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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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聲線清雅沉郁,卻偏生透着一股子揶揄。
施婳不算是一個很開得起玩笑的女孩子,平日謹小慎微慣了,略帶一點不茍言笑的習慣在裏頭,身邊的朋友也都知道她的脾性,很少會拿她調侃。
何況這人還是賀硯庭……
耳後瓷白的肌膚微不可察地暈開一抹胭色,清糯的嗓音愈發細若蚊喃:“我起來得匆忙,屋裏确實有些亂……”
她細聲說完,屋外的整條長廊似乎都陷入了靜谧,清風微拂,裹挾着遠處似有似無的蟬鳴。
男人半晌沒有回話,以至于她沒忍住擡眸望向了他。
他出差的短短數日京北持續無雨,悄無聲息地順利入了夏,這會子晌午的日頭熾烈了許多。
濃稠的赤金色光暈透過護欄不露聲色地灑在他身上,使他凜寒冷感的貴氣染上了幾分惑人的性感。
只聽他低沉的嗓音透着點慵懶,似乎并未留意她那點少女的小小心思:“無妨,剛跟老爺子聊完,關乎婚後的一些事宜,在這聊多有不便。”
施婳倏然擡眸,剔透的眸子凝着他,發怔了足有三四秒。
婚後的事宜……
聽起來是很要緊的事,走廊裏難免有仆歐來回走動,确實不方便杵在這房門口談。
何況她也着實很想知道爺爺剛才找他都聊了些什麽。
心一橫,纖細蔥白的指頭撫上門邊,旋即施力将門敞開,女孩硬着頭軟聲道:“那您先進來坐,容我稍微收拾一下。”
賀硯庭從善如流,慢條斯理地跟在她後面進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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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身形颀長挺闊,平日在外頭還不明顯,等進了她的卧室才覺着突兀。
施婳這間卧室從十歲那年剛來京北就住着了,後來随着她日漸長大,生活和學習各方面的需求有所增長,賀爺爺便拿主意将隔壁那間也打通了,一并裝修翻新,算起來也有近五十平的面積。
明明不算是狹小的,可因為他的到來,竟顯得她的小屋環境局促了。
而更窘迫的是……因為她屋裏很少有客人,小客廳這邊圖寬敞整潔就只放了一張霧粉色的絨面沙發,不僅是單人位的,還是雲朵形。
“您請坐吧,我去給您倒杯茶。”
沒有旁的選擇,她只能硬着頭邀他坐下,自己随後趕緊走到邊上去給他倒水了。
等她端回一杯熱氣騰騰的茉莉花茶,擱在面前的小幾上,目光猝不及防和他對上,無端心悸發麻。
賀硯庭平日日理萬機,大約是沒有機會出入她這樣年輕女孩的閨房,他雖然沒有四處張望,但也略略打量了兩眼。
須臾間,他嗓音淡淡道:“你這房間,還挺別致。”
施婳的臉頰“騰”得發漲,她整間卧室都是以粉、白、灰為主調,灰粉色的部分很多,床、櫃子、沙發……軟裝大多都是粉的。
畢竟是好些年前的審美了,那時她還在讀高中,确實也是個小姑娘,有這樣的卧室很正常,只是今日忽然裝進了賀硯庭這位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未免顯得太格格不入了。
賀硯庭端坐在她的霧粉色絨面沙發上,兩條長腿的膝頭幾乎怼上茶幾,顯得促狹而無處安放。
她心裏沒由來的慌亂,可能是突然和他孤男寡女同處一間卧室的緣故,她本能地不敢去直視他的眼,只能微垂視線,卻又一不經意間落在他的喉結上。
那處過分鋒利飽滿,昭示着某種不可。描。述的男性魅力。
明明對方什麽都沒做。
她卻覺得連呼吸都是充滿暧。昧旖旎的。
只想找個地方先去冷靜一下。
“那個,您先坐一下,我有點犯困,得先去洗把臉,不好意思……”
女孩腳步匆匆繞離他面前的區域,慌不疊往自己的床邊走,到了床前忙伸長手臂,火急火燎地将自己随手挂在床邊衣帽架上的私密衣物收拾起來,俯下身囫囵塞進被子最底下,又将被子嚴嚴實實蓋緊。
也顧不得後方的男人有沒有看見她這一舉動。
她鋪好被子才急忙往盥洗室方向走,佯裝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半路,卻聽男人閑懶的嗓音悠悠傳來——
“方便參觀下你的書房嗎?”
