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岑一清回到家裏也還是有些懵, 好一會兒沒緩過神來。
當時沒來得及細想就先給出了那個動作,現在才覺得很不對勁。沈朝發絲的觸感仿佛仍然停留在手心裏,讓岑一清很難忽視。
他那個行為到底是什麽意思?
岑一清不是很理解, 帶着疑惑去接了杯水喝,又坐回沙發。
群裏岑遠發來在滑雪場大家一起拍的合照,有好幾張, 其實姿勢都大差不差的,只是點細微的差別。
岑一清點開其中一張看。
才發現當時自己身後站的是沈朝。
他人要高些, 岑一清到他的下巴處,稍微擋了一點對方的臉。
這張每個人都在看鏡頭,沒出現閉眼或者四處亂看的情況, 應該是整體效果最好的一張了。
岑一清順手點了保存,繼續往後滑,下一張,下下張,他的指尖頓了頓,視線落在沈朝的臉上。
沈朝沒有一直看鏡頭,他半垂着眼眸,目光所及之處, 是他面前的人。
他在看自己。
岑一清的當下的想法便是這個。
也不排除拍照的人只是正好抓拍到他垂眼的動作, 畫面定格之後便是這個效果。
岑一清覺得自己不應該想太多, 但對于沈朝仍然抱有很大的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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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這幾月來彼此相處的點滴細節,以及對方意外地在乎自己的看法,岑一清終于意識到——
沈朝對他好像有些不一樣。
他腦海裏閃過一個荒唐的念頭,又很快否定自己, 那是不可能的。
無緣無故,怎麽會。
岑一清想不明白, 便不再繼續糾結了。
兩天後,小狗動完手術。
趙醫生說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大問題,現在還需要住院休養一下,等它完全恢複就能領回去了。
岑一清當時一直等在外面,小狗的手術其實很快,兩三個小時就結束了。
只是那會兒小狗奄奄一息的,看起來特別脆弱,但岑一清想到它會變得健康,又感到很欣慰,只希望它快點恢複到活蹦亂跳的時候。
小狗住院期間岑遠跟着他哥來看過,他純粹是好奇長什麽樣,想逗一下。
見到小狗第一面,岑遠就十分自來熟地稱呼它為“灰灰”,樂此不疲地跟它說話。
小狗勉強打起精神應付着。
“你為什麽要給它起名?”岑一清不理解。
“你不覺得它很适合灰灰嗎,多可愛啊,像動畫片裏的小灰灰那麽可愛,你看它耳朵也是灰的,”岑遠解釋道,轉過頭來問,“哥你沒給它取名字啊,那你平時怎麽叫它的?”
岑一清坦然承認道:“...就,小狗啊。”
哪裏需要什麽稱呼啊。
給小狗取名是要對它負責的。
岑一清還不确定自己要不要養下它。
他自己平時作息不算規律,有時候畫畫能好幾天不出門,但有了小狗就得抽時間遛它,還要為它準備吃的陪它玩。
還是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領養下來,就算不送到保護所也行。
但岑遠也很喜歡這只小狗,一直嚷嚷着讓它快好起來以後出門玩,也不知道它是怎麽跟小狗對上話的,小狗可憐巴巴地看了一眼岑一清,眼睛水潤潤的。
“哥,說起來,就是咱們在滑雪場拍的那個照片,你跟沈朝站在一塊兒也太合适了吧。”
岑一清心頭一跳:“什麽意思?”
