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一個人驅車行駛在午夜的街道,迷離的霓虹燈閃爍得眼睛生疼。路燈深處不時出現一些站街的女子,不知為何我突然有種不可抑止地想念安琪的沖動,只是城市太小,容不下思緒的肆無忌憚馳騁。這裏風景那麽多,個個搔首弄姿地厚顏無恥,我不是她們的顧客;她們也不是我的風景,她們只是風景中的風塵。後視鏡的街景依然顯得熱鬧煩嚣、霓虹燈依舊帶着浮誇的美麗和朦胧、紅綠燈依然我行我素的守候每個白天黑夜、寶馬車裏哭泣和自行車上微笑的女子已不是昨天的,多少這些冷豔面孔是女人那不變的慣有善變。
舊年的平安夜,伊莎貝在遙遠的城市寄來卡片:
“若文,過了今年又是新的一年、新的一天!但願你在這新的一年、一天裏快樂,每時每刻!
——伊莎貝”
入夜時分的天空,落地窗外雪花斷斷又續續的,我卻感覺不到半點寒冷,我坐在電腦前看着這寥寥數語,安靜良久。最後以相同的方式回應這份少有的溫馨。
黑夜到來許久之後,房子落地窗外面燃起了豔麗的煙花。我站在落地窗內凝視着這豔麗的寂寞,是零點時分了吧。
新年在平淡無奇中輾轉過去,淪為舊年。年初三的暮色時分,我翻找冰箱拿出買來的速凍水餃準備晚餐、同時為白雅準備晚餐。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不久便下起雪來。斷斷續續地瘦長的雪花,對于落地窗內落寞的人,仿佛獨奏的薩克斯風回蕩在空蕩的房子——一種壓抑的哭泣和□□圍繞。
外面傳來敲門的聲音——
我和安琪站在門口彼此凝視着對方,有那麽大半分鐘的時間裏我們誰都沒有言語。
“安琪,進來吧!”“打算讓我這麽站着嗎?”——一種寂靜歡喜後的釋然将我們過往受制于低迷的情緒審判,從而叫人愉快。
“安琪,在這等會吧,”我指向客廳的沙發示意她坐下。“我去為你煮杯咖啡茶。”
“哎、若文,我想喝茶!可以嗎。”安琪望着我,她的手指如同一種習慣而着迷,撫摸着手腕中的玉镯。
“自然!”我微笑。
“若文,這些日子……沒聯系你!我很抱歉!”安琪喝了口茶,輕微皺了下眉頭道。
我只是深情注視着她,緘默。
“我害怕,聯系了就忍不住對你的思慕和念想!每時每刻地,理解?”
“你并沒有錯,錯的只是距離。”我說着将安琪擁入懷抱。
“若文,”
“嗯?”
“我餓了。不知怎麽來着,這些日子都沒有好好地吃下東西。”
我這才想起廚房裏煮的水餃:“我們可以吃水餃!”我仿佛一個探望癌症晚期的病人那樣向廚房奔去。
看着熱氣騰騰的水餃,喉頭幹澀的我們都笑了,許久沒有的對食物渴求感油然而生。卻誰也沒有動筷子,我們只是重新擁抱一起——宛如癌症末期的病人那樣,害怕彼此哪怕頃刻的分離。
安琪今天将自己烏黑的長發紮為優雅的辮發愈加迷人,我默默感受着這迷人的風景——我知道自己對這個清塵脫俗又特別的女人愈加着迷了。
“安琪!待會就送你回家吧?”吃過水餃後,我說。
“我不要緊啦——嗯、這份為白雅準備的水餃給她送過去好啦,免得太久了會爛掉。”片刻,安琪補充道,“之後,你再送我回去好了。”
汽車行駛在城市的堵車裏。“我喜歡開車時候坐在你身旁的感覺。”安琪将一根煙吸完,輕描淡寫道。她說着點燃一根煙,“喏、給你!”
這個清冷女子心如止水地凝視着前方路口的紅綠燈:
“若文,關于上次我們說的……人為什麽要若無其事又歇斯底裏的去愛,颠沛流離去生活——我似乎明白了一些。”
“因為害怕後面的絕望。”我淡泊。
“嗯、害怕失落——失落這心平氣和的結果仍舊淪為颠沛流離的滄桑。”身旁的女子以一種心如止水的淡泊語氣緩緩說着,仿佛在訴說別人的迷惘與彷徨、或遺忘。只有眼角的潮濕說明她此刻內心的些許淩亂或荒涼。
我将汽車停靠在馬路的急停車道上,只是安靜地望着她,沒有言語。此刻的言語只會顯得喋喋不休的蒼白無力和淩亂——身旁女子的眼睛已變得模糊。
片刻,一個交警模樣的家夥過來,拍着車窗歇斯底裏發作道:“喂、這位先生,沒事的話——這裏是禁區不能停車,請給我馬上開走。知道嗎、馬上!”
