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合一
三合一
缭亂的空氣中,連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都彌漫出靡靡不堪的味道。
剛泡過澡的浴室本就氤氲着水霧,溫度也略高一些,施婳漲紅的臉不知是被熱的還是怎麽……像熟透的粉桃,鮮豔欲滴,随時能溢出汁。水。
冷靜自持的狀态下,施婳面對這個男人向來是溫和有禮的。
但此刻卻渾然沒了僞裝,她就像一個最普通的女孩,因為羞窘而忿忿,字裏行間透着平時難得一見的嬌縱。
柔嫩的纖指抵在男人過分堅實的胸口施力推搡着,口中急切敦促:“賀硯庭你快出去。”
男人并未接腔,清隽的面龐上适才流露的那抹不自在的神色也早已轉瞬而逝,根本尋不出蹤跡。
他冷寂的目光無聲垂落,從她熏紅的臉頰落至顫栗的指尖。
長腿闊步,很快便退出主卧的門,并未有絲毫逗留之意。
施婳見狀,總算稍稍松了口氣,但烏沉沉的瞳仁依舊躲閃含混,不敢擡眸直視他,半晌才艱難擠出一句:“非禮勿視,所以……賀硯庭,你什麽都沒看見對不對?”
深夜的走廊靜得落針可聞。
“嗯。”他從善如流。
施婳仿佛能聽見自己沉重急促的心跳,卻不曾注意男人清冷腔調中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若無其事地返回自己下榻的客卧,昏黃的廊燈傾瀉而下,照拂着他修長清落的背影。
徒留施婳一個人暗自懊惱。
她合攏房門,匆匆碎步返回浴室,拾起那件霧粉色的蕾絲布料,埋入洗衣簍的最深處,而後杵在原地發愣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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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是她很喜歡的一件,新買不久,質地又柔軟透氣。
現下卻是怎麽看怎麽郁悶,從今往後再不想穿了。
收拾妥當躺上大床,睡意暫無。
一想到明晚恐怕就要與賀硯庭同處一室,內心就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滋味。
施婳難以自控地陷入思緒亂飄的狀态,直到幾聲手機振動音打破了主卧的寧靜。
摸起手機解鎖,切入微信界面。
是梁瑟奚發來的消息。
[施小姐明天中午方便嗎?]
[我明天中午有空,咱們可以詳談下後續]
[我訂了餐廳,你沒空的話改日再約也沒事的]
[不好意思我剛剛才結束一個會,希望沒有打擾到你休息]
[晚安。]
即便隔着手機屏幕,施婳仍然能感覺到Cersei身上熱情洋溢的氣息,她總是那麽精力充沛的樣子,哪怕現在已經淩晨四點。
忙到這麽晚,明天八成還得早起,這作息,倒是與賀硯庭十分匹配。
胡亂腦補了半分鐘。
她緩緩敲字回複:
[我方便的。那就明天中午見,梁小姐晚安。]
鬧鐘設在上午十點整,剛響了兩聲,施婳就徐徐掀開眼皮,揉了揉眼睛,只覺得頭昏腦重。
爬起來挪到盥洗室洗漱後,太陽穴仍隐隐發脹,頭很疼。
她走去給自己調了杯四倍濃縮冰美式,冰涼苦澀的液體灌入喉嚨,昏困的感覺總算褪去,睡眠不足時她習慣用這種簡單粗暴的辦法吊着精神。
效果一向不錯。
梁瑟奚為人周到友善,餐廳的位置選在距離京臺不過兩公裏的地方,方便她用餐後直奔單位。
