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腳踝
腳踝
每個人都是活生生的。有七情六欲，很正常。
宋枝簡漸漸也察覺到自己的情緒和身邊的人不大一樣了，所以想要嘗試去親近他人。
抱着這個目的，她去了外婆家。
外公去世的時候，宋枝簡一滴眼淚都沒流。
大人們沒說什麽，當她是個孩子，也不是非要強求她流幾滴無關痛癢的眼淚。
宋枝簡至今還記得，外公很好。
外公是個很慈祥的小老頭，平時見到她就笑眯眯的，喜歡喝點小酒。外婆不讓他喝，他就去一旁悄悄生氣，直到外婆去哄他他才高興。
這樣一個活生生的人，說沒就沒了。
比起難過，她更覺得茫然。
宋枝簡主動去陪了外婆。她知道，在外公的去世這件事上，外婆肯定要比她難過上一千倍一萬倍。她想着，對外婆多關心一點，是不是就能讓外婆心裏好受上一點？
于是她拼命去湊近外婆，拼命的去捏造話題想和外婆多一點交流。
外婆一眼就看出來了宋枝簡的這種局促不安。
在某一天的一個下午，外婆拉着宋枝簡語重心長的說了很長一番話，“枝枝，你是個很好的孩子，你所做的外婆都看在眼裏。每個人身上都有自己獨特的閃光點。這是真真實實的你，沒有必要因為別人的目光去改變，你就只管做好自己。”
別人所說的都是參考。
對于這些參考——你可以選擇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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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簡把這些話同樣送給了周準。
送給了當時十五歲，眼睛紅得跟只兔子一樣的周準。
她是在往常玩耍的小河邊發現的那個少年。
少年還是穿着之前來時的白襯衫。他躲在一旁的大柳樹旁，肩膀微微顫動。
宋枝簡隐隐聽到了抽泣的聲音，她走過去，直接坐在周準身邊，冷不丁來一句，“你哭了。”
周準在處在敏|感多疑的青春期，一個人偷偷躲起來哭就是不想叫別人發現。
聽到有第二個人的動靜，他當場吓得渾身一抖，說話有點不利索，逞強，“誰、誰……誰哭了？你才哭了呢！”
宋枝簡伸出手指，抹了抹周準眼角，帶下一點水光拿給他看，“淚珠。”
周準臉羞紅，有點生氣的瞪了宋枝簡一眼，“我就是沒有哭。”同時心想這小姑娘長這麽好看怎麽一點面子都不給人留。
“哭就光明正大的哭吧。不要管別人的看法。”宋枝簡輕聲，看少年的神情有點遲鈍，她緩緩開口提了建議，“要不然，我把肩膀借給你？”
“好。”被撞破後的周準出乎意料的耿直，開始靠着宋枝簡的肩膀小聲啜泣。他哭的很斯文，哭的同時帶着顫顫的音。
現在的他，把自己的所有毫無保留的暴露給了宋枝簡。
他的無助，他的彷徨，他的不知所措，無一不展露在她面前。
周準的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在這個夏天。
原因是他爸爸出軌。
爸爸和公司一個女職員被媽媽在公司的床上撞見，當場被捉住。媽媽被爸爸傷透了心，什麽解釋都不想聽，鐵了心的要和爸爸斷絕一切，然後離婚。
在周準看來，媽媽一直是個有點軟弱的小女人。
要說媽媽做過最瘋狂的事，那大概就是在衆多人的抗拒下毅然決然的懷着周準嫁給了爸爸。
當時爸爸是個一窮二白的文藝青年，在互聯網和時代尚且不發達的時候鼓足了勁兒的要去闖娛樂市場。很多人都覺得不切實際，看不起爸爸，想爸爸本本分分的從事有保障的行業。
那個時候很殘忍，必須要有個鐵飯碗，有固定工作才能養活老婆孩子。
爸爸很帥，看起來很像個花花公子，特別是那一雙桃花眼，年輕的時候靠着這張臉迷住了無數小姑娘的心。
外公外婆不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給這樣一個家夥。
臉一好看，彎彎道道就多，更何況他連個正兒八經的職業都沒有。
外公外婆是很強硬的人，媽媽又鐵了心要嫁給爸爸，因此他們的關系日況益下，鬧得很僵。
後來媽媽如願嫁給了爸爸。爸爸的事業也逐漸有了起色，從一個小作坊做到了國內頂尖公司。
周媽媽成了周太太。家庭和睦，夫妻幸福，日子過得順風順水，過着讓很多人都羨慕的生活。
可是這一切都因為爸爸毫無預兆的出軌被打破。
周準知道這些的時候很無措，也很惶恐。
還沒等他來得及梳理自己情緒的時候就被媽媽送到外公外婆家去修補兩家關系了。
