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以後不用裝了
第30章 以後不用裝了
下午兩點,準時開始爬山。
這座山叫白石山,以堆聚的山石潔白如玉得名。海拔不算高,徒步到山頂行程約莫三個小時,沿路都有石階鋪路,并不陡峭,山間樹木林立,冬日裏也綠意盎然,是難得的冬日旅行聖地。
剛踏上石階,黎棠剝了顆糖放嘴裏,沒舍得咬,一點一點把它舔化。
和他走在一起的李子初問他要糖吃,他從背包裏拿出一包薯片給他:“吃這個吧。”
“沒有糖了?”
“沒有了。”
“那你口袋裏鼓囊囊的是啥?”
黎棠立馬捂住口袋,護食似的:“這個不能給你。”
李子初“哈”了一聲,抄過薯片:“不給就不給,我讓周東澤給我帶。”
周東澤家裏有事,下午才能來,這會兒還沒上山。
黎棠擔心他跟不上大部隊:“這裏都沒有纜車,他能跟上我們嗎?”
李子初給周東澤發完消息,把手機往兜裏一揣:“這山才多高,你當都是你啊,跑一千米都費勁。”
黎棠差點心梗:“你最近怎麽……”
“越來越毒舌了?”李子初一貫的有自知之明,“可能是因為和霍熙辰那傻子相處久了,我不夠尖酸的話,他會以為我在誇他。”
莫名被秀一臉,黎棠更心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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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看他們倆又好起來,到底還是為他們高興。之前黎棠旁敲側擊地向蘇沁晗确認過,霍熙辰沒再追求她,那天在音樂教室外面只是偶然碰到,霍熙辰也不喜歡運動,逃課來着。
黎棠越想越無語:“那你倆前陣子都失魂落魄的,你還哭了——”
李子初往黎棠嘴裏塞了一把薯片:“往事不必再提。”
黎棠好不容易把薯片咀嚼完咽下去,重拾話語權:“那你頭發還留嗎?”
“明年開春再留。”
“那你們倆,進行到哪一步了?”
李子初差點被薯片噎住:“什麽哪一步?”
黎棠撇嘴:“你比我還會裝傻。”
“誰說你會裝傻?”
“霍熙辰……等等,你別轉移話題。”
“啧,變聰明了。”李子初眯起眼睛,“你怎麽會想到問這個?不會是蔣樓……嗯,有所行動了吧?”
不用想都知道,肯定是霍熙辰那個大嘴巴把黎棠和蔣樓的事告訴了李子初。
至此,四個人之間算是坦誠相見,毫無隐瞞的狀态。
但這種事,臉皮薄如黎棠當然說不出口,幹脆甩鍋:“是霍熙辰先問我的。”
李子初先是愣住,然後笑得不行:“這家夥,背着我瞎琢磨什麽呢,還不如直接來問我。”
黎棠就直接問李子初了,李老師不負所望,将自己所知道的理論知識傾囊相授。
見黎棠一副受教的表情,甚至已經摸出手機點開購物網站貨比三家,李子初提醒道:“這些應該是蔣樓去查資料學習吧,怎麽是你去準備?”
“這有什麽的。”黎棠說。
和蔣樓戀愛以來,幾乎都是黎棠主動,主動找他,主動約他,主動去他家,主動和他進入同一個冬令營。黎棠不覺得這有什麽,本來也是他先喜歡蔣樓,這份喜歡無論是長度還是厚度,都要比蔣樓對他的要多。
但他不介意。
再剝一顆糖放嘴裏,黎棠想,只要能擁有這份甜蜜,這份獨一無二的偏愛。
三點多的時候,行程過半,大部隊在山腰的平臺空地上停下休息。
春節前夕,山上游客不多,學生們一來就将冷清的平臺擠得滿滿當當,上廁所的,覓食的,還有拍照合影的,笑鬧聲伴着鳥雀啁啾在山谷中回蕩。
蘇沁晗和小姐妹們拍完照,來找黎棠合影。黎棠推脫說“我不上鏡”,蘇沁晗白眼一翻:“拜托,你的臉還沒我巴掌大,這叫不上鏡?”
不得已,被拉着拍了好幾張。蘇沁晗帶了拍立得,成像出來的照片上黎棠不是一臉懵逼就是滿臉寫着救命,用蘇沁晗的話說,有種被逼良為娼的寧死不屈感。
反觀那邊坐在山崖邊欄杆旁的蔣樓——他今天仍穿一身黑,山間的風吹動他同樣黑色的短發,露出那張線條清峻,堪比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臉,動态的畫面中卻有一種沉寂的孤獨感,或許源自他與身俱來的底色。
黎棠不相信他沒察覺到有多少人在看他,又有多少人在偷偷用相機拍他。他全無所覺似的,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裏,就足以成為一幅驚豔衆人的畫,讓人挪不開眼睛。
黎棠忽然有些後悔和蔣樓在人前“保持距離”。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如此小氣,男友被別人多看幾眼,他都感到郁悶。
更有甚者上去搭話,黎棠眼睜睜看着(2)班的一個女生在其他女孩嬉笑的推搡下被推上前,幾分害羞地撩一下頭發,坐在了蔣樓身邊。
“你一個人嗎?”女生問。
蔣樓聞聲偏過頭,看那女生一眼,又轉回來:“嗯。”
“你還認識我嗎?”