施婳身子一頓,含混回道:“可以的,您請便。”
她匆忙躲進盥洗室,站在複古黃銅鏡前,愣愣盯着鏡中的自己,這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甚至還沒洗漱,身上還穿着睡裙和晨袍……
頓時有一種恨不得把腳趾摳出三室一廳的念頭。
外面還坐着貴客,她也不敢怠慢,忙不疊火速刷牙洗臉,甚至還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簡單打了個底妝。
施婳工作學習方面都很麻利,唯獨在收拾自己的時候還挺磨蹭的。
平時睡醒不磨蹭個四十來分鐘她都不會出門。
這恐怕是她這輩子頭一次這樣迅速地給自己化妝。
頭發是來不及拾掇了,就胡亂用梳子耙了兩下。
怕賀硯庭等得太久,她換衣服也只用了不到一分鐘,随手抓了件純白的荷葉領茶歇裙就套上了。
穿什麽不打緊,只要能見人就行。
倉促走出去時,只見男人正端立在她的書櫃前,兩面黑胡桃木色的中古書櫃并列貼牆而靠,自帶的書香油墨氣,襯得他背影愈發儒雅清落。
施婳定了定神,忽然覺得她這房間裏唯一一處與他匹配的,也就是這方小書房了。
雖說是書房,其實也不過就是兩排書櫃,外加同色系的長方實木書桌。
一旦拉下香格裏拉簾,光線變得朦胧而不刺眼,瞬間就是她的一方小天地,寧靜清幽,是她學生時代停留時間最久的地方。
“你的藏書很多。”
男人的聲線寡淡柔和,聽得施婳心生赧然,忙解釋着:“我只是什麽閑書都愛看,久而久之就積攢多了,哪裏稱得上什麽藏書……”
她從蓮島來到京北時,普通話尚且說不好,長得瘦小不起眼,又入讀了京北最頂級的國際學校,難免被邊緣化。
她沒有什麽朋友,那個年代智能手機的娛樂功能也不像現在這樣豐富,漸漸就迷上了看書,除了做功課的時間,幾乎都沉浸在各式各樣的書中世界。
直到上了大學,交際圈才逐漸打開,但愛看書的習慣仍保留至今。
除了這兩面書櫃之外,樓上的大書房也擱了不少她許久不曾翻閱的舊書。
“書櫃也很雅致。”
他的目光似乎還停留在一排排整齊的書脊上,不知是觀景而發,亦或是純粹沒話找話,為女孩緩解尴尬。
施婳卻是有些見景生情,她聲音溫糯,像是陷入了回憶:“書櫃是爺爺給定制的,起初只有一面,後來書漸漸太多了都堆滿了放不下,就又定制了第二面。賀爺爺待我極好,倘若沒有他,我如今的境遇只怕大不一樣。”
念及此處,她想到爺爺剛才聽聞她與賀硯庭結婚時的愕然反應,雖然他并未動怒,可越是不被責怪,她就越是愧怍難當。
“九叔,您方才和爺爺談得還好嗎?”
女孩的嗓音透着小心翼翼,眼神裏亦是恭謹期許,就這樣直勾勾望着他。
賀硯庭眼神從書脊緩緩收回,轉身睨向她。
這一睨才發覺她躲進盥洗室出來已然是改頭換面。
她換了一身款式樸素的荷葉領茶歇裙,氣質溫婉,頭發乖乖地攏在耳後,露出一張圓潤的鵝蛋臉,白淨皮膚透着粉,雖然上了一層很薄的底妝,一舉一動的姿态也帶着慣來的成熟矜重,但依然難掩稚氣,細看就像剛成年的少女。
男人的目光透着難以捉摸的暗昧,她卻因為記挂爺爺而絲毫未察。
他長腿信步,不疾不徐繞出書房,回到方才的霧粉色單人沙發落座,聲線沉穩:“聊得很融洽,你不必憂心。”
施婳碎步尾随他身後,聞言才松了口氣,卻仍有些将信将疑:“真的嗎?爺爺怎麽說?他全然接納了我們倆領證的事?”
