械性的動着,滿腦子卻回憶的都是方才白擇一親昵的摸許竹卿頭頂的畫面,許竹卿的神色他沒有看得太清,但是白擇一的性子他了解,他不會對沒意思的姑娘如此。
譚松呤的眉頭緊繃住,無法舒展開來。
白擇一繞到桌案邊,盯着譚松呤手下展開的畫卷不禁拍手贊嘆:“松呤,你的畫技越發的精進了,真乃神作!”
譚松呤向一側讓開空地,不鹹不淡的道:“将它收了吧,這是今年第二幅。”
白擇一目光流連畫上,不舍得少看一眼,細細品味,如同在這山水圖上游野一番,愛不釋手:“不急,我要好好鑒賞一番。”
譚松呤不再言語,眼只望着窗外風景,目光遠眺,思緒紛飛。
白擇一所謂的因畫成名,實則是他譚松呤的功勞,譚松呤從小便擅長山水,與之平齊的白擇一則擅長花鳥,随之白擇一天賦有限,年歲漸長畫技卻不見精進,而譚松呤卻進步驚人,看過他的畫的人皆說如臨景中。
奈何譚松呤毀容,無心作畫,白擇一取了他一幅舊作與外人講是他所作,機緣巧合下被京城的高官看中,從此一畫成名。
白擇一來懇求譚松呤幫他隐瞞,譚松呤當然不肯,二人就此不歡而散,而後譚松呤頂着一張毀容的臉去參加宴會,被一群纨绔公子哥兒當衆羞辱,白擇一挺身而出為他解圍,與那些人大打出手,為此傷了人還驚動了官府,譚松呤過意不去,二人又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情分,權當報答,做了白擇一身後的畫手,親手将白擇一送到天上去。
一年只出兩幅,署名白擇一。
譚松呤自認為不聲不響的暗嘆了一口氣,可全然被白擇一聽了一清二楚,白擇一在心頭暗笑,卻絲毫未表現出來。
“對了,這許姑娘還未曾許配人家吧。”白擇一目光不離畫,問起來。
“這我并不清楚,”譚松呤一愣,繼而轉過頭來,“你怎麽為起這個?”
“我對許姑娘感興趣,”白擇一擡起頭來,對上譚松呤的眼睛,滿滿的自信,“佳人如花,我喜歡。”
譚松呤的喉嚨仿佛被一把鎖頭緊緊扣住,想說的話卻是半句也說不出口,只怔怔的望着白擇一,頭腦嗡嗡聲越見清晰,酸意泛濫。
白擇一看得出,譚松呤也是喜歡許竹卿的,那又如何,他想要冰蓮,想要許竹卿的血,整個涼州城裏想要嫁給他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何況一個許竹卿,再看看面前的譚松呤,兩道疤痕盡毀前程,即便他對許竹卿再有心思,也不是他的對手。
譚松呤垂下眸子,生生的将想說的話都咽了下去,白擇一想到的,他也想過。他喜歡許竹卿沒錯,可這等才子擺在她的面前,她會不動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