“認識,王妍。”
從男生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王妍彎起唇角,笑說:“我還以為你不會記得呢。”
女生正是高二開學之初,跟同學打賭輸了來向蔣樓表白,後來又打電話說她是真心喜歡他的隔壁班同學。
蔣樓記得,運動會的時候她還給自己送過水。
他沒接話,氣氛一時有些尴尬,王妍又起了個話題:“沒想到你會來參加冬令營,去年高一的時候,你就沒來。”
“嗯。”
“所以從看到你上車之後,我就一直在猜你這次為什麽會來,是為了什麽人呢,還是……可是也沒見你和誰在一起。”
王妍沒把話說全,故意留有餘地,去看蔣樓的反應。
然而蔣樓并沒有流露足以讓人窺見的任何反應。
他只是極淡地笑了一下。
這場景落在黎棠眼裏,只能是一種其樂融融,或者相談甚歡。
看得黎棠忍不住去摳手,又想刻意幹預這種不健康的自虐行為,連剝了三顆糖一起塞嘴裏,借以沖淡內心鬼祟升起的焦慮。
好在即将重新整隊啓程,而且周東澤追上了大部隊,給大家帶來了不少“補給”。
李子初拿到讓周東澤幫帶的糖,邊吃邊吐槽:“老周你是不知道,黎棠有多小氣,跟他要顆糖嘗嘗他都舍不得給。”
周東澤倒是一點也不驚訝,還是溫和地笑着:“如果是我很喜歡的東西,我也舍不得給啊。”
後半程的路比前半程難行。
随着傾斜角度變大,石階變得陡峭,對于不常爬山的學生來說,有幾處斷崖,需要有人在下面推一把,或者在上面拉,才攀得上去。
好在有體格健壯的周東澤在,輕松不少。周東澤先登上去,回身來一個個拉後面的人,再後面的負責把前面一個人往上推。
黎棠想等等蔣樓,有心掉隊到最後,然而蔣樓并沒有跟上來,扭頭往下看,依稀能看到蔣樓還跟那個女生走在一起,兩人似乎還在聊着什麽。
前面的同學已經依次上去,周東澤在上方喊:“抓住我的手。”
盡管有些猶豫,黎棠還是握住了周東澤伸下來的手。
然而他後面已經沒有人助力他上去,他只能靠自己,一腳踩在石階上,另一只腳去蹬旁邊的石壁。
沒想那石頭上覆了青苔過于濕滑,黎棠一腳落空,半懸着的身體往下墜,另一條腿支撐不住,猛地掉下來,膝蓋磕在臺階邊沿,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這麽大的動靜自是驚動了周圍的同學,連帶隊老師都過來了,大家七手八腳地幫着周東澤把黎棠拽了上來。
雖然這段崖壁并不高,就算掉下去也摔不死,黎棠還是被吓出一身冷汗。
被老師問到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黎棠忙說沒事。可一站起來,自膝蓋傳來的鑽心疼痛便直沖天靈蓋。
黎棠怕丢臉,裝作沒事走了好長一段山路。
後來還是周東澤發現他臉色不對,扶着他走了一段,臨近山頂時跑到前面跟老師打了聲招呼,帶黎棠去到最近的診所。
山上不比山下,所謂的診所也就是半間瓦房,裏面只有一位年輕的醫生值班。
好在根據黎棠腿部的活動情況,醫生判斷應該沒有骨折,只是破了皮,傷口有點紅腫,給擦了藥水開了消炎藥,就下班吃飯去了。
處理完傷口,黎棠着急站起來,周東澤讓他再坐會兒:“我已經跟老師說過了,晚上也沒安排什麽活動,不用急着趕過去。”
黎棠就又坐下了,手捂在紗布上揉了揉膝蓋,痛得直咧嘴,苦中作樂道:“我的膝蓋可能跟敘城及其周邊八字犯沖。”
想到上次在操場,黎棠也是摔到了膝蓋,周東澤不由得苦笑:“這次是怪我,沒有及時把你拉上來。”
“是我自己腳滑,怎麽能怪你呢。”黎棠說。
周東澤搖頭:“你不擅長運動,至少應該讓你第一個上去。”
黎棠想想都後怕:“我還慶幸我後面沒人,不然踩到別人就完蛋了。”
說着,他就催周東澤先走,“你先回去吧,別耽誤吃晚飯,中午那頓味道很不錯,學校這次下血本了。”
周東澤無奈道:“你就這麽怕麻煩別人?”