停好車後,施婳才後知後覺地想起這是一間相當炙手可熱的法餐廳,據說主廚是從米其林高薪挖角來的,她經常能夠在社交媒體上刷到明星網紅在此聚會。
據說是很難預訂的,最誇張的時候甚至要提前半年預約。
踏入餐廳門口,施婳在侍應生的帶領下走向預定位,途徑窗邊時,她自然而然地留意到整間餐廳最佳的觀景圓弧沙發位已經提前布置好了新鮮花束、桌面玫瑰裝飾,以及蠟燭、氣球和彩帶。
看來今天中午有人過生日。
很平淡的判斷從心頭閃過。
施婳落座不久,梁瑟奚也到了。
餐廳棕色調老房子風格的裝潢很別致,臨窗便是郁郁蔥蔥的綠植。
兩人一邊用餐一邊聊工作,一切都進展順暢。
梁瑟奚性格幹脆直爽,是施婳接觸過的人當中最好溝通的類型,內心的好感不由得依次疊加。
相談甚歡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中午十二點過半。
一名穿着香槟金法式大方領貼身禮服裙的女孩款款步入,她被周圍人簇擁着,氛圍喧鬧。
顯然,是中午慶生的主角姍姍到場。
“阿珩,沒想到你約的是這間法餐廳,我之前跟朋友訂了兩次都沒約上,謝謝你的安排。”
不算陌生的女嗓由遠及近傳入施婳耳中,随後響起一道她更為熟稔的聲音。
是白思娴。
“清菀你喜歡就好了。”白思娴依然是那張娴靜端莊的面孔,開口的語氣也很柔和。
徐清菀笑靥甜美:“喜歡的,阿姨你的禮物我也好喜歡,就是太昂貴了,我不該收的……”
白思娴挂着溫和又寵溺的表情:“你這孩子,都快是一家人了,跟阿姨客氣什麽。”
一旁的徐母口吻赧然地低聲說:“賀夫人,小女慶生,您能到場已經是她的榮幸了,怎麽好收這麽貴重的禮物,您未免太疼她了。”
施婳自然不曾料到會撞見徐清菀慶生。
這法餐廳并沒有包間,待客量其實也很有限,總共不過十來桌客人而已,有人慶生其實也不足為奇。
她起先并不在意,哪怕賀珩的視線有意無意朝她掃來,她也絲毫未變臉色。
餐廳是複古法式老房子風格,面積本就不大,加上兩桌的距離不遠,徐清菀他們落座後顯然也留意到了施婳的存在。
這一行人除了徐清菀和她父母一家三口,還有賀珩與白思娴,其餘還有幾位施婳不熟悉的生面孔,看樣子像是徐母那邊的親戚。
白思娴見了施婳臉色微微有變,但很快就恢複若無其事的狀态。
徐清菀也差不多,她妝容精致的臉上非但沒有不快之色,甚至還有意無意地展露出與賀珩的親密無間。
米灰色圓弧形沙發上,唯獨一個話少的中年男子臉色不是太好。
這人是徐清菀的父親,知名導演徐冠林,曾斬獲威尼斯電影節金獅獎,也是施婳的親舅舅。
許久未見自己的親外甥女,他卻并沒有上前打招呼的預備,只是冷冷地觑了幾眼,臉色明顯要比剛進入餐廳時凝重許多。
梁瑟奚回國也有段日子了,在社交應酬場上曾與賀珩打過照面,一眼就認出了他。
她原先并不了解施婳與賀珩的舊事,是上回聽周燕臨提及,她心生好奇,事後才留心打聽了解了前因後果。
包括賀硯庭在施婳的訂婚宴上,作為新家主為她這個孤女主持公道,也令梁瑟奚動容不已。
她雖然不認識徐清菀等人,但聽他們對話以及相處模式,大約也猜得出那位過生日的女孩子就是賀珩領回賀家老宅跪在賀老爺子面前賭咒發誓聲稱非她不娶的那位。
梁瑟奚細致觀察着施婳的臉色,仍是有些拿捏不準她的心情,試探着道:“施小姐,餐廳的訂位是朋友讓給我的,我是想着這間餐廳口碑不錯,離你單位又還算近,沒想到會……沒關系的,你如果不開心,我們馬上換一家,或者我現在叫餐送到我私人辦公室,咱們在辦公室邊聊邊吃?”
