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番外——高燒
“叮”,電梯門打開,易煊拖着行李箱匆匆邁出電梯,看了下正對電梯口的樓層指示牌,右轉,走過酒店長長的走廊。
他一邊走一邊看房門上的門牌號,地上鋪着厚厚的地毯,他拖着行李箱走過,也沒有發出聲音。
2416。終于找到了,易煊停下來,伸手按下門鈴。
等了一會兒,沒有人來開門,易煊繼續按,動作不急不躁,眼神裏卻帶了些急切。
又過了兩三分鐘,房門“咔”一聲響,門開了,盛知煦站在門口滿臉驚訝,他裹着一身浴袍,頭發紮起來略顯淩亂,臉色憔悴,兩頰和露出來的鎖骨上有不正常的紅暈。
易煊拖着行李箱進去,順手關上門。
“你……”
盛知煦朝後退開,一個問句還未成型,易煊伸手攬住他,低頭,額頭以不容拒絕的姿态貼住盛知煦的前額。
盛知煦愣了一下,木着臉推人:“做什麽?一腦門兒汗。”
兩人一身熱汗貼着舍不得分開的時候多了,這會兒偏要嫌棄。此刻他聲音沙啞,嫌棄得毫無底氣,聽上去,倒像在撒嬌。
“去醫院。”易煊終于出聲。
盛知煦轉開臉,挪開一步:“不去。”
易煊心裏着急,卻還是忍着跟他講道理:“你在發燒。”
盛知煦當然知道自己在發燒。
正值盛夏,室外近40度的高溫天,他裹着浴袍連空調都不敢開還一陣陣發冷,喉嚨疼,耳朵疼,全身的骨頭縫好像都在疼,身上一點多餘的力氣都沒有。
他把浴袍裹緊,顧自走進房間,縮回床上拉過被子,倔強地說:“不去。”
易煊跟着他走到床邊,又急又心疼,可床上這人背對着他,大熱天裏一副冷得瑟縮的樣子,恨不得拿被子連腦袋一并蒙住,是病着,也是拒絕跟他交流。
摸透了這人吃軟不吃硬的脾性,易煊就是再急,也知道還得慢慢磨。
易煊往床頭櫃上瞄了一眼,那兒放了個玻璃杯,剩了小半杯水。他過去拿上杯子重新倒滿水,坐到床邊,好聲好氣地問:“吃過藥了嗎?”
沒有回答。
“體溫量過沒有?”
還是沒有回答。
“再喝點水吧。”
盛知煦仿佛成了個啞巴。
易煊心裏輕嘆,把杯子放下,攀住盛知煦的肩頭把人扳過來,手心下感覺到異乎尋常的熱度。
盛知煦的眼睛燒得都有點發紅,卻瞪着易煊,啞着嗓子問:“做什麽?”
“我錯了。”易煊說。
盛知煦眨了眨眼睛,這感覺實在不怎麽好受。
他原本有一肚子的火想沖易煊發,結果小朋友戀愛經驗不足,處理起兩人矛盾來卻無師自通地掌握了訣竅:不管誰有理,先認錯順毛要緊。
這下子就把盛知煦給擱到一個不上不下的位置上了,想發脾氣,發不出,想順臺階下,又不甘心。
他瞪着人看了半天說不出話,幹脆又使勁一翻身拿後脊梁對着人。
易煊跟着伏過去,連同被子一起将人抱住:“盛知煦,我們談談。”
天氣熱,易煊下了飛機就一路緊趕過來,身上全是汗,盛知煦沒關窗,房間裏一點不比外面涼快,盛知煦掙了一下沒掙動,沒好氣地說:“抱什麽抱,你也不怕中暑。”
“不怕,”易煊說得很淡然,“真中暑了,也讓你心疼心疼。”
盛知煦一口氣哽在喉嚨裏,只覺得體溫至少又升了半度,連頭都開始痛了。
“去洗澡,開空調,沒聞聞你這身味兒嗎?熏死我了。”盛知煦隔着被子拿腳去踹易煊,嘴裏似真似假地抱怨。
這話易煊自然不會信,他個人衛生習慣良好,不過就是路上出點汗,哪有那麽誇張。但他沒堅持,起身去關了窗,打開空調,進了衛生間。
不一會兒,易煊就出來,沒洗澡,手裏拿着條擰幹的濕毛巾,揭開被子給盛知煦擦臉和脖子。
盛知煦沒再拒絕,他身上沒力氣,眼睛半睜半閉,任易煊幫他擦了之後又蓋上了被子。
易煊把濕毛巾疊成一小塊放在盛知煦額頭上,又幫他把被角掖好。盛知煦閉上眼睛,呼吸平緩,似乎睡着了,易煊轉身出了房間。
盛知煦迷迷糊糊地睡了一陣,醒過來時聽到易煊在小聲地講電話。
“還在睡……買過藥了,等下就讓他吃……我知道的……好,我記住了……”
盛知煦睜開眼睛,身子動了一下,易煊挂了電話過來,拿掉他額頭上已經半幹的毛巾,順手在他額上摸了摸,溫度還是偏高。
“我買過藥了,起來吃一顆。”易煊說。
盛知煦還不是特別清醒,他看到易煊身上換了件衣服,想他可能是出去過,回來洗了澡,不知道自己這是睡了多久,想問,又沒力氣張嘴。
易煊将盛知煦扶起來靠坐在床頭,拿起床頭櫃上備好的藥片,旁邊還放着一支體溫計:“我給你量過體溫,38.6,高燒了,這藥一次一顆,要是不起效,就去醫院,嗯?”