“嗯。”他左手慵懶垂搭,另一手略支着胳膊,分明是坐在一張與他氣質極不相稱的沙發上,但依然被他坐出了清雅俊逸的姿态。
施婳心裏有些急,她也随手拖了一張皮質軟墩坐着,是她平時坐在沙發上看書時用來當腳踏的,胳膊沒地方放,只好無意識地托着腮,望向他的荔枝眼剔透澄澈,水潤潤的,透着滿眼的不安。
“爺爺他沒有不開心吧?”
賀硯庭略微沉吟,開口語調沉郁,也很正色,不似敷衍:“應該沒有,實在擔心的話晚點下去用午餐時你可以哄哄他,人上了年紀,同老小孩無異,你多哄哄他便會放心。”
施婳內心惶惑,不由追問:“那您是怎麽同爺爺講的,說我們是商業聯姻嗎,還是……”
“我說我們志趣相投,又同樣面臨催婚,于是閃了婚。”
“……”施婳倒吸一口涼氣,但屏息數秒之後,又覺得這樣的回答好像是最妥當的。
倘若說兩人早就暗中交往,從前她在京北,他在國外,她與賀珩還成雙入對,委實難以令爺爺信服。
但若說兩人只是各取所需,表面夫妻,又未免叫爺爺憂心。
如此,他的答案已然是最佳。
“謝謝您,”女孩溫聲道謝,“多虧您這樣講,爺爺才不至難過。”
賀硯庭倚着靠背,神色慵懶,淡聲道:“不必客氣,事實如此。”
事、事實?
她有些錯愕。
不禁腹诽,單是論第一句志趣相投,就……
實在不能夠算事實吧?
然而她心裏還沒嘀咕完,就聽他忽道:“還有件要事。”
“什麽?”她認真擡眸,像個專心聽講的學生望向他。
男人意味深長地觑她一眼,語調倒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老爺子讓你搬出來跟我住。”
“……”施婳驟然失語,幾番試圖啓唇,卻因過分驚悸,半晌沒擠出話來。
良久,她終于傳來細聲:“這真的是爺爺的意思?”
“也是我的意思。”賀硯庭面容肅然,端方雅貴的臉龐看不出絲毫玩笑之意,漆黑如潭的眸中也唯有慎篤,叫人絲毫不敢懷疑他的用心,“既然老爺子知道了,瀾姨那邊也瞞不住,早日搬過來同我住,也省得她三天兩頭往我這塞人。今日一個飯局,明日一個下午茶,我委實吃不消。”
這番話一出,她便噎住。
原來他被相親一事已經困擾至此。
雖然有一瞬的不願,不願這麽快就搬離老宅離開爺爺。
但兩人确實結了婚,長久分居而住說不過去,婚事都顯得立不住腳,叫人一看就像是假夫妻,連商業聯姻都不如。
何況替他應付瀾姨本就是她的職責之一。
細想想,爺爺的用意她大約也能猜出。
既然結了婚,爺爺定然希望她能好好經營,長大成人了搬出去生活也是遲早的事,就像爺爺一直盼着孫輩都能盡早成家一樣。
再者就是如果她繼續住在老宅,白思娴、賀珩等人都是爺爺最親近之人,不免時有來往。只有她搬去同賀硯庭住,這些人才算是煩不着她了。
“那……您現在住在哪兒呢?”