施婳從小寄人籬下,旁人越是待她體貼周到,她越是不好意思。
她向來不會将自己視為一段社交關系裏的核心。
何況她們現在剛用了前菜和湯羹,主菜都還沒上,正是尴尬的階段。
她聞言忙搖搖頭:“沒事,只是用餐而已,我不介意的,咱們該怎樣聊還是怎樣聊,Cersei你太貼心了,不必放在心上。”
梁瑟奚便不再提,兩人正常談工作,十多分鐘過去,她見施婳神色如常,便也松了口氣。
想來應該是沒什麽,畢竟他們分手也有一陣子了,又有着從小一起長大的經歷,擡頭不見低頭見的,施婳這樣聰明能幹的女孩子,應該早就走出來了。
區區一個前男友,算得了什麽。
以施婳的能力和容貌,将來想要找個比賀珩更優秀的男朋友一點也不難。
起先話題一直都落在工作上,這次的專訪涉及多個維度,需要在每個層面都進行深入拓展。
梁家是做金融起家的,所以梁瑟奚自幼受這方面熏陶不少。
但她初中起就出國留學,在國外拓展了多項愛好,其中以繪畫和模特事業最為喜愛。
她ins上的百萬粉絲,一部分是源于她在模特界的發展,一部分是源于美術相關,當然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被她随手分享的日常生活和風格多變的照片所吸引來的。
這次回國最主要的目标就是推廣她自主研發的智能駕駛汽車分支品牌阿吉洛。
梁瑟奚幾年前就開始籌備這個項目,為此甚至進修了相關專業,自己也算是專業的智能駕駛工程師。
随着專訪提綱深度增加,施婳內心對她的佩服也随之加深。
只不過當工作話題差不多聊完後,梁瑟奚漸漸有些按耐不住。
她開始向生活話題轉移,兜了幾個小圈子,最終還是拗不過自己的心意,忍不住悄聲問:“施小姐,其實我很想問你一件事。就是……賀硯庭他,現在有女朋友嗎,或者比較穩定的交往對象,不穩定的也算。”
施婳剛舀了一勺玫瑰奶凍,手腕聞言微不可察地一顫。
這個問題突然落到她頭上,以她的身份。
真是無論怎麽回答都不合适。
但Cersei眼中閃着期許的光芒,顯然很期待她的回答。
施婳只能佯作鎮定,含糊地應:“應該是沒有的。”
她接了腔,梁瑟奚想了解的便更多了,“總聽京圈這邊都傳聞他不近女色,連随行秘書都全部是男性,這些是實情嗎?”
再聰明的女孩子,在面對某些特定的人和事面前,也會變得鈍感。
在梁瑟奚的認知裏,只覺得施婳算是賀硯庭的侄女,絲毫不察這兩人不可為人道的隐秘關系。
施婳內心很不願騙人,但隐婚事宜涉及賀玺集團的股價,自然不能在外姓人面前随意公開。
賀硯庭不近女色,倒也不能算假。
她勉強點點頭:“應該是真的吧……”
梁瑟奚面對其他事情都很泰然果斷,唯獨涉及自己的少女懷春心事,她也會呈現出幾分小女孩的姿态,語氣生出些許忐忑:“其實這麽多年傳聞一直是這樣的,但其實我懷疑他可能有喜歡的人。”
施婳剔透的眸子一瞬不瞬凝着對方,本是一心想盡快結束這個令她頭疼的話題,可這下子卻輪到她好奇了。
“為什麽會這樣說?”
“他和我在哈佛商學院算是同學,雖然接觸不多,但我看他的樣子實在不像喜歡男的,那麽既然不喜歡男的,人總有七情六欲吧,在哈佛大家也都是一對一對的比較多,就算沒有長期伴侶的人,也會有se。xual partner,唯獨他清心寡欲獨來獨往。我想一定是心裏有人才會這樣。”
梁瑟奚也算是由己及彼的推論。
她暗暗傾慕賀硯庭已久,所以這幾年來,無論身邊多麽優秀帥氣的男生追求她,她都無心戀愛,連談短期感情當做玩樂解壓的興趣都沒有。
因為除卻巫山不是雲。
“還有一件事……”梁瑟奚一字一頓回憶起當年的聽聞,“前兩年在華爾街,有一個美裔合作對象湊巧在賀的皮夾裏看到過一個女孩子的照片,黑頭發大眼睛,據他說一看就是華人,你也知道那邊風氣比較開放,美國人愛開玩笑,三言兩語就傳開了,但我們華人圈子是從來不敢議論賀的私事,所以圈子內傳播範圍也不算廣。”
施婳胸腔左側隐隐發悶。
她也琢磨不透自己此時此刻是怎樣的心境。
恍神良久才啓唇,有些惶惑地問:“……這是多久之前的事情?”