盛知煦沒說什麽,張開嘴吃了藥。
不知道是睡了一覺養了精神,還是見到人了心裏踏實,盛知煦感覺身上沒那麽難受,又喝了半杯水才問:“給誰打電話?”
“哥。”易煊倒是不瞞他。
盛知煦愣了會兒,發燒燒得他的反應也遲鈍了:“這兒也是他告訴你的?”
“嗯。”
盛知煦眯了眯眼睛,這事兒其實一點都不難猜,他差點就想指責盛知勤胳膊肘往外拐,但就算發燒燒得腦子不太清醒,他也知道現在易煊也是家裏人,于是他抿抿唇,非常委屈地擠出一句:“叛徒。”
易煊在床邊坐下,把被子拉到盛知煦鎖骨下,手伸進被子裏拉住他的手:“現在能談談了嗎?”
盛知煦睨他一眼:“你事情都辦完了,還談什麽?”
他的聲音依然沙啞,中氣不足的原因,聽着便特別地虛弱,也特別容易讓人産生自責的心理。
而他自己深覺自己理直氣壯,并非借病賣慘,他有足夠生氣的理由。
放暑假易煊就回了柳山,本來以為沒什麽事,只不過是個異地的假期而已,結果盛知煦沒想到,易煊悶聲不響的,回去跟易德昌講了他倆的事,而這事兒還是張聰無意間說漏嘴他才知道。
知道的時候,盛知煦正出差,來談一個難辦的業務,每天頂着37、8度的天氣在外面奔走,身體本就有些不舒服,一知道這事更是心焦,着急上火,最後發起燒來。
開始盛知煦沒當回事,結果燒一直不退,跟他一塊兒來出差的是位新員工,盛知煦看事情一兩天搞不定叫人先回上海了,等病得嚴重燒得厲害的時候,只剩他一個人悶在酒店裏。
易煊手心微潮,大拇指在盛知煦手背上輕輕摩挲:“我知道你是擔心我。”
盛知煦看着他,嘴唇動了動,沒出聲。
他沒想過這事會一直瞞下去,但在他的預期裏,能晚則晚,最少,該等一個合适的時機,等易煊大學畢業,或是工作穩定之後再考慮也不遲,易煊才大二,不必選在這個時候。
何況他自己跟家裏出櫃時的經歷實在太糟糕,這讓他一聽到易煊要跟易德昌攤牌的消息就立刻有了可怕的聯想。
“沒跟你動手?”盛知煦問道。
易煊一愣,笑着搖搖頭:“不會的。”
盛知煦仔細地看他:“你不要騙我。”
易煊便正色道:“不會騙你,從小我叔叔就沒打過我,他……只是暫時還不能接受。”
沉默片刻,盛知煦說:“罵我了吧?”
易煊轉開眼珠,沒回答,他不善說謊,這幾乎就等于默認。
盛知煦自嘲地說:“我能猜到。”
易煊還是沒說話,易德昌确實罵了,還罵得很難聽,翻來覆去的,中心思想就是譴責盛知煦這個妖孽把自己清清白白的侄子拐上了歪路。
易煊糾正他,是自己動了心,是自己主動追求,易德昌也不肯聽不願信。
“罵你了嗎?”盛知煦又問。
易煊還是搖頭。
“你……何必呢。”盛知煦最後無奈地總結。
他知道易煊是在寬他的心,易德昌那麽能念叨,就算不會用難聽的話罵易煊,肯定也要倒幾籮筐的怨責才肯罷休。
易煊聽得懂他的意思,說:“總是要講的,我還想什麽時候你能跟我一起回去,不用偷偷摸摸的。”
他想得很清楚,易德昌這關早晚要過,就算以後他留在上海,易德昌也是他最親的親人,他沒想過要斬斷這層聯系,不如早點坦白,給足易德昌慢慢接受的時間。
他更希望能背着盛知煦解決掉這件事,誰知道還是教盛知煦知道了,立刻打電話過來,一個着急,一個想瞞,兩人在電話裏一時說不通,盛知煦就發脾氣挂了電話,之後易煊再打過來就沒人接,發消息也不理。
無奈之下易煊只好聯系上盛知勤,才知道盛知煦在這邊出差,還生了病,當即訂機票趕了過來。
“你沒把我拉黑名單吧?”易煊看着他小聲地問。
“差一點,”盛知煦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聲音啞啞地說,“舍不得。”
這一晚上盛知煦又吃過一次藥,易煊起來好幾次幫他擦汗,量體溫,到天亮時,盛知煦的燒終于退了。
盛知煦自我感覺好了很多,除了喉嚨還有點啞,身上還有些乏力,幾乎是好了。
而一晚上過去,拖延數天的工作也有了轉機,對方提出新思路,盛知煦也作了讓步。他精神不濟,易煊主動幫忙,便由他口述,易煊在電腦上重新敲了份合同。