“就是你倆都很帥的意思呗。”
岑遠全然沒有注意到照片裏的細節,這讓岑一清也意識到自己或許有些大題小做了,正常人都不會往其他方面去想吧,只是畫面上的一個巧合。
“我才知道沈朝在咖啡館兼職啊,”岑遠是今天去畫室找岑一清路過才發現的,裏面那人瞧着實在眼熟,他還跟沈朝打了個招呼,岑遠不理解道,“他家不是很有錢嗎,幹嘛去兼職。”
這問題岑一清也想問。
“早知道我也去了,要是在你畫室邊上打工,多方便啊,摸魚的時候就來找你。”
“算了吧,你這麽幹早晚被開除。”
岑一清最近很少去林老板的咖啡店了,也沒怎麽碰上過沈朝。
也不知道是心虛還是怎麽,總覺得少見面比較好。
他實在是承受不住沈朝一些莫名的舉動,就像那天摸頭,現在想起來還是不禁臉熱,那一刻沈朝很像一只想要寵愛的小狗。
是和宋時雨、周星川不一樣的那種。
而真正的小狗的确此刻也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灰灰,下次我帶宋纖一起來看你。”岑遠笑着跟小狗這麽說。
“你們現在關系這麽好了?”岑一清問道。
岑遠“嘿嘿”了兩聲,不好意思道:“多虧上次沈朝帶我們滑雪,現在我們單獨出來玩也不會尴尬了。”
岑一清點了點頭,“那你記得請人家吃個飯什麽的,感謝一下。”
“那肯定的。”
岑遠的确是要請沈朝吃飯,但沈朝周末沒空,他得回家一趟。
沈朝的爺爺沈卓林過壽,還挺重要的,家裏親戚難得來聚一聚。
他對沈家的人雖然沒什麽好感,但爺爺和奶奶不算,兩位老人都很好,從前對沈朝的母親視如己出,沈朝知道。羅暮芸曾經也告訴過沈朝,就算再不喜歡其他人,也要聽爺爺奶奶以及沈明遠的話,因為他們是最親的人。
晚宴安排在家裏,今天來的人多,平日裏基本見不到的一些煩人的親戚也會出現,坐在一起寒暄。
沈朝坐得遠,自己看手機,沒主動跟他們搭話。
二嬸周彤抱着她只有三四歲的兒子,過來說話:“這不是小朝嗎,長這麽大了,大學了吧,這麽就不見,真是越來越像你爸了。”
二嬸是沈明遠弟弟沈明澤的妻子,她有兩個孩子,大女兒在高中寄宿學校,懷裏小兒子前幾年出生的,上幼兒園。
她跟沈朝說話總愛拖着點怪氣的音調,從前對沈朝媽媽的态度也沒多好。沈朝也不是很待見她,便敷衍地應了一聲。
“聽說你學的建築專業,你爸不是說想讓你學管理嗎,怎麽,看不上沈家的公司啊?”
沈朝從手機屏幕擡眼,冷靜地看回去,反問:“和你有關系嗎?”
周彤在原地站了會兒,有點不甘心,但沒發作,自讨沒趣地走了。
沈朝低着頭想給岑一清發消息,但不知道發什麽好。
思索了下,決定問問他在做什麽。
一旁的熱鬧景象與他全然無關。
奶奶看他無聊,給沈朝端來好些吃的,讓他吃點解悶,晚餐還要好一會兒呢。
旁邊的親戚看那盤裏都裏是奶奶自己親自做的點心,話匣子打開:“怎麽就給小朝啊,我家孩子也愛吃呢。”
奶奶好脾氣地回答:“怎麽會,上次你們來我特意給小涵做了。”
然後她招呼幾個小孩過來一起吃。
這盤裏點心沒多少了,她又沒多做,一大家人肯定是不夠分的,奶奶想着先給沈朝,畢竟他平時也不常來,吃不上。
但那幾個小朋友有點怕沈朝,沒去。
“你可沒說那是給她做的,我看她都沒敢拿,”二嬸跟着幫腔,“話題一轉,大家誰不知道,你可每次都是最偏心沈朝的。”
沈明澤自然聽出她語氣裏的不滿,但他性格文弱,不想引起大家的矛盾,破壞氣氛,便扯了扯他妻子的手:“不要說這些。”
“說這些怎麽了?”
周彤本來就對沈明澤有意見,他自己能力不足,心思也不放在沈家的公司裏,不懂得努力和争搶,直接拱手讓給大哥沈明遠,周彤對丈夫恨鐵不成鋼,積郁已久。
這會兒見丈夫也不向着自己,生氣道:“你沒覺得嗎?”
氣氛一時有些冷,這會兒爺爺沈卓林也不在,周彤氣焰很高,惹得沈明澤有些下不來臺,“我沒覺得...”
奶奶管不了周彤的脾氣,只好讓沈朝上樓去坐,不在這聽這些不入耳的話,“待會兒吃飯我叫你啊。”
“奶奶,那我上去了。”
周彤想起她剛剛跟沈朝說話對方愛答不理的樣子,更覺得有些來氣,抱怨道:“媽,你不就是偏他嗎,以前你也最偏心羅暮芸了...”