梁瑟奚轉了轉眼珠,不假思索:“應該沒多久,兩三年前的樣子。”
她全然沒發現施婳的失神,只自顧自地嘟囔:“我猜那個中國女孩一定是他的初戀吧,要不就是愛而不得之人。”
施婳陷入良久的怔然。
領證以來,她不曾過問賀硯庭的私生活,更不曾打探他過往的感情經歷
她自問兩人又不是真夫妻,她沒有身份去問詢。
何況賀硯庭對她也很尊重,兩人都緘口不談過去,這應該算是表面夫妻不必宣之于口的潛規矩。
梁瑟奚大概看出施婳與賀硯庭并沒有太深的交集,何況她也知道賀硯庭不過剛回國數月,而施婳則是一直在京北讀書,想來也沒有什麽機會接觸。
不過她也沒有氣餒,光是上回賀硯庭順路送施婳回家這一層,她就斷定兩個人的關系就算不親厚,也不至于太生疏。
加之施婳的性格她也很喜歡,就當多交個朋友,有些事情急是急不得的。
她們這邊用完最後兩道甜品,話題也差不多結束,正準備買單。
侍者卻忽然端着兩塊整齊完好的車厘子蛋糕切件走過來,禮貌地擱在兩人桌上。
在梁瑟奚探究的目光下,侍者微笑着解釋:“這是那邊過生日的徐女士送給兩位的生日蛋糕,是我們餐廳法式西點師特別調配的車厘子口味,口感馥郁,不介意的話兩位貴賓可以品嘗。”
梁瑟奚表情有些複雜,下意識望向施婳,意思是以她的态度為準。
施婳近來也算和她這位表姐徐清菀接觸了幾回,她的為人秉性大致也摸了個底。
既然冤家路窄,那麽她主動送上蛋糕,既是在未來婆婆白思娴面前表現得大方懂事,同時也是一種無聲的耀武揚威。
施婳心裏還盤桓着梁瑟奚方才提及的那張相片,根本無暇理會徐清菀這些小九九,正準備置之不理時,目光卻措不及防瞥向了正沖着她微笑示意的徐清菀身上。
眸色明顯一滞,臉色在短短幾秒內變得晦澀難辨,在短暫的情緒起伏後,她陷入了良久的空茫。
梁瑟奚自然注意到她臉色的變幻,忙開口關切:“施婳,你還好嗎,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施婳唇色有些蒼白,眼神空洞,明明剛才還好端端的,這會兒卻七零八落一般,令人瞧出了幾分心疼。
梁瑟奚也顧不得賀珩的顏面,直接沉聲道:“不必了,我們已經吃完了,你把蛋糕退回去吧,就說……這車厘子顏色太豔,叫人沒有胃口。”
“這……”侍者大概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狀況,一時有些無措。
兩份車厘子蛋糕切件被原封不動退回去,徐清菀臉色白了白,但她念及今日自己才是主角。
賀珩原先說今天很忙,晚上還要出席銀行業重要的晚宴,恐怕不能陪她慶生。
是她央求了好久,賀珩被她磨得沒法子,才終于答應騰出中午的時間陪她慶生,讓她晚上和閨蜜團的姐妹一起過。
路人只看得見她今日的光鮮,她看起來就像個被父母和男友愛意包圍的幸福小女孩,故而紛紛向她投來豔羨的目光。
她當然不能在施婳面前露怯。
只好微微勾唇,用不輕不重的口吻嘆了聲:“诶,表妹終究是還在怨我,這也不能怪她,是我和阿珩太任性了……”
她父親徐冠林板着臉,眉頭微蹙,時不時朝施婳投去視線,卻始終不發一言。
徐母是個溫順懦弱的女人,女兒奪人所愛一事,她夾在中間也為難。
一方面深感不妥,另一方面又着實心疼從小患有先天性心髒病的女兒,明知女兒的壽命或許不能和健康人相比,也不忍她活着的時候不能如願。
徐母也沒吭聲。
倒是白思娴不顧自家兒子明顯的心不在焉,笑着寬慰道:“沒事兒的清菀,施婳那個孩子,從小就小家子氣,你不理她就是,乖。”
徐清菀緩緩搖頭,明豔的桃花眼裏滿是無辜:“不能這樣說,終究是我對不住表妹……”