下午的時候盛知煦帶着新合同,讓易煊陪着他去對方公司,這次順利地簽了下來。
走出大樓的時候,盛知煦看着室外一地燦金陽光,感覺神清氣爽,似乎高燒最後那點餘威也煙消雲散。
找了家西餐廳解決晚飯,盛知煦不能喝酒,易煊陪着他喝檸檬汁。
兩人碰杯,盛知煦笑着說:“你真是我的福星。”
易煊切了塊牛排送進他嘴裏:“所以你不要随便對福星發脾氣。”
盛知煦笑了笑,看着埋頭切牛排的小青年沒有反駁。
回柳山之前盛知煦給易煊辦了場生日會,易煊滿20歲,是個大日子,也因為如此,易煊要回去見見家裏人,去給他爸爸掃掃墓,盛知煦連一句“早點回來”都忍住了沒說。
這一走走了20多天,自從兩人在一起之後,還沒分開過這麽長的時間。要不是鬧了這一出,易煊還要再待上個把月到開學才回。
真是格外漫長的分離。
到了這時候,盛知煦才後知後覺的體味到重逢的欣喜,高燒果然令他反應遲鈍,但他又想感謝這場高燒,他轉眼望向餐廳窗外,心裏湧動着一陣陣難以按捺住的沖動。
“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盛知煦說着站起身。
易煊擡頭茫然地看着他:“去衛生間?”
盛知煦搖搖頭:“等着我。”
易煊沒有追問,過了半個多小時,盛知煦回來了,微有些氣喘,似乎走得很急,額上見了汗。
“你做什麽去了?”易煊問。
盛知煦端起杯子把最後一點檸檬汁喝掉:“沒什麽,吃好了嗎?回去吧。”
回到酒店,盛知煦先去洗澡,易煊涼好了水,等他出來看他吃了藥才進去洗漱。
洗好出來,易煊看到盛知煦坐在床邊,手裏拿着兩個紅色的絲絨小盒子,他走近了些,正想開口問,突然意識到什麽,眉心一跳,連呼吸都開始不順暢。
盛知煦擡頭看着他,緩緩說:“我原本想,應該好好做個計劃,留個又浪漫又深刻的回憶,不過我發現,我等不了了。”
他的喉嚨已經好得差不多,聲音還略顯低啞,此刻卻平添了一份性感又蠱惑的魅力。
他打開其中一個小盒子,取出裏面素面的鉑金男戒,站起身走到易煊面前:“臨時找不到太滿意的,就這個還順眼,戒圈也不知道合不合适,所以,你願意嗎?”
他目光灼灼,專注而情切地看着易煊。
易煊喉嚨堵得緊,眼睛泛起潮熱,他有些懊惱:“我以為,該是我來……”
盛知煦微微一笑:“你追我的啊,所以這件事由我來,很公平。”
“都沒好好追過。”易煊皺眉,像是在遺憾。
“嗯,我說我等不了了嘛,”盛知煦擡手捏了捏易煊的耳垂,“其實是我自私了,你還這麽小,我卻想早點套住你,啊對了,按流程是不是該下個跪什麽的……”
說着,盛知煦作勢就要單膝跪下,易煊一把抓住他。
“不用。”易煊直接拿過盛知煦手裏的戒指往自己左手無名指上套,結果戒指卡在第二個指節。
盛知煦早有所料地說:“果然是小了點,要不明天去換?”
易煊卻還是說:“不用。”
他固執地要把戒指往無名指上套,然而不管怎麽旋轉用力,戒指還是卡在指節上,将指節箍得泛紅。
盛知煦勸他:“不要勉強,別戴了,明天去換。”
“換了就不一樣了,”易煊咬了咬牙,“換了就不是這一個了。”
盛知煦本來盯着他的手,聽了這話擡眼看向他的臉,發現他眼中隐約的淚光,心裏一動,明白了易煊的固執。
他握住易煊的手,阻止他要戴上戒指的努力,順手把那枚偏小的戒指撸了下來攥在手心裏。
易煊跟他急:“你做什麽?還給我。”
盛知煦抱住他,在他背上輕拍,安撫道:“戴不上也不要緊,回去配根鏈子當吊墜。”
易煊胸膛起伏得有點厲害,過了一會兒他才擡手回抱住盛知煦,很用了些力:“你可不能收回去。”
“怎麽會呢。”盛知煦說。
易煊微微低頭,下巴抵在盛知煦肩上,認真地說:“說話算話。”
“嗯。”
易煊更用力地抱緊他:“你說要套住我,就要套我一輩子。”
盛知煦也收緊手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