沈朝還沒走多遠,聽到自己母親的名字,腳下頓了頓,回身看向周彤。
周彤被那冷冷的眼神看得不舒服,皺眉道:“你瞪我做什麽?我又沒說錯。”
“誰讓你提我媽的?”
“提一下都不行了,你不想待在沈家她可願意得很,是她自己非要嫁過來的,嫁給沈家不是算她高攀嗎...”
有人讓周彤不要說了,但周彤脾氣上來,勸不住。
“你有什麽資格說,你自己又算什...”
沈明遠從樓上下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沈朝對長輩說話毫不客氣,眼神也是很不禮貌。他瞬間皺了眉頭,打斷對話:“沈朝。”
沈朝看了他一眼,徑直從他身邊經過上了樓。
“大哥,你看你的好兒子,對長輩可是一點不放在眼裏。”周彤假笑着跟沈明遠陰陽怪氣道。
沈明遠也沒客氣,微笑回應:“對有些人可能确實不太需要。”
沈朝來時給爺爺帶了禮物,一早便給出去了,所以吃完飯沒打算多留,想立刻走。
這時沈明遠把人叫到書房說話,說他吃飯一直沒有個好臉色。
沈朝的确一直冷着個臉,對于周彤假模假樣道歉的幾句話也一貫不理睬,沈明遠當時看着,沒說什麽,但還是想事後提醒一下沈朝這個脾氣。
“她那麽說我媽,我能有什麽好臉色。”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雨,雨聲不絕,書房的窗戶沒關,微潤冰冷的雨水滲進來。
沈明遠去将窗戶關緊,才說:“那你也要分清場合,今天是爺爺的壽宴,不是你在餐桌上耍脾氣的地方,她也給你道過歉了。”
沈朝自覺沒有對爺爺奶奶有任何不敬,他沒那麽不懂禮數。
“就是提了一下你母親的名字,你別揪着不放。”
“她道歉我就得接受?你聽不出來嗎,周彤以前就那麽對我媽,我憑什麽替我媽原諒?”
“沈朝,你不要得寸進尺了,羅暮芸是這麽教你的?”
沈朝冷着眼眸看向他的父親。
下雨的夜晚氣溫顯得更低了,風從縫隙裏鑽進來。
沈朝想到以前羅暮芸被親戚暗裏嘲諷,沈明遠無動于衷,而她好着脾氣忍下去的那些事情。
冷風穿透他的心髒,他不解道:“為什麽你從來不幫我媽,你恨她嗎?那你何必結婚,因為這個破公司?”
“你現在是什麽意思,跟我叫嚣這些?”沈明遠的眼鏡在燈光下泛着冷漠的光澤,“沒有公司哪來的你現在這些生活,你別忘了當初離婚的時候羅暮芸是不要你的,她不要你,你只能跟着我。”
“那是因為她生病了!”沈朝跟他争辯。
他的手在腿邊攥緊,喉間泛起苦澀。
“...她去世的時候,你後悔過嗎?”
沈朝以前從來沒有問過沈明遠這個問題,他們交談很少,甚至很少在對方面前提起母親。
但現在他想要得到一個答案。
沈明遠立在那裏,神色不變,周身挺拔得不近人情,一如既往的置身事外。
他沒有說話。
沈朝在沉默裏感到無盡失望,一刻不想再待在這裏。
“你更沒資格。”沈朝說完,摔門而出。
-
小狗快要出院的這兩天,天氣并不好。
但小狗自己倒是開心得很,明明還沒到出院的時間,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跟着岑一清回家了,岑一清要走它就跟在屁股後面攆,被醫生關進小籠子還嘤嘤地叫,裝可憐。
現在腿也好了,心髒手術也做了,看它精力充沛的模樣,岑一清可不會上當。
岑一清本來想讓章秋用他那個粉絲數量還挺多的賬號把小狗挂出去,找個愛狗人士領養,本來領養條件也想好了,但章秋編輯好來跟他确認是不是要這樣發的時候,岑一清産生了後悔的心思。
這麽多天以來,小狗在他心裏已經占據了一定的分量,羁絆比他想象得還要深,看小狗也成為了一種習慣。尤其想到小狗濕漉漉的眼睛,真誠地望向自己,岑一清的心就軟塌塌的。
更何況他已經接受了岑遠叫它灰灰的事實,灰灰就是它的名字了。
岑:算了,別發了。
章秋:怎麽了?