“你這孩子,就是太心善了。”
賀珩聽得只覺得心煩意亂,他屢屢皺眉,還時不時擡手查看腕表上的時間。
如果知道施婳也會在這間法餐廳用餐,他今天無論如何不會出現。
天知道他有多麽如坐針氈。
明明想和她說話,卻又無比畏懼那個活閻王的警告。
和梁瑟奚道別後,施婳胃裏翻江倒海,實在不适合馬上開車。
她便委婉地說自己要去盥洗室,請梁瑟奚先行離開。
梁瑟奚以為她是被前任的現任挑釁自己給氣着了,雖然想出言安慰她,但又覺得這種時候出于禮貌應該讓人家獨處自我消化。
她便率先告辭了。
法餐廳外面的盥洗室環境宜人,香氛沁人心脾。
施婳在隔間裏坐了很久,整個人依舊空洞失神。
梁瑟奚以為她是介意徐清菀的示威。
實則當然不是,她現在面對賀珩已經毫無內心波動,對他仿佛路人一般。
是因為徐清菀今日的裝扮。
她們進入餐廳時,她聽出這些人的聲音,便根本懶得細看。
一頓飯下來,她都沒有給徐清菀一個正眼。
直到方才,她沒有防備的看清了徐清菀身上穿的那襲香槟金禮服裙,法式方領,複古絲絨質地,貼身突出曲線,還有她的發型……包括脖頸上那條光澤感十足的珍珠頸鏈。
這身複古港風女星裝扮她再熟悉不過了。
是她故去多年的媽媽徐芝霓的經典造型之一。
有句老話說侄女像姑,外甥像舅。從遺傳學角度不是沒有根據的。
徐清菀有些眉眼處,的确像她已故的媽媽。
尤其是配上她今日的打扮,施婳的胸口悶得透不過氣,反複掐緊水蔥般的手指,骨節處早已泛白。
她不确定徐清菀究竟是有心還是無意。
餐廳裏,白思娴留意到施婳她們那桌買單後好像并沒有直接離開。
她親眼看見施婳往盥洗室的方向去了。
白思娴雖然上次被賀硯庭的威懾吓住,但心裏一直憋着一股氣,看着施婳脫離她的掌控依舊混得風生水起,她就心裏堵得難受。
她随口說自己要去洗手,徐清菀并沒注意施婳的去向,只是一味擺出貼心好兒媳的人設,便主動說想陪她一起去。
這對貌似關系相當融洽的準婆媳便攜着手徑直進了盥洗室。
白思娴在外間的化妝室沒見到施婳,就猜測她應該還在裏面。
等徐清菀從隔間出來,她就找了個借口讓徐清菀先走。
等了沒幾分鐘,果然等到施婳出來。
她笑意盈盈地堵上前,眼底閃着刻薄的光暈:“這不是施小姐麽,好久不見了。”
施婳沒心情和她耍嘴皮子,冷着臉挪開目光,瑩白的指尖伸至自動龍頭下,自顧自地洗手。
白思娴哪裏肯罷休,她盛氣淩人地開腔:“呦,這麽大譜,還真把自己當家主夫人了不成,你不過老九手裏的一枚棋子罷了,這一切你心知肚明不是麽?”
施婳不緊不慢地擦淨了指尖的水漬,慢悠悠地側過身面對她,反唇相譏:“堂嫂,別仗着年歲大就擺不正自己的身份,好心提醒你一句,我丈夫向來清明無私,若是你僭越冒犯,後果怕是你們這一房各個都擔當不起。”
白思娴這樣的人精哪能聽不出她字裏行間的威脅。
這是拿她丈夫賀璟洺和兒子賀珩手裏的生意和前程地位在威脅她麽。
她心裏多少是怵的。
畢竟這些日子以來,傻子都看得出賀硯庭對施婳多加袒護,就好像施婳真是他的女人似的。
可理智和邏輯告訴她這必不可能。
賀硯庭莫名其妙同施婳領證,大約根本沒打算公開,他為的不過是借由施婳之手拿到老爺子手裏能夠為他所用的東西。
這樣天懸地隔的兩個人,還真能做夫妻不成?
施婳不過一介孤女,老爺子一去,她身上再無利可圖。
賀硯庭除非是瘋了才會選她當自己的太太。
白思娴篤信自己的邏輯推論,咬了咬牙根,勉強鎮定:“你不會真以為自己攀附上老九這棵大樹就一輩子得勢了吧。走着瞧吧,等老爺子人一走,老九這場戲就算唱罷了。到時候狡兔死走狗烹,你還指望老九那等狼子野心之輩會把你的小命當回事兒?
