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後續/謝星淵
後續/謝星淵
常有人說謝星淵過于溫吞，沒什麽野心，成不了事，有的時候連他自己也是這麽認為的。
他生于貧民區，天生一條賤命沒人在意，按理說該與環境一起，長成那個地方四處可見的流氓小混混。然而并沒有。他自小就比常人冷靜許多，仿佛沒有心一般。
異能者對食物需求并不大，因此貧民區的人雖然過不好，但也多少能混點吃的，每天都有定時定量的供應，如同圈養的寵物，将飼料随意一撒便不再在意。
要想活下去，要想有足夠的資源，就得争搶，拼命搶奪別人的資源活下去，自然界弱肉強食的規律在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謝星淵卻常常平靜，即使手裏的食物被人搶去也不見得會有太多反應。
他常常将手裏的東西分給一位老人，這個地方能長成老人的必然有自己的一套生存法則，老人繃着神經警惕了一年半載，見他還是一如既往，倒也漸漸放下了警惕。
謝星淵常常幾天都碰不到一點食物，但他依舊平靜。老人看着他手裏的最後一塊餅幹被搶走，偶爾會問，為什麽不搶回來，那人打不過你。
他便應答：“不。太難看了。”
貧民區從來沒有這種要風度不要命的人，他這套理論屬實驚了老人一下。餅幹是少有的加餐，他們看着幾個年輕人為這麽一個小東西争的頭破血流，瘦弱的身軀扭打在一起，猶如一條條翻滾扭曲的蛇。
這個時候老人就會說，為什麽不過去拿，他們都受傷了，你有很大勝算。
貧民區會指派許多低等異能者來看守，那些人多數蠻橫不講理，視人命如草芥。謝星淵還沒開口，那幾個人便因過于吵鬧被擊斃了。
衆人皆驚呼，不敢喊出聲來也會體現在臉上，他卻依舊沒什麽表情，說：“所以不要争搶，太難看了。”
老人呆怔着，打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這個生于貧民區的怪人終于在少年時期覺醒了異能，堪稱大器晚成。過于标志性的聖光沒人敢瞞報，他很快就被告知會在過幾天被接去第一基地。
管理貧民區的異能者恭恭敬敬地為他收拾出一個房子，這種鬼地方很難有多好的環境，他坐在陰暗潮濕的小房間裏，聽一道雌雄莫辯的聲音說：“你該完成你的使命了。”
他知道這個聲音。有的時候太久沒進食，身體疲軟暈眩到幾乎死去的時候，就會有這樣的一個聲音安撫他，同時他也會大腦清明，獲得幾天的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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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星淵知道支撐自己生命的主要是這個他最近才掌控的聖光異能，但也依舊心存感激，就說：“什麽？”
那個聲音就說，“我是來自聖靈山的狼族，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你在這裏不争不搶嗎？”
謝星淵表情平淡，說：“我知道我不吃東西不會死，就沒有必要做供人消遣的樂子。他們如果真的有心，就不會任由貧民區這樣無組織無紀律。”
對方似乎對他的回答非常滿意，說：“很好。現在請你完成你的傳承者留下的使命。進第一基地後，找到首領的女兒，奪取她的光影空間，阻止簡慈的造神計劃，即使是為了你自己。”
謝星淵聽不懂，但他覺得閑着也是閑着，與其閑着無聊不如找點事做，便也應了。
當然，連他自己也沒想到，這個所謂的使命從一開始就卡了殼。
簡首領簡慈的女兒是個與他年紀相仿的小姑娘，小小年紀暴戾的很，他進第一基地第一件事就是被簡慈帶去見這個姑娘，用他并不熟悉的異能為這個女孩治療。
這女孩在他面前滿眼的尖銳暴躁，對着簡慈又是另一幅面孔，像是烈火中裹了一層糖殼，沒了灼傷人心的爆裂，只剩甜蜜與溫暖。
謝星淵冷眼看着，想，怪有意思的。
他有無數次機會拿走那個沒有認主的吊墜，看許施然的樣子也并不怎麽在意那東西，但謝星淵一直沒有動它，無論狼群怎麽催，他都始終堅定。
他性子溫吞，沒有野心，但有自己的想法，誰也奈何不了。
自小一起長大的交情總容易讓人放下防備，他親眼看着尖銳暴戾的少女一點點長大，漸漸将身上能灼傷人的烈火層層包裹，生出細細密密的甜意來，不像對着簡慈那樣明顯，卻也是出乎意料的依賴信任。