施婳兩只手都放在膝頭,無意識地正襟危坐,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甚至不知道新婚丈夫的下榻居所具體位于何處。
約摸二十多分鐘後,施婳被賀硯庭攜着手,雙雙下樓抵達餐廳。
老爺子俨然已端坐在餐廳主位上,精神氣色倒是瞧着比之前略好了些,見了他們還颔了颔首,招呼道:“來了,快坐吧。”
施婳仍懷揣着忐忑,思緒又大半沉浸在方才卧室裏商議的同居細節。
她剛剛才得知,原來賀硯庭回國不久,目前還住在賀玺集團頂層的私人寓所,他名下的府邸都空着,剛才他便讓她選址住處。
她對住的地方沒有要求,只想能離老宅近一些,方便她多回來陪爺爺,于是選了距離最近的那處。
雁栖禦府,是一棟新中式別墅,近幾年的新房,早前已經全面裝修,如今只差一些軟裝和陳設還未布置。
賀硯庭的意思是,他會派人安置,同時也請她得暇抽空選一選喜歡的家私,大約下周末就可以正式入住。
等她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發現他默不作聲地替她拉開了真皮餐椅,将她安頓在爺爺右手邊的位置,而他自己也已經落座于她身側。
爺爺年邁的臉上難得欣慰展笑,施婳敏銳地覺察到爺爺的喜色,加之賀硯庭已經如此專業入戲。
她也不甘示弱,有意無意地在爺爺面前流露出屬于新婚少女的嬌赧腼腆。
一副新婚燕爾,相敬如賓的模樣。
一頓午飯下來,老爺子絮絮叨叨囑咐了不少。
無非是叮囑她工作不要太過拼命,要勞逸結合,還提點夫妻二人要和睦共處,都是第一次結婚,要彼此遷就磨合。
其間時不時也同賀硯庭談幾句集團相關的公事。
直到一頓飯用至尾聲,施婳才陡然有了自己真的已經結了婚,并即将搬出從小生活的地方暫別爺爺的真實感。
施婳以為爺爺已然寬心了。
然而趁着賀硯庭起身聽電話的間隙,老爺子忽而壓低嗓音正色問她:“小婳,你與老九這婚事,是你自願的吧,可有什麽為難之處,你要同爺爺講實話。”
施婳瞬間濕紅了眼眶,心口更是酸澀不已,連連點頭:“當然。”
她喉間泛苦,難免凝噎,終于還是說了實情:“起初我确有為了逃避被白伯母逼婚的想法,但嫁給賀硯庭,我是深思熟慮過的。這段婚姻我會好好經營,請爺爺一定放心。”
老爺子面容仍有隐憂,但終究是無奈地點了點頭。
祖孫二人正傾腸倒腹時,男人恰好接完公務來電,收線信步走回。
他腳步在餐桌邊頓住,目光在一老一少身上停留片刻,最終落于施婳濕紅的眸上。
他不露聲色落座,略靜幾秒,倏而沉聲嚴色:“大伯,施婳是我認定的妻子,我定然善待她,您可寬心。”
偌大的餐廳,氛圍寂然。
唯有管家榮伯和負責布菜的仆歐無聲肅立一旁。
所有人聞言俱是屏息靜氣。
他如此光風霁月,矜貴宛如神嗣,卻驀然之間堕入塵世,竟猶如凡塵尋常的男子一般,正直面着将妻子撫育成人的長者,字字懇切,由衷允諾。
直至午餐結束兩小時後,施婳都依舊是怔忪心悸的狀态。
送走賀硯庭她便回房午睡。
睡是睡着了,可發夢不斷。
夢裏都還是賀硯庭在餐桌上字字沉郁的模樣……
他未免也太仁厚了,因為看得出爺爺始終放心不下,甚至端出新家主的姿态,鄭重許諾,只為了讓老人寬慰。
無可厚非,她很觸動。
不禁愈發想要竭盡自己所能令他這婚結得不虧。
午睡醒來後,她開始落實賀硯庭安排給她的事宜——挑選家私。
她原本的心思是盡可能不要給別人添麻煩,無論是給他本人,亦或是給他的下屬。
但略細想,卻又考慮到如果身為新婚太太卻不悉心挑選婚房的布置,未免也太敷衍,怕是讓人太容易看穿他們只是表面婚姻。
于是她很主動熱情,下午就同賀硯庭安排給她的秘書搭上了話,約好了明天上午就去定制家具實體店挑選。
可聊着聊着,她忽然回過神來。
領悟了一個非常要緊的問題。
事關新房,不能拖延,何況下周末就要搬家,更要從速。
可即便攥着他的私人號碼,這個問題她也問不出口。
躊躇再三,只好紅着臉編輯微信消息征求他的意見。
[九叔,那個,不好意思……有個問題不得不打擾你……]
[請問搬過去後,我們需要住同一間卧室嗎?]
啊啊啊啊你們兩個給我gkd!作者帶頭磕cp(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