當初我好心好意想安排你進蔣家當少奶奶,人家蔣家世代豪門,又是明媒正娶,蔣柏亨那傻孩子偏還一心傾慕你。你偏不要,非賭這口氣,我就等着看你是怎麽作死的。”
施婳唇色有些浮白,眸底卻像是淬了冰,冷冷地掃落在白思娴身上,瘆得她無端端打了個寒顫。
“施婳,你……”
白思娴莫名生出恐懼之感,這太荒唐了。
一個賀家的養女,居然會令她生畏。
白思娴腳下有些軟,但還是強撐着,踩着高跟鞋,大步往盥洗室出口處邁去。
徐清菀并沒有抛下準婆婆獨自返回,而是乖巧地在門外等了半晌。
隐隐聽到裏面争執的動靜,她起先聽不清,便沒有進去。
等後來好似聽見白思娴口中喊出施婳兩個字,她才忍不住狐疑返了回去。
這一返回去,就恰恰好同施婳透着涼意的視線直愣愣怼上了。
徐清菀并不知曉施婳與賀家九叔領證一事,又見施婳周身透着凜冽寒意,忙不疊将目光投向白思娴,軟着嗓子:“阿姨,你和表妹在聊什麽呀?”
白思娴勉強恢複正色,平淡道:“沒什麽,咱們走吧。”
她固然恨施婳恨得牙癢癢,卻也清楚施婳與賀硯庭領證一事決不能透露給外人徐清菀。
徐清菀順理成章地挽上她的手,兩人正欲離開。
施婳清冷的嗓音卻從後方落下——
“徐清菀,你身上這裙子我瞧着眼熟,哪來的?”
徐清菀腳下鞋尖滞住,莫名覺得施婳這口氣令人膽寒。
但又想着白思娴也在場,當着長輩,她不信施婳能做出什麽過分的事來。
何況施婳不是一向軟柿子任人揉捏的模樣麽,那次訂婚宴是碰巧新家主在場,若是沒這號人,她怕是也只能吃啞巴虧罷了。
念及此處,徐清菀緩緩轉身,目光循着向下,故意在自己香槟金絲絨禮服上凝了一瞬,繼而擡眸,彎唇淺笑:“眼熟便對了,沒想到表妹記性這樣好,這款禮服是我從佳士得拍賣會重金拍下的,表妹你瞧,是不是很襯我,嗯?”
施婳烏沉的眼瞳狠狠一抽。
佳士得。
原來不是她多心。
竟真的是她母親的遺物。
施婳冷着臉,迫近了一步,纖細柔膩的指尖略略施力,指甲最尖利的頂端劃過女人法式大方領下全然袒露的鎖骨。
“脫下來。”
輕輕啓唇,清靈柔婉的嗓音聲調并不高,卻字字清晰,透着懾人心魄的涼意。
徐清菀心裏瘆得慌,聲音莫名發虛,軟着腳徐徐後退幾步,顫巍巍地不忿:“憑什麽?這是我合法拍得的物品……”
施婳标志的鵝蛋臉上并無怒容,眼底也唯有平靜。
可是徐清菀和白思娴卻眼睜睜看着她的神色一寸一寸慢慢沉了下去,滑膩的下颌也緩緩收緊。
她生得這樣溫婉動人,又是輕盈嬌柔的身形,根本無法叫人恐懼。
但不知為何,她們竟是從她身上感受到幾分叫人打從骨子裏畏懼的氣息。
有點熟悉……
就好像,賀硯庭給人感覺一般。
不露聲色,卻足以令人戰戰兢兢。
“施婳,你……”
徐清菀覺出氣氛不對,正欲遁逃,然而她根本來不及轉身,只感覺面前一陣寒風拂過,繼而空氣中便炸開一聲脆響。
“啪——”
她倏然瞪大了眼睛,眸底滿是驚愕。
白思娴亦是一驚,側目便看見徐清菀白皙的臉頰上已經被烙印上根根分明的手指印。
淡淡緋色以極快的速度變至鮮紅。
徐清菀只覺得火燒火燎的疼痛,鑽心撓肺又極度羞恥。
她居然被施婳扇了耳光。
大顆大顆滾燙的淚水瞬間溢出。
“白阿姨……”
白思娴也瘆得不輕,整個人都有些恍惚。
那個亦步亦趨跟在她兒子屁股後頭的小姑娘,什麽時候這麽野了?