章秋:你要養它嗎?
岑:嗯。
岑:但我不确定能不能養好。
章秋:這有什麽的,養寵物誰都有第一次,這小狗喜歡這麽喜歡你,那架勢跟你喝西北風都是願意的。
岑一清笑了笑,約了章秋去給小狗買東西。
第一次養狗,自然要把東西準備得齊全些,不至于到時候手忙腳亂再臨時添置。
章秋看着他嘩嘩地買,眼睛都不眨一下,說他對這小狗也太好了,就差給小狗單獨買個豪宅了。
“你說以後要是處對象,你對象會不會吃小狗的醋。”章秋調侃道。
岑一清無奈地看他一眼,“正常人都不會這麽想。”
章秋聞言歪了下腦袋,沒表示贊同。
莫名地,岑一清想到了姜咛那個很愛吃醋的男朋友,以及她口中的年下都愛吃醋這個毛病。
兩人花了不少時間把這些全搬到岑一清的公寓裏去。
第二天岑一清在畫室忙完自己的事情,傍晚就去接小狗。
他本來打算待到畫室關門的時候再去接的,但姜咛催他早點去,說小狗肯定都等不及了。
小狗哪知道今天要回家啊。
但岑一清沒拖沓,跟姜咛道了別拿着傘就出門了。
那時候下雨,岑一清也不記得雨是什麽時候下起來的,反正這幾天都是陰雨連綿的,時不時就有雨,尤其晚上還下挺大的。
岑一清在寵物醫院把小狗接着,這回抱起來就沒放下過,小狗尾巴翹得老高,使勁跟岑一清貼貼。
聽趙醫生交待了一些注意事項,還拿了些藥,小狗身體還瘦弱着,連感冒藥也提前備好了。
趙醫生講完,還問他如何安排這只小狗。
岑一清說自己養。
當時趙醫生只是笑了笑,似乎早就料到這個選擇,他看得出來岑一清是極度溫柔也特別容易心軟的人,對于小狗,建立了一定的感情後,必然是割舍不下的。
“恭喜你有了新寵物,”趙醫生笑道,“如果後面小狗還有什麽身體上的問題,及時聯系我,沒有是更好不過了。”
岑一清應下。
他抱着小狗從寵物醫院出來,去找自己的車。
本來想用小籠子或者小箱子将灰灰放進去的,但小狗不幹,非要往岑一清懷裏鑽。
現在懷裏又是狗又是裝了藥的袋子,還打了傘,東西夠多的,好在小狗不鬧,就乖乖任他抱着,眨着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個勁地看岑一清,怕他把自己丢掉似的。
岑一清将小狗放在車裏,載着它一起回家。
小狗好像知道他的想法了,一直在後座站着搖尾巴,看前面的路,它還沒和岑一清這樣相處過,應該是感到新奇。
下車前還想舔岑一清的臉,被岑一清機智地躲開了,小狗不滿地哼唧一聲。
抱着小狗進公寓樓裏,出電梯。
岑一清低着頭看傘上沒來得及抖落的雨水,有幾滴落在了自己的褲腿上。
再一擡頭,腳下不禁頓住。
在他的公寓門前,蹲坐着一個人。
岑一清略顯遲疑地走到他面前,沒反應過來,“...沈朝,你怎麽在這裏?”
沈朝身上的衣服濕透了,他淋着雨來的。或許是有帽子的緣故,頭發是半幹不濕的狀态,前額的碎發被打濕軟塌塌地垂下來,整個人氣質頹靡,沒了平日裏的朝氣。
很像一只被雨淋濕的無助的小狗。
他的手機屏幕仍然亮着,停在與岑一清的聊天頁面,傍晚發的消息沒有得到回應。
現在已經是初冬的氣溫了,更別提他淋了雨,衣服打濕後溫度驟降,唇色也有些蒼白。
沈朝聽到熟悉的聲音,擡頭。
臉上還挂着未幹的雨痕,眼底泛紅明顯。
他的目光在岑一清懷裏的小狗身上短暫停留幾秒,再擡眸與面前的人對視。
“收留小狗的話,也能收留我嗎?”
