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清冷色調的酒吧裏,人們三三倆倆地聚一起聊着些看似不着邊際的東西、或獨自喝着悶酒,臉上的表情同樣地豐富多彩。燈火闌珊處的角落,一位紮着烏黑辮發的女子獨自喝着酒。她停在那裏像是有那麽半個世紀,優雅、平靜,和安琪相似的心如止水神情。
自從經典樂酒吧轉讓後我就很少進出酒吧場所,有些日子不和平時一起喝酒的人見面了,大家見了面,話不多卻也無所謂生疏或熱情。秋華去了外地旅行,這一去就是大半個月。朋友裏沒有任何關于他的消息——不通話、亦不在網上不聊天,仿佛夜行的貓頭鷹,你知道他的存在;卻無從捕抓他的身影和真實。久而久之地,大家也就習以為常。
我們在薩克斯輕緩回蕩的酒吧靠窗位子坐下,這裏可以看到城市華燈初上的街道。景觀燈和霓虹燈簇擁着車水馬龍的街道如同銀河星辰,使得整座城市給人一種撲朔迷離的美妙幻象和淡淡的莫名失落感,承載了無限希望和絕望下散發着毒藥般氣息。
安琪喝了口兌水的威士忌,嘴角浮起一抹若隐若現的淺笑:“這夜,真美。”
“嗯,如同綻放的煙花。”我說。
“就是有時候太過喧嚣;有時候又太過沉靜。”安琪道。
我望着安琪,淡泊一笑。
安琪亦淡泊。
這晚的安琪似乎喝醉了,我亦好不到哪兒去。彼此似乎在醉生夢死中游蕩,卻又異常地清醒的夜歸人。
安琪踏進舞池獨自跳舞。她的身體似沉淪又恬靜地搖擺着、舞動着,清冷的臉龐似乎沒有任何表情;又似乎無聲息地流露出各種表情。昏暗燈色下她的背影中有種落寞——一種心如止水的落寞。落寞是種孤獨而抽象的哀愁,不同一般的哀愁只要你皺眉緘默着不言語人家就知道你的哀愁。落寞是一個人經歷過真正的孤獨清冷後才有的情感。
我想走過去擁抱這個此時淚流滿面的女子,對她說:或許我不能趕走你的所有孤獨和冷清;可是我們可以一起來承受。卻發現自己的雙腳不會動——也許因為安慰顯得多餘。如同兩個不斷找尋出口和入口的人給彼此的傾訴那樣可有可無地無足輕重;雖然說出來不至于那麽的沉重,但若無時無刻地喋喋不休那樣并不比一同沉默好的哪裏。我就這麽靜靜地看着這個舞步沉淪又決絕的女子。
人們仿佛徹夜未眠的模樣,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時而沙啞,時而歇斯底裏。看下手表,近零點時分,我和安琪往門外走。我們進來時候坐在燈火闌珊處那位心如止水的女子已不見蹤影。
清晨,一縷光線透過單薄的窗簾,傾瀉到房間來。看着窗外的光暈漸漸明朗,我的心泛起一絲絲莫名的惆悵。這惆悵很快因為安琪由廚房傳來的腳步聲戛然而止,一種喜悅的幸福感油然而生。這是第一次有女孩子在這裏做早餐,同樣是第一次有女孩子為我做早餐。
“若文!醒了?起床吃早餐吧!”安琪坐在床沿,伸過手觸摸了下我的額頭,“你昨晚喝醉了,現在感覺怎樣?沒事了吧!”
“抱歉!我沒事了。”我說。聲音因昨夜喝了過量的兌水威士忌而略顯沙啞,“你呢!你昨晚似乎也喝醉了,沒事?”我凝視着安琪,疼惜道。
“我還好!”安琪說着,優雅地莞爾一笑……
幸福的時光過的飛快。如同無所事事的時候消逝的光陰,不留感情,亦不帶痕跡。安琪在愉快而短暫的午後離去,房子重歸沉寂。
入夜後深沉的天空很快染上黑色,這塵煙火照不透的漆黑如同午夜過後窗外燈火闌珊處的行道樹和葉落,蕭條、悄無聲息的荒涼。
我把屋子徹底地收拾了一遍:放在一邊的數年前買後沒穿過幾次的中山裝,泛黃的信封、用去大半的鉛筆、內頁夾着楓葉的記事本、落滿塵埃的希特勒畫像、邊緣殘缺的茶杯、古舊的國畫、沒水的鋼筆、年代久遠的古筝……
臨近零點時分,彩瑛打來電話:“若文,在幹嘛呢?出來走一走如何。”
“收拾房子呢,收拾一些前塵往事中的思緒,和記憶。”我說。
“呃!要幫忙?”彩瑛放下一貫的漫不經心,聲音甜膩而乖巧。
“你确定。”我明知故問地故作認真語氣。
“要整理你自己整理好啦。”這漫不經心的高傲女子道。随即毫無淑女的吐了下舌頭:“喂、我說若文,你到底出不出來嘛?給個痛快話,別淨整些磨蹭的!”