只見施婳面無波瀾地複又迫近二人半步,隔着咫尺的距離,只聽她在徐清菀耳邊冷冷落下一句。
“憑你不配。”
這一日跌宕起伏,施婳到了晚上依舊如常上播。
她在鏡頭前鎮定自如字正腔圓的模樣,宛如什麽都未曾發生一般。
下播後開車返回雁栖禦府。
一路上,施婳都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
瀾姨和連姨都已經來了,今晚她注定要與賀硯庭同塌而眠。
不僅如此,除了關起門來看不見的部分,她還有更多方面需要入戲呈現。
對,就是入戲。
甫一踏入別墅正門,連姨就笑眯眯地迎出來接下她手裏的提包。
“小婳回來了,工作很辛苦吧,剛才我們都看午夜新聞直播了。”
瀾姨的聲音也随之傳來:“囡囡上電視可真好看,要不是我睡得早,真是每晚都想追着看。”
施婳被她們誇得面色紅潤,糯聲道:“都這麽晚了,您兩位還不睡,好端端的看新聞做什麽?”
“不是我們要看的,這得問你老公。”
突如其來的“老公”二字,尖銳又突兀。
施婳心尖顫了顫,目光猝不及防與端坐在沙發上的賀硯庭對上。
“可不,小婳你瞧,電視還沒轉臺呢,九爺估計是你的頭號鐵粉。”
沙發上的男人雙腿微搭,清隽的面容風平浪靜,半晌才意味不明地睨了她眼,聲線倒是溫和:“餓了麽,兩位大廚給你準備了一桌宵夜。”
施婳今天的心情沉悶苦澀,可望向他矜冷雅貴的側臉時,依舊怔怔多看了幾秒,一時間挪不開目光。
等她緩過神來,才低低應了一聲:“是有些餓了,給瀾姨和連姨添麻煩了,你們年紀大了,以後還是早些休息,大晚上下廚豈不受累。”
夫妻二人來至餐廳落座,瀾姨絮叨起來一時半刻是停不下來。
“你們倆都忙,更要吃好,吃得營養豐富才行,這會兒我可得趁着這幾天好好給你們整頓整頓菜譜,今後都盡量在家吃兩頓,別胡亂對付。”
餐廳分明有明亮的冷白古典吊燈。
此刻卻不知何故沒開。
只亮着暖橘色的昏黃壁燈,餐桌上還燃着不同高度燭臺,靡靡燭火,将這尋常的一頓宵夜,愣是營造出情侶燭光晚餐的氛圍。
兩位阿姨的良苦用心,施婳自然領悟到了。
看來還真是被賀硯庭言中了,恐怕連姨真的是爺爺安排的眼線。至于瀾姨,大概也是因為了解賀硯庭的孤高清冷不近人情,所以想助攻一波吧。
施婳說不清心裏的滋味是無奈還是酸澀。
但她已然入了戲。
平日無事發生的時候,她最怕撒謊騙人。
沒想到今天心情低迷,她反倒成了絕佳的演員。
一頓飯下來,她時不時給賀硯庭夾菜,還主動開啓各種話題,聊得停不下來,俨然一副蜜月期新婚夫婦的作态。
而她這般主動熱情的時刻,賀硯庭也來者不拒。
他好像也被她代入了戲,深邃幽寂的眼神逐漸變得暧昧拉絲,若即若離的旖旎氛圍快要将兩位老仆歐裹挾淹溺了。
瀾姨留下一罐自己釀的楊梅酒,讓他們夫妻二人品嘗,旋即便借口收拾廚房溜了。
連姨更是不知何時早就沒了蹤跡。
看客們都散了。
施婳卻入了戲,一時半刻抽不出來。
她喝了好幾杯清甜微酸的楊梅酒,只覺得爽口解渴,好喝極了。
暗昧的暖黃燈光下,她只覺得臉頰莫名灼燒,口中酥。酥。軟。軟地呢喃了句:“這楊梅酒好甜,真好喝欸,老公,你怎麽不嘗嘗?”