之前的那些年裏他去外公外婆家的次數很少。小時候在外婆家，還未等坐穩就被和外公外婆争吵的媽媽給強行抱走。
可以說周準和外公外婆的接觸很少。
吃飯的時候外公外婆話也不多，只一直給他夾菜。氣氛之間有些微妙，但都沒有惡意，是彼此間都不熟悉卻又想努力讨好的感覺。
周準不排斥這種感覺，可他不知道該做出一副什麽樣子的反應才好。
許多事積在一起，他的心皺成了一團，像一塊石頭壓在了心頭，怎麽都挪不開。
宋枝簡告訴他，“你不要去管這些，該接受的就坦然接受是了，你的善意會有人感受到的。人的想法很難改變，既然控制不了就只管做好自己。”
宋枝簡的這番話讓周準茅塞頓開，堆積了多日的陰郁在這一刻瞬間褪去。
無助、彷徨、不知所措全都消失不見。內心清明。
他準備向宋枝簡道謝。
結果剛開口就聽到宋枝簡的聲音。
聽她煞風景的來了一句，“我家的菜籃子你準備什麽時候還我？”
——
宋枝簡和周準走在路上。
這個時候正巧攤到大課間。
作為校園風雲人物，他們走在一起的樣子自然而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周準聽見別人談論他和宋枝簡。
“那不是十五班的周準和二十二班的宋枝簡嗎？他們兩個怎麽一起？什麽時候認識的！”
“談戀愛了？”
“不會吧……他們兩個要是在一起了那全校的男女生可怎麽辦？”
“放輕松，咱們學校不準談戀愛。”
“呸，你說的好聽。學校領導會管他們這種成績第一的好學生？”
肯定不會管——周準在心裏默默回答。
他還想着，如果宋枝簡要是想和他談戀愛的話，他就“勉為其難”的答應。
反正宋枝簡又不是其他人。
這樣思考着，他就轉身看旁邊的宋枝簡。
宋枝簡被落在了他身後，好像并沒有聽到別的同學的話，只出神的望着他的……
腳踝？
是的！腳踝。
宋枝簡雖然在同齡女生中個子屬于偏高一挂的，但在周準面前，根本不能比。
周準清瘦，個子高挑，粗略估計大概有一米八多。身上穿着學校統一規定的校服，校褲褲腿往上卷起一節，露出幹淨纖細的腳踝。
他的腳踝外側有一塊骨頭，叫做外踝，站着擡腳就會顯露出來。
那是很規整的一道豎狀骨，很漂亮。
讓宋枝簡一度為其着迷。
周準這樣的男孩，身上有很多戳到她的點——金絲邊眼鏡、淚痣、喉結、白襯衫、腳外踝……
充滿了少年感。
從裏到外，從長相到性格都是她喜歡的類型。
辦公室門口，宋枝簡把周準送過去，“就是這裏，進去吧！武老師在等你。”
盡管宋枝簡都陪他走了這樣一段路了，周準還是不舍，他第一次恨教室到辦公室的路程太短，恨他們倆獨處的時間太短。
事到如今，他們倆只能就此分別。
周準往前走，眼神躲閃，插着空隙和宋枝簡說了一句，“再見。”
“嗯，再見。”
宋枝簡在心中默念。
——
二十二班
李丁零趕上去：“太好了枝枝，你終于回來了！”
宋枝簡：“對，我是回來了，可你剛才幹什麽去了？”
李丁零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抱歉啊！在十五班看到了我初中時候的同學。”
“同學而已……不至于跑吧。”宋枝簡坦然。剛才李丁零那個速度，分明像一個逃債的。她問，“你該不會是欠了人家錢？”
“那倒沒有。”
“那躲什麽？”
“哎呀枝枝，你長這麽漂亮，肯定有很多男孩跟你表白過，至于我的感受，你可能是不太懂，我也不知道為什麽一碰到趙孟斯就下意識的想逃。”李丁零焦躁不安，在凳子上扭來扭去的，坐不住。
“你讨厭他？”
李丁零聳肩，“也不是讨厭，只是心裏慌慌的，不能直面他。之前還好，但從他告白後，再面對他我就有點不自在。”
宋枝簡替李丁零冷靜理智的分析，“那你最好找個機會把你對他的想法說清楚，一昧的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彼此之間說開了就好，你總是這樣見到他就逃，或許他以為你在讨厭他。”
“接受也好，拒絕也罷，每個人都不該被這樣冷漠的對待，誰都希望自己說出的話能得到回應。”
“嗯嗯。”李丁零聽的很認真，頭點的像小雞啄米，“記住了，改天我一定去找他說清楚，謝謝枝枝。”說罷她止不住的感嘆，伸出大拇指贊揚，“不愧是枝枝，情場老手就是不一樣！”
宋枝簡對李丁零的最後一句話持反對意見，“讓你失望了，我不是情場老手。”
她，母胎solo。
李丁零：emmm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