“不是啊。”黎棠下意識反駁,“是沒必要,這點小傷,我一個人坐會兒就好……”
“我知道。”周東澤忽然道,“你只是怕別人有負擔,你只是太善良。”
黎棠擡頭,看見周東澤用一種仿佛能将人洞悉的眼神看着自己,裏面似乎還醞釀着其他情緒。
心頭倏然一緊,黎棠大腦飛速運轉,開始思考是該轉換話題還是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場,會不會太刻意?
好在這時,診所的門被推開,屋內的兩人齊齊往門口看。
以為是醫生去而複返,沒想是蔣樓走了進來。
他把手中用塑料盒裝好的飯菜往桌上一放,在醫生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視線掃過黎棠,落在一旁的周東澤身上。
“不知道你也在。”蔣樓用理所當然的态度說,“只帶了一份飯。”
待周東澤離開,蔣樓上前去碰黎棠的腿,要看他的傷口,被黎棠扭身躲開。
黎棠警惕地往窗外看:“別……萬一有人。”
蔣樓本就平靜的眼神變得愈發沉冷。
他低聲開口:“怎麽,他可以碰,我碰不得?”
黎棠有些愕然:“……什麽?”
“你讓我不要在人前和你走得太近,怎麽他就可以?”蔣樓的語氣也變得森然,“是因為他對你有意思,你很享受被他關心照顧的感覺,對嗎?”
聽了這話,黎棠一時不知該作何回應,只是瞪大了眼睛,倒吸進一口氣。
他竭力保持鎮定,語速也盡量放慢:“周東澤在這裏,只是因為他是第一個發現我受傷的人,就在你進來的前一分鐘,我還在勸他先回去吃飯。”
“按照你的标準,這樣就算享受被關心被照顧的感覺,那你呢,你被那麽多女生圍着,被她們搭讪,難道沒有享受其中?反正你也沒有拒絕,不是嗎?”
黎棠頓了一下,深深地喘息,“可是你連我送的衣服都不肯穿,現在卻說是我不讓你走得太近……這幾個月來,到底是誰在主動,誰在舔狗一樣的往上貼?誰又總是愛答不理,像對待寵物一樣,高興了就笑着摸一下,不高興了就不接電話玩消失,讓人總是惴惴不安,讓人去猜你究竟在想什麽……”
說到最後,已經有些失控,幾乎是在責怪了。
“你怎麽能說出那樣的話?”黎棠呼吸微顫,“……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直到這一刻,黎棠才發覺,他在這段關系中并不像自己以為的那麽無所求,那麽不介意。他也會感到委屈,為對方飄忽不明的态度,為對方從未出口的一句“喜歡”。
更有一種矛盾的心情——分明是他要保持距離,可當他在操場上摔倒,在山崖邊受傷,還是希望蔣樓能立刻沖上來,想看到他眼神裏的擔憂,而不是像現在,連被質問都無比冷靜。
而蔣樓,仿佛被腦袋裏的一記重錘敲醒。
他也問自己,你在說什麽?
你又做了些什麽?三番五次地做出類似争風呷醋的事,說出如此刻薄而荒唐的話,這些真的在原本的計劃之內嗎?
下午王妍問“是為了誰而來”,已似一盆涼水潑在他頭頂。無論在何種關系裏,過分投入以至于有些谄媚的行為,就是極度危險的訊號。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關注對方的每一個表情和舉動,在意對方的心情?
剛才聽說黎棠受傷,他第一時間就想去找他。他甚至開始惱恨自己聽力受損,以致沒有在事發的那一刻就捕捉到前方的動靜。
然而可笑的是,他的左耳是在九年前被打傷失去聽力。他被送到醫院的時候,他孤零零躺在手術臺上的時候,他的監護人,他的母親,正在陪他親愛的弟弟,也就是面前的這個人,害他成為孤兒的人,彈鋼琴。
傍晚的山上大霧彌漫,外面的能見度正在逐秒變低,陽光被一絲一縷地收走。
讓蔣樓有種置身迷霧的茫然。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迷失其中,然後漸漸忘記初衷。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畏懼危象,讨厭不可控的事情。
僵硬的氣氛持續良久,直到蔣樓收回手,時間才恢複流動。
“既然這麽難受,那就分手吧。”
他并沒有回答黎棠的問題,而是直接下結論,聲音冷得像湖泊裏凍結的冰,“以後不用裝了,我們可以恢複到真正不熟的關系。”
餘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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