“待會見好了。”我笑。
“嗯、等會在我家樓下見。”彩瑛莞爾,挂斷電話。
我放下手頭的事情,給窗臺上的鮮花淋過水後,下樓。
到彩瑛家樓下,城市的夜依舊喧嚣熱鬧地人來人往、仿佛不懂黑夜,人們進入一種朦胧的游離狀态:昏昏欲睡地走着、或開着車,時而優哉游哉,時而急不可耐。人潮暗湧的酒吧,電影院、夜總會和咖啡廳。一大群的人浩浩蕩蕩地趕往不知所然的目的地。天空突然下起雪來,于是這浩浩蕩蕩的人群支離破碎。
馬路上的車流變得斷斷續續。很多公共場所變得人滿為患,我也只好上彩瑛家。
嚴實的窗簾映襯着整個燈光柔和的客廳,茶幾上的茶已微涼,彩瑛擺上一只杯子,坐回燈火闌珊處的沙發上:“若文,最近在忙些什麽工作?很少你的消息。”
“在布置一家咖啡屋,準備開張來着。”我說,“發現自己還是離不開熱鬧沒有冷清的地方;雖然有時候無奈透。”
“嗯、人有時候就那麽容易犯賤,而我們又偏偏容易染上這樣的犯賤。呵呵、沒頭沒腦,或無所顧忌地。”彩瑛道。
“還好,或許冬天的咖啡屋不會有太多無聊的人。”我說。
“倒不至于流連不去。”彩瑛道,“只是生意畢竟是生意,明白?”
“嗯,”我點頭,“情況和分寸我知道。”
“唉。”彩瑛喝了口茶,沉吟片刻,“如今這社會,做什麽事都困難得叫人折磨不堪。除非你有很多錢的投入,否則一切盡是些不着邊際。什麽時候,在金錢面前——包括生命的色彩和靈魂,這一切竟脆弱如附屬品般。”
我緘默,看着彩瑛。
“喂!呆子啊你!老看着我幹嘛?”這個高傲的女子神情回轉漫不經心的樣子。我淡然一笑,為她滿上面前的杯子:“喝茶。”
“每天生活在喧嚣的城市,有時候突然想消失來着。不要誰的打擾,關掉手機、關掉窗簾、關掉網絡、關掉燈光、停下思緒。”彩瑛聲線嘶啞的說着,安靜神情沒有了平時的漫不經心。她的臉龐在燈火闌珊處呈現出某種淡然的美麗。
“或許,我們總是不經意便陷入某種相對無言。”我說。
彩瑛不屑:“呵、很多時候所謂的相對無言,那不過笑話罷。沒有什麽是絕對;同樣沒有什麽是相對。”
我淡然。再次為她和自己滿上面前的茶杯。
牆上時鐘嘀嗒,向後劃近兩點。窗外的雪斷斷續續飄落,仿佛接近停歇的意思。我感到整個身心依舊異常地清醒,似乎預示着一個失眠的夜。
“我想我該走了!”我說着站起來。
“如若不困的話,躺在床上也只是躺着,怎麽,有必要?”彩瑛道。
“當然,必要倒不至于。”我說。
“那麽你?”
“瞧我不似無賴!”
“不至于。”彩瑛道,“不過,再見。”
“再見。”我說。
驅車行駛在馬路上,透過引擎悄無聲息安靜的同時能感受到路面落雪的無聲無息,我在這無聲的寂靜裏忘記時間地繼續驅車前行。迷離的霓虹燈與景觀燈漸漸熄滅下來的城市,身旁夜總會裏歌舞升平又紙醉金迷的聲浪此起彼伏;給人一種分不清身處城中是喜悅還是淪陷的淡然惆悵。一些酒吧前偶爾站着幾個搖頭晃腦的家夥,仿佛都是一些有思想的中老年人!
我推開一家酒吧的門,兩個酩酊大醉的單身漢正好走出來,嘴裏念念有詞地不斷吐着廉價白蘭地酒味,面目猙獰、渾濁的眼睛卻是無辜和唏噓。酒吧裏,影影倬倬。這兒逗留着各種各樣的人:西裝革履的紳士,着裝性感的女子、奇裝異服的長頭發青年、身着簡潔運動裝的單身女子、小醜模樣的醉漢。我在吧臺末端坐下,點了一杯果酒,很快的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