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聞秋
聞秋
十月份,江城八中,崇德樓三樓,高二實驗班。
“周哥,你昨晚又通宵打游戲了?”
陳琰拿着早餐剛從後門走進來,就發現他同桌趴在桌上,一動不動的,安靜得像尊佛,從後面只能看見一個金色的後腦勺和男生的背脊,“作業寫完了麽就開始補覺?”
同桌沒擡頭,一手枕着腦袋一手放在他的後腦勺上面搭着,手指纖細修長,屬于少年人的骨骼,他依舊趴在座位上,但這并不影響他開口,“給你三秒鐘閉嘴別說話。”
“好嘞。”陳琰拉開椅子坐了下來,喝了口豆漿,繼續說道:“您繼續睡。”說完之後就不再管他。
江城八中這些年教學成效還是挺好的,依舊設置了競賽班和實驗班,只不過實驗班從前幾年的三十個人一個班變成了四十個人一個班,單人桌也變成了雙人桌。
現在已經開學一個月了,班上的人大部分都是高二分班選科時打亂了湊在一起的,這個班很湊巧就是純理科的班級,還是高一最後一次期末考試理科年級前四十,他們不像其他自行選科的同學需要每次課都自己走動,拿着課本去到固定教室上課。
因為八中很重視實驗班和競賽班,所以這兩個班級跟往常一樣都是有固定老師上課的,上課地點也是固定的。
“俸淩,把你作業借我借鑒一下。”陳琰吃完早餐之後就沖右前方坐着的女生喊了一聲:“就數學,有道題沒弄明白。”
俸淩是班上的數學課代表,短頭發,個也高,聽到後嗯了一聲,伸手将數學卷子遞給他,看了他旁邊還在趴着的男生一眼,十分無語:“周哥他作業寫了嗎?別等下我收作業又沒寫,每次都是他不交作業。”
陳琰接過,随意翻了幾下,“你管他寫沒寫,他又不在意李哥的念叨。”
俸淩聽到後笑了,“呵,他比李哥還能說,也不知道誰念叨誰。”
實驗班的人大多挺自覺的,不太會出現不寫作業以及不交作業的情況發生,但偏偏,這次實驗班就出現了個不怎麽自覺的人,也就是陳琰的同桌,周致。
早讀趴着補覺也就算了,甚至連早自習還趴在桌子上睡覺,根本就沒把學校規章制度以及班級紀律放在眼裏,陳琰看了眼拿着卷子從後門進來的高個子男生,伸手推了推還在趴着不省人事的人,“班長來了。”
小聲提醒沒用,随後又用力推了他一把,焦急道:“周哥,醒醒。”
還沒等把周致弄醒,陳琰聽見愈發靠近的腳步聲就迅速坐直身子拿着筆在草稿本上開始塗塗畫畫,裝作認真學習的模樣,他甚至連一丁點兒掩護都不打算給同桌打。沒辦法,這不是陳琰不想,而是不敢。
但凡班長是班上其他任意一個同學,他都能幫着打哈哈說他同桌生病了沒精神氣,趴着只是簡單休息一下,等上課就好了,怎麽糊弄都沒事,但偏偏,他們的班長,誰也不敢忽悠,除了周致誰也沒膽子敢惹。
他們的班長不像其他班的班長一樣擁有好人緣,也沒愛幫助人的體質,班長大人性子冷也獨,個高腿長,不愛跟人接觸和交流,除了班上必要的活動,根本就不會主動跟同學們培養感情。雖然陳琰不肯承認,但他覺得班長大人就是懶得搭理他們。
按道理說,這種人不應該當班長,就該當刺頭,但沒辦法,他就是有本事,他都不需要教班上同學怎麽團結,怎麽凝聚班級力量,光是站在講臺上半垂着眼眸往臺下一掃,就能讓班上同學瑟瑟發抖,乖乖聽話。
陳琰都不敢想象接下來會發生什麽,如果光是性子冷不愛跟同學接觸那倒也還好,主要是班長大人手段也強硬,還沒等将題目看完,就聽見“噠噠”兩聲輕響,班長大人伸出他高貴的食指,彎曲敲了兩下桌面,他的同桌沒醒。
班長大人又伸手敲了兩下,同桌依舊沒醒,事不過三,陳琰非常有眼力見的把凳子往過道邊上挪了一下,給站在旁邊的班長讓了個位置,下一秒餘光就看見班長左手搭在他的同桌右肩上,一用力,一翻,他的同桌就“huang”的一聲被迫直起身子,醒了過來。
“誰啊?”
周致滿臉戾氣的看了眼旁邊站着的人,“聞秋你是不是有病?”
聞秋往後退了一步,冷着聲說:“別影響其他同學自習。”
他看起來比誰都不想管同學是不是睡覺的事情,說完後轉身就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根本就不在意還在生氣罵罵咧咧的人。
“誰影響同學學習了?老子睡得好好的礙着誰了?有病吧他,跟個傻逼一樣,他不弄醒我我能影響其他同學自習?”
陳琰在旁邊聽見這話都不敢搭嘴,只能小聲地說:“不生氣不生氣,等下課再說,下課再說。”
周致被人攪了清夢,渾身不舒服,伸手搓了搓臉,也知道剛剛他說的這幾句話确實影響到了旁邊的同學,輕輕啧了一聲,凳子輕聲一劃,然後起身走出了教室。路過後門時比了個中指。
聞秋的座位就在後門靠窗的最後一個位置,聽見周致走出教室的聲音也沒管他,看了眼時間就自顧自的拿出卷子來寫。
周致醒來時的動作不怎麽大,也就後面那圈人聽見,但是誰也不敢讨論或者扭頭看熱鬧,畢竟,班長大人在教室。
一直到了自習課下課,周致也還沒回來,俸淩一個一個的收着數學作業,等走到了角落的最後一個位置的時候,疑惑地問:“陳琰,周哥作業呢?”