雨仍在下。
岑一清當下那一刻大腦空白。
沈朝語氣裏的心碎把他的心也攥緊了,悶悶地難受着。
直到小狗在他懷裏輕哼地動彈幾下,岑一清才回過神來。
他看起來似乎無處可去,比岑一清撿到那天撿到的小狗還要濕漉漉,還要脆弱,身上又被雨打濕,在這麽冷的夜裏肯定很難受。
實在沒有什麽理由可以拒絕。
于是岑一清将沈朝也一并帶回了家,進門,先把小狗放在地下,讓它自己去玩,慢慢熟悉公寓環境。
岑一清拿了幹毛巾丢給沈朝,先把人往浴室裏推。
“你先洗個熱水澡,我怕你着涼。”
濕衣服裹在身上會讓體溫降低,長時間容易導致免疫力的下降,感冒發燒都有可能。
岑一清自己的身體素質沒有那麽好,所以平時很在意保暖這些。
浴室的水開着,等它熱起來,岑一清用手試了試溫度,感覺差不多了,對沈朝交待着:“你先洗,我去給你找一身換洗的衣服,放在門口你自己拿,濕衣服脫下來待會兒扔洗衣機裏就好。”
沈朝默默聽着,從進門到現在還沒怎麽說話。
手心裏是岑一清遞來的白色毛巾,沈朝看着面前的人,抿了下唇,輕聲說:“...謝謝。”
岑一清看起來很是耐心,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現在不是問那些的時候。
他伸手輕拍了拍沈朝的頭,安慰道:“好好洗個熱水澡,讓身體暖和起來,其它的就不要想了,知道了嗎?”
沈朝聽他的話,點了點頭。
岑一清把浴室門帶上,去找衣服。
沈朝比他高,穿的尺碼必然是要大些。
岑一清平時大部分的衣服都是寬松舒适型的,所以還算合适,就是可能會短一點。岑一清拿了套沒怎麽穿過的幹淨的家居服,又下樓買了盒一次性的內褲,都放在浴室門口的小凳子上,方便沈朝拿。
做完這些,岑一清閑下來,把空調打開。
他的客廳鋪了地毯,可以直接踩上去。
岑一清坐在那裏,忍不住放空。
腦海裏全是剛剛沈朝的模樣,揮之不去。
印象裏沈朝從未流露出這樣令人心碎神情,他的語氣幾乎帶着乞求。
窗外雨聲不絕,岑一清勉強回神,從大衣裏摸到手機。
他手機一早就沒電了,自動關機,這會兒找了充電器充上。
這才發現沈朝有發好幾條消息過來,問他在做什麽,還有能不能來找他。
岑一清看着這幾條消息,愣了好一會兒,心裏五味雜陳。
如果他早一點看到消息就好了。
而且剛才進門後沈朝也沒提這件事,岑一清忽然想,如果他今天不在家怎麽辦,他有別的安排沒有回來怎麽辦,沈朝會在這裏等一晚上嗎。
他回想起沈朝剛才失魂落魄的樣子就不禁有些難受。
幸好他今天回來了。
小狗興奮地在客廳四處打轉,這裏聞一聞那裏嗅一嗅,角落裏也沒放過。
客廳堆放着很多東西,都是昨天和章秋一起去買回來的,他們還沒收拾完,東西有些多,甚至有點沒地方放。
岑一清的面前是給小狗準備的小窩,小狗倒是一點沒興趣。它轉累了,又很自覺地過來岑一清這裏,讨好似的舔他的手背,窩回岑一清的懷裏。
岑一清揉了幾下小狗的毛,給他喂了些小狗的零食吃。
客廳聽不到什麽水聲,岑一清等沈朝洗完澡出來,又覺得幹等着實在沒什麽事做。他還沒來得及吃飯,在寵物醫院待了那麽久的時間,這會兒确實有些餓了。
岑一清最後決定點外賣,他懶得自己做飯。
點開外賣軟件翻了翻,不太确定沈朝的口味,所以只點了自己平時愛吃的那家炒菜館,這家店味道不錯,岑一清以前到店裏吃過幾次,環境幹淨衛生,生意好,老板人也很好。
沈朝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岑一清正在跟父母通視頻電話。
他坐在沙發前的地毯上,身上的大衣已經換下,內衫顯得身子骨有些薄,但客廳并不冷。手機被他用支架橫在了茶幾上,底端還在充電。
岑一清拎起小狗的頸子給屏幕對面的父母看,他在向他們展示自己剛帶回來的灰灰。
岑桓和喬娟兩人的臉擠在鏡頭裏,看起來有些滑稽,但他們對于岑一清突然養寵物也沒有提出什麽他沒經驗可能養不好的質疑,都在笑着誇這小狗可愛,讓他過年的時候帶回來。
小狗撲棱着往岑一清懷裏窩,有點恃寵而嬌的意思,惹兩位長輩一起笑,畫面其樂融融的。
岑一清只得将小狗放下,讓它自己去別處玩。
很快便聽到灰灰“汪汪”地叫聲。
岑一清側身回頭,就看到沈朝已經洗完澡出來了。
他站在那裏,一人一狗面面相觑。
灰灰有點怕他,但又大着膽子沖他叫喚,叫完自己先往後退兩步,一副又慫又勇的樣子。
“先不說了,爸媽你們早點休息啊,我挂了。”
岑一清說完就挂了電話,兩位長輩還沒回過神,只記得岑一清側身後畫面裏閃過穿着家居服的男生,長得挺高,但沒看清臉。
岑一清起身過去将小狗挪開,問沈朝:“怎麽不叫我一聲?”