安琪終于露出女孩子的純真,淡雅一笑:“若文,我們走吧!”
幾天沒見的白雅,看着仿佛比以前更多的沉默。這個笑容不多,隐約中給人感覺并不相信愛情的女子,習慣給人神秘、微涼的捉摸不透。而對咖啡的沉迷,或許是她不多的——以此支撐自己繼續生活下去的理由和迷戀。有時候,看着她獨自吸煙不經意間流露的憂傷的模糊側臉,我卻只能無動于衷,心裏就說不出的難受。
“白雅!”我将水餃給她。
“謝謝!”白雅沉默片刻,“我去給你們煮杯咖啡吧。”
“你不餓嗎?”安琪望向白雅,溫和道。
“嗯!現在和晚些時候都一樣。”白雅安靜頃刻,淺淺一笑。
“白雅。幾天不見,你都瘦了!”我半開玩笑半認真道。
“我看你的世界所有人都是胖子好啦!”這個被談論的女子佯裝不滿。
“問題是,很多娛樂家不都是胖的嘛?!”我說。
“藝術家和詩人裏面還很多都是瘦的呢!我寧願做詩人更來得幹脆哩!”白雅可愛地撅着嘴,似笑非笑的模樣道。
我作仰望的姿勢閉上眼睛:“瞧,我們的水餃要結冰啦!”安琪之前一直在旁邊優雅地看着我們。這時噗嗤地笑了:“就你會天花亂墜!”
白雅吐了吐舌頭:“安琪!我們沒聽錯?某人好似說自己結冰了!嘻嘻,咱們将他放進微波爐暖和一下吧?!”這倆瘋丫頭說着撲過來。
我就勢将安琪撲倒用力擁吻她的額頭。這個樣子把白雅看呆了,看着她站在一旁進退維谷的模樣,我和安琪都不好意思地松開對方。
“抱歉,我要在回家前去趟洗手間。”安琪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暈。
我輕笑,颔首。
和安琪走出咖啡屋,将汽車駛離路邊的片刻裏我們都沒有言語,被一種柔軟的羞澀之情圍繞心頭。盡管如此,我感覺路旁行道樹上發出綠芽、長出新葉、花圃裏鮮花芬芳,一種百花園中漫步的感覺。
“好久沒有見到這麽美麗的夜晚,”安琪優雅臉龐轉而淪為清冷的寂寞。“只是這美麗又是那麽的難以擁抱,似乎存在一種遙遠距離。”
“安琪!其實——”
“這短暫的美麗過後便是萬念俱寂的寂寞和形單影只。”
“安琪,我不是一直都在嗎,只要你需要。”
“即使我們結婚了,你也未必能一直在我身旁。我只是想要一份自始至終纖塵不染的、可以不需要多麽轟轟烈烈的愛情,但願細水長流……”幾滴晶瑩淚水滑落她的嘴角,“我真的希望能一輩子好好地愛一個人,一直地、每時每刻地,直到彼此沒有落寞沒有悲傷。歸宿平靜或是溫暖。”
我凝視着安琪,緘默。
安琪看着自己手中的方巾:“不過有些東西,擁有過或擁有着,都沒什麽可奢望來着。”
在她家樓下,我們安靜地擁抱、分離。
“再見!”
“再見!”
送安琪回去後,一個人的我一時間對于是否回家有種不知所措。咖啡屋的冷清叫人看了着實心裏難受,除了周末和淩晨,這裏幾乎像個森林中被人遺忘的小木屋——只有一些身心流浪,形單影只的人、或心血來潮者的簡短光顧。城市游蕩的人們仿佛習慣晝伏夜出的不合邏輯,在白天與黑夜的颠沛流離舞臺中,輪回地扮演着過客。路過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靜心茶館】幽靜的氣氛和柔和的燈火,在這座此時此刻華燈初上都市的光芒四射與霓虹燈閃爍裏顯得格格不入。我停下,透過關上的車窗望着這種獨立明了的格格不入片刻,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