陳琰把自己的作業交給她,不慌不忙地比了個手勢,“你等下啊,不急,我翻翻他的桌子看看寫沒寫。”
周致的抽屜不怎麽亂,但是東西多,似乎找張卷子還挺難的,但陳琰伸手在抽屜裏翻了沒兩秒,就将那張空白的數學卷子給抽了出來,“喲嚯,沒寫呢。”
俸淩看了眼坐在靠近走廊窗戶的那個男生,“這要跟班長說嗎?”
陳琰額了一聲,遲疑了,“不……用吧?”
“用還是不用?”俸淩不滿又問了句。
“随你。”陳琰回。
俸淩很嫌棄地轉身:“啧,你怎麽一點兒用都沒有呢?”
其實交不交作業這種事情也不歸班長管,只要不說以那班長那性子就不會管這事兒,但只要有人敢大着膽子跟班長告狀,說有人沒交作業,那就涼涼了。
俸淩覺得不交作業的名單寧願交給班主任也不要交給班長,畢竟班長大人跟他們同齡,他比班主任狠多了。
随後果斷出了教室,就将班上那39份數學卷子拿到一樓教師辦公室放到數學老師辦公桌上,剛想走回教室,就看見了手上拿着早餐推門進來的數學老師,“張老師早上好。”
張回是個性格溫柔的男老師,脾氣也好,笑着問:“早上好,作業收齊了嗎?”
他走到辦公椅上坐了下來,随手翻了下昨天布置的卷子,聲音挺溫潤:“周致呢?”
俸淩搖了搖頭:“沒交。”
張回停下手中的動作,嗯了一聲:“你讓他下節課課間來我辦公室一趟。”
說完之後就讓她回教室了。
俸淩回了教室,又看了那角落裏的空位置,“陳琰,周哥呢?”
陳琰啊了一聲,也疑惑了,“不知道啊,不會又逃課了吧?”伸手拍了拍前桌的後背,“老張,你知道周哥去哪了嗎?”
前桌張圖真是個高度近視,戴着金絲眼鏡框的男生,聽後伸手推了推眼鏡邊,“你同桌你來問我?他今早不是來了嗎?”
“早自習走了啊,你沒聽見動靜?”陳琰将凳子往前挪了一點,湊近小聲說道:“班長把他弄醒了他就走了,你難道沒發現?”
張圖真啧了一聲,也小聲地說:“班長回來後我就沒敢分心,聽見周哥罵人恨不得把耳朵捂起來,鬼知道他什麽時候走的。”
陳琰說了句慫貨,又對着站在旁邊的俸淩說:“反正他交不交也就那樣,問他幹嘛啊?”
“數學老師叫他下節課課間去辦公室找他呢。”俸淩回了自己位置上坐着,也不是很在意,“沒事,找不到就找不到。”
沒多會兒,上課鈴聲就響了起來,班上同學都很自覺地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坐着,準備這節課要用到的課本資料,李金剛咯吱窩夾着物理課本走了進來,眼神習慣性往右邊的角落一掃,沒看見平時趴在桌子上的人,把物理書放到講臺桌上,沉聲問:“周致呢?”
班主任雖然臉色看起來有點嚴肅,但陳琰對待班主任顯然就沒有對待班長那樣緊張和有壓迫感,聽到李金剛的問話,打着哈哈,回:“估計在廁所呢,李哥。”
李金剛點了下頭,嗯了一聲,眼神一掃左邊靠走廊的後門的位置,“聞秋,你去廁所把周致給我帶回來。”
全班人一致性地扭頭看着班長大人的動作,他聽到李金剛的話甚至都沒有點頭或者回應一句,只是冷着臉幹脆利落的把手中的筆放下,凳子往後一挪,起身,從後門走了出去,他們的視線從最後一個窗戶移到前門,然後直至看不見那步伐穩健的男生背影。
整個班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完蛋了,周致完蛋了。
聞秋其實不關心能不能在廁所碰見周致,碰見了就把他帶回去,帶不回去那就算了,碰不見那就自己上個廁所,然後空手回去交差。廁所沒人,自顧自上了個廁所就打算洗了手回教室。
伸手打開水龍頭,水嘩嘩地流,弄濕自己的雙手後,将洗手液搓着發了泡,然後一根一根的将手指洗幹淨,聽到腳步聲擡頭,鏡子裏的少年就站在門口看着他,陽光照射到他的身上,看不清什麽表情,只是金色毛發很耀眼。
聞秋将水龍頭關掉,用力甩了甩手,問他,“你是想逃課嗎?”
只要周致點頭說他想逃課,那聞秋就不會管他,愛怎麽逃怎麽逃,但周致沒說話,堵在門口沒動,雙手插兜冷着臉看他,聞秋沒在意,擡腳走到他面前對視,“我得回去上課了。”
聞秋這話其實就是你不想上課那就別攔着我上課,直白點那就是好狗不擋道的意思,但顧着面前的人是周致,沒直說讓他滾開。
兩人身高差不多,體型也差不多,一個金色頭發,一個黑色頭發,兩人安靜對峙,雖然都穿着藍白色的校服,但他們看起來誰都不好惹,周致聽到這話後嘴角上揚,“要是我不給呢?”
聞秋聽後歪了歪頭,思略微考了一下:“那打一架?”
周致剛想說話,就看見聞秋退後了一步,說的話讓他有點惱火,不,不是一點,是很惱火,他說:“但是你現在太臭了,我不想碰你。”
說完之後他可能覺得味兒還是很難聞,在鼻尖處扇了扇,捂着鼻子後退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