“看你在打電話。”
沈朝頭發還濕着,發絲滾着水珠,手裏拿幹毛巾随意地擦了擦。
那衣服大小倒是還算合适,就是這袖口和褲腿都有些短,瞧着有些違和。
岑一清去拿杯子接水,一邊說:“這衣服有點短了,沒找到合身的。”
沈朝看了看自己露在外面的腳踝,“沒關系,挺合适的。”
岑一清不禁笑了下,把手裏這杯溫熱的水遞給對方。
“喝點水吧。”
沈朝擦頭的動作停下,他看着岑一清,毛巾半搭在腦袋上,伸手接過杯子,手心的溫度也是溫溫熱的。
沈朝頭發本來就多,洗完澡後又是一副清清爽爽的模樣,五官精致,臉頰也白淨,額前垂着幾縷濕發,很是好看。
看起來恢複了些精氣神。
沈朝喝了兩口水,岑一清問他:“暖和起來了嗎?”
“嗯。”沈朝應道。
又怕他不信,主動拉起岑一清的手,放在自己的鼻子上。
岑一清心頭一動,差點收回手,但很快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他還記得岑一清之前摸他鼻子試溫度的事情,所以這會兒也這麽做了。
只是他覺得沈朝的手心很熱,
但他記得好幾次沈朝拉住自己的時候,手裏一向溫暖,所以他覺得有什麽不對勁。
“暖和起來了。”岑一清摸到他鼻子沒有那麽涼。
那小狗還是對沈朝不怎麽歡迎的樣子,隔着距離時不時叫喚一聲,很警惕。
“不用管它。”岑一清由着灰灰去了,也知道它那個小破膽子不可能真的咬人,就是虛張聲勢,等沒人搭理它,自然會恢複正常。
他對沈朝說:“我點了外賣,待會兒一起吃點。”
沈朝的目光從小狗身上挪回來,“我下午吃過了。”
“稍微吃點,就當是陪我吧,我還沒吃晚飯。”
沈朝便答應下來。
岑一清雖然心裏滿是疑問,但此刻沒有問他發生了什麽事情,他不知道如何開口比較好,只好先轉移一下沈朝的注意力,讓他不要想那些不開心的。
外賣很快到了,岑一清去取來,放在餐桌上一一打開。
食物的香氣溢出來,熱騰騰的。
兩人面對面坐下以後,岑一清有些抱歉道:“我手機下午就沒電了,沒看到你發來的消息,所以一直沒能回複你。”
“是我自己沒經過同意就過來找你,”沈朝垂着眼眸,低聲道,“我只是...不知道能去哪兒?”
岑一清心也跟着下沉,溫聲道:“我理解,有需要可以随時來找我的。”
他對一切都很有耐心,他理解所有人,只要能力範圍內。
“今天就不用回宿舍了吧,你在我這兒好好休息一下。”岑一清說。
沈朝默默點了點頭,道了聲謝。
小狗在桌子底下咬岑一清的褲腿,它也想吃。
岑一清換了筷子給它喂了個肉骨頭,再看向沈朝:“明天有早課嗎?”