他握着那層糖殼，感受着其上躍動的溫暖，第一次感到心髒在跳。
他想，這是真的挺有意思的。
他在這些年間了解了造神計劃的始末，于公于私也要盡力阻攔。終于在某天他察覺到簡慈的異動後，謝星淵迅速找到許施然，将一切和盤托出。
這也許是他此生做的最錯的決定。
謝星淵想，許施然過于重情，這是好事，也是壞事。
他願意自我犧牲來挽回一切，卻沒想到有再來的機會。在那個空間回憶起一切的時候，他看着許施然留着猙獰傷疤的臉，突然想問，值得嗎？
為這麽一個父親，值得嗎？
可問歸問，他依舊不忍心挑破一切。謝星淵想，也許自己真的如那些人所說，溫吞沉默，随波逐流。
只是第二次的結局卻比想象中好一些，簡慈也許是在許施然的無力掙紮終于喚醒了那麽點隐秘的父愛，也許是想讓許施然愧疚痛苦一輩子，他放棄了造神計劃，轉而布了一個大局。
一個屬于自己的死局。
簡慈也許是死在那座高塔中，與安安一起。誰也不知道，許施然不敢進去找，怕真的看到些什麽，便将那裏圍起來，以此為界，做一塊無名碑。
最終追查起來，方知連簡清也不知道他身上有迷/藥，他找簡慈求情的時候，簡慈說讓他去安撫許施然的情緒，只要她不激烈反對，尹珏的事就還有操作的餘地。
這個人，幾乎是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間。
許施然收到這些資料的時候更頹廢了，她強撐着将尹家的知情人盡數處死後，便将所有的事推給了謝星淵。
中間也有幾次爆發過普通人變為喪屍的事件，只是因為沒有外界因素的限制，謝星淵處理得很順手。
灰狼已經繼任了新一任的狼王，它來過一次，問需不需要抱只幼崽過來，給許施然轉移注意力。
謝星淵想了想，答應了。雖然安安是花色特殊的寵物犬，幼狼很難與它相似，但犬科無非就是那幾個長相，抱來讓她緩緩情緒也好。
幼崽需要時間成長，灰狼回族裏挑去了。謝星淵在處理尹家殘衆的時候，簡清再次找上門來。
曾經那個難掩鋒芒總是帶着面具的青年已經不複往日高傲，他臉色蒼白，周身皆是灰敗的氣息。這是簡慈在這世上僅剩的親人，血脈相連，謝星淵對他也算客氣，客客氣氣讓人請上座，問道：“有什麽事嗎？”
簡清沉默一下，低聲道：“我想去看看……舅舅。”
他很少稱呼簡慈為舅舅，通常都是叫首領，只是如今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畢竟雖然許施然沒有對外宣布繼任，但外人眼中如今第一基地的首領該是她。
謝星淵遲疑許久，不知道該不該應。他想了想，正要推脫說回去問問許施然的意見時，就聽簡清身後傳來一個聲音：“随他去吧。”
許施然神色恹恹的，靠在門邊上慢吞吞地說：“尹珏流放至邊境，能不能活下來就看他吧，你要是願意，也可以陪着。”
邊境是暫時殲滅不了高級喪屍聚居地，為了将他們趕到一個特定的地方去不知犧牲了多少異能者，至今各個基地依舊要派兵去鎮守那裏，尹珏去那裏，就等于是生死有命了。
簡清臉色愈加蒼白，卻也知道這已經是許施然網開一面的結果，低低道了一聲謝，正要離開時突然想到什麽，說：“舅舅那時……我帶你去那裏之後，你病到快要死的時候，舅舅本來是要殺了我的，是尹珏求了尹家出面，兩邊不知道說了什麽，才算了。”
他低聲道：“舅舅也許，是真的把你當做親生女兒的。”
許施然呼吸一滞，痛意再次蔓延，從心口迅速湧至四肢百骸，她死死靠着門強撐着，直到簡清離開後才癱軟下來。
謝星淵嘆了口氣，上前輕輕攬住她的肩，空氣中一片靜默。
他感到肩膀處一片片溫熱潮濕的感覺緩緩透進心裏，不由得輕輕拍了拍她的背。不知過了多久，謝星淵聽到她悶悶的聲音，“等狼王把幼崽抱過來，我們就把基地裏的事推給別人，離開這裏吧。”
她說：“不要起名安安了，說是平安，一點用都沒有。”
“嗯。”
“我要去看海，總是聽人說末世前有多少風景，我都沒有見過，被困了不知道多少年，一輩子看到的就是那些東西。”
“嗯。”
許施然靜默片刻，突然擡頭看着他說：“你得陪着我。”
謝星淵愣了一下，笑着答：“好。”
無論這方天地都有何等悲傷遺憾的事，過去的也都過去了。
他們将看到更大的世界，從此海闊天空，再無什麽可以将他們束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