脫口溢出的暧昧稱呼,令男人瞳孔輕抽,冷白的腕骨捏着酒杯,抖了抖,莫名的酥麻從耳際直逼尾椎骨。
心神猶如亂麻,但漆如深潭的眸子依舊清冷。
他保持着端方紳士的坐姿,像是八風不動的佛嗣。
無聲的喘息卻在無人覺察的情狀下越來越重。
賀硯庭早已洞察少女今夜似乎藏着心事。
其實不僅僅是今夜,早在數日之前,她白皙的小臉在面對他時,就已經透着一層沉甸甸的疏離。
他不明何故,黯然惘惑,卻也不忍責問。
想來一個剛步入社會的事業型女孩,工作上遇到些困境,也是必經之途,施婳不願提,他也不打算加以幹預。
在她不願意傾訴的心事上保持沉默,是他對她的尊重。
但施婳今晚的狀态似乎更添異樣。
她時不時伸手撫觸自己發燙的臉頰,唇瓣間發出含混不明的嘤。咛。
受了酒精浸染,整具身子莫名燥熱,唯一的念頭只想去戶外透風。
甚至顧不得餐桌對面的“老公”吃飽了沒有,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幅度之大,險些将餐椅掀翻。
細膩柔白的小腿虛虛軟軟,腳步趔趄地踱着,她哪裏知道口感清甜如解暑冰飲的楊梅酒竟是由42度白酒釀泡一月而成的。
她只以為自己是倦了,想去庭院外吹吹風,然後躺上大床倒頭就睡。
賀硯庭留心到她的異常,鼻息間清酣的酒香隐隐浮蕩,對上少女暈着不明潮。紅的臉頰,他大致猜到了什麽。
起身,長腿邁開追過去,試圖攙扶住她。
少女卻愈發混沌,平日剔透純澈的瞳仁此刻雜糅着惡劣的情緒,沉積數日的酸澀經過今日的層層激化,已經生出破罐破摔的激憤。
砰的一下,綿軟纖薄的身體晃晃悠悠栽倒入男人懷中。
鼻息間被那股熟悉清冽的木質香氣萦繞席卷,她本能猛地敞開胳膊,軟軟地摟住男人精。壯的窄腰。
她毫無遐思,只為了讓自己站穩些而已。
“施婳,你喝醉了。”賀硯庭眉心微蹙,低沉清冷的腔調肅然提醒。
然而下一瞬,少女像是聽見了什麽令她不快的話語,粉白的鼻尖嫌棄地皺了皺,勉強站穩身子,糯糯嘟哝着:“胡說八道,我又沒喝酒,哪裏會醉,何況我酒量好着呢……”
“我,我喝了龍舌蘭都能幹成大事!”
賀硯庭表情微滞,一時語塞。
他呼吸平穩,體溫卻是遠超尋常的燙。
明明沒醉,她的醉意卻似會傳染。
男人沉着臉,想嚴肅克制。
忽而卻啞然失笑,像是受了小狐貍的蠱惑,擡手輕輕掐了下她嫩得能出水兒的臉皮。
“這樣厲害,倒是說說幹了何等大事?”
施婳只覺得腦仁滋滋抽疼,她秀眉蹙緊,用力搖晃了下腦袋,非但沒緩解痛意,還頭昏得更加厲害。
腦袋一沉,腳下愈發的軟,想獨立站穩再無可能,嘴裏還喃喃嗔怪:“哼,我、我憑什麽,要、要告訴你……”
少女的身子搖搖欲墜,賀硯庭不得不将她摟緊,語氣也染了幾分無奈,平日的疏冷褪卻了三分:“不說罷了,先回房休息。”
他扶着她欲往電梯處走去。
施婳卻抵死掙紮:“不、不要坐電梯,壞,電梯壞了。”
懵然熏醉的少女鬧着不肯坐電梯,執意非要走樓梯,偏偏那雙失了控制的雙腿根本站都站不穩,只能像只嬌氣憊懶的樹袋熊似的,偎在男人寬厚的懷裏。
烏黑柔順的長發已然散亂,露出熏紅稚氣的臉頰,和一雙晶亮的荔枝眼,透着未經人事的懵懂。
她已經二十一歲,介于未熟與熟之間。
那具柔若無骨的軀體毫無戒備地在他懷裏磨來蹭去。
蹭得聖人也要拱火。
賀硯庭眸底閃過炙色,喉結滾動一瞬,旋即俯身将她打橫抱起。
小姑娘纖膩的脖頸順勢垂搭上了他的肩頭,被他身上幽深的檀香蠱惑了神志,竟毫無羞意地拱起鼻子嗅了嗅他頸間好聞的氣味。
溫軟如玉的鼻尖在他頸部的肌理磨蹭,時不時還觸碰到那鋒利飽滿的喉結,她絲毫不慌,更不知身陷險境,糯糯嗫喏:
“賀、賀硯庭,你好香啊……”
三合一大肥章來啦,這一章信息量有點足,我吭哧吭哧從昨天寫到現在,來晚了,給寶貝們發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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