“第二大節有課。”
一般學校裏的第二大節課是十點多才上,不用趕早八還挺好的,岑一清想着明早去畫室前正好能将沈朝送到學校了。
沈朝吃飯似乎沒什麽胃口,吃得很少。
他感覺到自己有些許的鼻塞,鼻腔裏的呼吸也很熱,但他沒放在心上,也沒說出來。
岑一清盯着他看了看,直到沈朝察覺到他的視線,擡眸:“怎麽了?”
“還不開心嗎?”
“...沒有。”沈朝別扭地回道。
但他看起來并不像是沒有的樣子。
岑一清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點端倪。
從岑遠的口中,他知道沈朝這個周末是要回家給長輩過生日的,所以必然是在那裏發生了什麽,沈朝才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在這裏。
但岑一清沒逼問他。
吃完飯,簡單收拾了下,洗衣機裏發出低低地轟鳴。
沈朝覺得有點頭疼,但還能忍受。
他想幫岑一清把客廳的這些雜物整理了,岑一清看出他的不在狀态,見時間也不早了,便讓他去休息。
客卧就在岑一清房間的隔壁,因為之前岑遠住過,所以房間裏東西擺放還有點亂。
岑一清順手将岑遠擱置在床頭的外套塞進衣櫃裏,他交待沈朝好好睡覺。
沈朝這一夜裏睡得并不安穩。
他夢到很多事情,夢裏紛繁複雜的一切讓他感到頭痛。
更多的,他夢到自己的媽媽。
夢到有記憶時起羅暮芸買給自己的第一個玩具一只小汽車的模型,那時候每個小男孩都有,沈朝沒有說他想要,母親還是給他買回來了,她說大家有的他也要有。
夢到羅暮芸在書桌前寫日記,身子單薄,沈朝喊她,她就合上日記,側身笑着看過來,笑容有些逆光,說在呢。
夢到羅暮芸來學校參加家長會,摸着他的頭說“爸爸太忙了來不了,但你很棒”。
夢到羅暮芸為他做生日蛋糕,确實每一年的蛋糕都是她親自做的,每一年都不一樣,有十五個款式。
夢到羅暮芸給自己錄像,她經常這麽做,用相機錄下來很多畫面,沈朝那時候還會板着臉讓她不要拍了。
她有着溫婉的笑容和黑色柔亮的長發,後來笑容漸漸變成了和沈明遠争吵後的哀傷,長發也在生病後剪掉了。
夢裏羅暮芸說:“小朝,我不想跟你一起生活了,太累了。”
他追問羅暮芸為什麽不要自己,是不是他還不夠聽話,成績還不夠好,還是因為他在學校闖禍了。
他已經十多歲了,可以跑得很快,但依舊追不上母親離去的身影。
然後母親在他面前永遠閉上了眼睛。
沈朝感到很痛苦。
他不停冒冷汗,身體又熱又冷,令他快要喘不過氣來。
整個人好像溺水,掙紮是徒勞。
直到感覺有人觸碰自己,溫涼的觸感讓他終于從水裏探出頭來。
他疲憊地醒過來,滿眼血絲。
房間裏沒有開燈,遮光窗簾也沒拉開,已經是早上了,但仍是處在一片昏暗中。
床頭是岑一清的身影,他本來想叫沈朝起床的,順便送他去學校。
“沈朝,你發燒了,”岑一清收回試探他額頭溫度的手,溫聲提醒道,“還在做噩夢。”
沈朝的心懸空又下墜。
他還沒有從夢裏緩過來。
但岑一清的聲音把他拉回現實。
他感覺自己失落的空落落的心逐漸被對方的溫柔給填滿。
讓溺在水裏的他能抓住一根浮木。
“我去給你找找退燒藥。”
岑一清見他不說話,知道他是發燒後反應遲鈍。
他說完就打算離開了,但沈朝幾乎憑着直覺伸出手拉住了他。
像每一次他都能準确無誤拉住岑一清那樣。
沈朝頭昏腦漲,可是他聽着岑一清溫柔的聲音,很想要留住他。
他怕岑一清也走了。
沈朝手心燙得厲害,身上的體溫也很高,但他在昏暗的光線裏緊緊抓住岑一清的手,沒有放開過。
滾燙地溫度傳遞過來,讓岑一清仿佛也跟着經歷一場高燒。
“多陪我一下,可以嗎?”
沈朝近乎乞求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