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迦樓羅13
迦樓羅13
所謂男女大防,在江溫魚這種人面前都是廢話。
師父胡秀秀撿到她的時候,江溫魚只是個嬰孩,連名字都是師父起的。随後就是長久的修行,直到師父離開。
人間的禮法對她并沒有深刻的影響。
更何況師父也沒有教過她人間禮法,因為師父本來就不是人。
胡秀秀在修仙界也是鼎鼎有名的高手,也是他一手創立的洛川宗。但少有人知道,前任洛川宗主的本體是一只狐貍精。
并且還是一只公狐貍精。
狐貍精教人修仙的确是有點怪異,但胡秀秀不是普通的狐貍精。據他所說,他修行已經快要上千年,曾經居住在洛川河畔,本來是一只作惡的妖怪,但後來被洛川主發現揍了一頓,從此修身養性誠心修煉,準備當一只狐仙。
他口中的洛川主,是洛川的河神,一條通體玉色的龍。五百年前因為犯了天條,被雷劈死了。
從此洛川再也沒有河神。
不過師父一向神神叨叨的,他的話江溫魚也就聽一半過一半。所謂千年修為,所謂洛川河神,說不定就是他編出來擡高自己的。
大妖怪經常這樣,當初可能只是一只雜毛狐貍,一只流浪病狗,可一旦有幸開靈智,幾百年歲修煉有成,成了一方大妖,就要給自己編造個傳奇的出身,不僅好震懾其他的小妖怪,自己說出去也顯得比較有面子。
在師父胡秀秀嘴裏,不僅當年點化他的是洛川河神,而且他和如今的九幽主君澹臺君還是舊時朋友。這個故事江溫魚更不相信了,所以也從來沒在澹臺君面前提過。
公狐貍精不如母狐貍精一般常常陰陽采補,但也不是忘情絕愛的。只是他嚴厲叮囑過江溫魚,她天資卓絕,不可在飛升之前洩了元陰。
受師父影響,她也喜歡俊男美女,閑來無事也撩撥過,只是都沒有進展到最後一步罷了。
現在聶郢是清醒的,自然不想那一天在舊公寓裏神志不清的時候用舌頭舔舐她的傷口,只是将她衣服解開,手掌彙聚靈力,輕輕按在傷口處,促使它愈合。
他并不與江溫魚解釋自己這超能力的來源,只專心手下的動作,神情凝重,不發一語。
見他并不掩飾,江溫魚索性直接發問:“你是妖嗎?”
聶郢沉默,江溫魚也沒有催促他回答。
半晌,待江溫魚身上的傷口已經結痂止血之後,将她的衣服重新合攏,才低聲回答:“我們自稱為羽族。若是從你們人類的觀點,說是妖怪也沒有錯。”
接下來的話,不等江溫魚發問,他和盤托出。
“羽族之人有弱有強,體弱的,與人類差別不大,只是容貌體能上更具有優勢;另外一部分強大的,則會有鳥類的特征,比如利爪,比如翅膀,比如遠非人類可比的五感,甚至能操縱天地間的靈力。”
哦,江溫魚算是聽明白了,他們這個羽族裏并不全部是鳥妖,厲害的才是妖,弱的就只是帶有妖血統的人。
她問道:“還有別的種族像你們一樣嗎?我是說有超能力的?”
她進入幻境之後好像真的沒碰見過什麽靈異事件,除了這個羽族。
“上古之時,除羽族之外,還有鲛族和獸族。”聶郢将她身上的被子往上拉了拉,蓋住脖頸,堆到了下巴:“後來随着人類繁衍生長,獸族最先消失。而後是鲛族,最後一位鲛族在千年前死去。”
聶郢本以為将她隔絕在外,就能當做她從來沒有牽扯進來過。可既然她已經踏入了危險,那就應該讓她全都知道。
“可是我只見過你一個人有翅膀。”江溫魚目光灼灼地看向他的背後,那雙黑色羽翼已經收了起來:“其他人好像都只有爪子,并且也沒看出來他們有什麽靈力,跑的也沒那麽快,追我半天沒追上。”
她舉一反三地說:“所以你又有翅膀,又有爪子,還會用靈力治傷,你是不是羽族最厲害的那一種?”
“大祭司比我更厲害。”聶郢略微別過臉去,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
他還從來沒有得到過這樣直白的誇贊,這讓他有些尴尬,又有些羞赧。
“現在羽族內部鬥争激烈。”他幹巴巴地轉變話題說:“大祭司仇恨人類,也不願羽族與人類通婚,主張羽族隐世獨居。而聖女認為,在當下社會隐世獨居只會加劇羽族的消亡,她認為我們應當融入人類社會,獲取人類的資源。”
頓了頓說道:“我是聖女的屬下。”
江溫魚想了想:“那天在廢棄工廠裏圍殺你的人是大祭司派來的吧?還有今天來殺我的人也是。”
“不一定。”看着她仰起小臉,目光炯炯有神,臉上還沾着樹林裏的灰塵,下意識就想要伸手抹去。
但卻在碰觸之前回過神,收回了手指,在被子的遮掩下握緊。
聶郢聲音和緩:“以大祭司的性格,應該不屑于向女人小孩下手,尤其是專程派人來暗殺,更加不是他的風格。今天的人是誰派來的,連我也不敢認定。現在大祭司和聖女之間對立,長老們各懷鬼胎,今後你要多加小心。”
大祭司是個作風正派的直男癌,江溫魚在心裏下了定義。
“不過你也無需太過憂心。”聶郢頓了頓:“我會查清這件事是誰指使的,不會再有下一次了。”
“這樣聽起來,你們羽族的糾葛還蠻多啊。對了,你為什麽會在這裏當周琪的經紀人?”江溫魚從被子底下伸出手指,悄悄碰了碰聶郢的指尖,想要看他會不會像貓的肉墊一樣彈出爪子。
聶郢察覺了她的小動作,捉住她的手又塞回到被子裏去:“別亂動。”
“周琪是羽族和人類的混血,被大祭司一脈視為應當被清理的對象。”聶郢解釋道:“她向聖女祈求庇護,所以聖女派我來保護她。”
這樣聽起來,聖女這個人還是蠻好的。江溫魚做了一個簡單的區分,大祭司是反人類一派,聖女是親人類一派。
聶郢拍了拍被子,以示對小姑娘的安撫:“睡吧,折騰一夜你也累了。”
“不行。”江溫魚一直忍到現在就是想要從聶郢那裏聽到更多的信息,現在交流結束,她再也忍不下去了,一下子坐起來:“我要洗澡。”
修仙者身上很少沾染塵埃,哪怕沾上,一個洗塵決就能搞定。哪裏會像現在這樣滿身血泥草木屑?
身上髒兮兮地睡覺,那根本是不能忍受的事情!
江溫魚說出之句話之後,聶郢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他似乎剛開始意識到,和一個人類少女共處一室的不合适……他甚至找不出一件能供她換洗的衣服。
翻了半天,在衣櫃下面的抽屜裏面找出一套新的純棉背心和短褲。幸好去年換季的時候他直接買了十套一模一樣的,所以現在還有存貨,勉強化解他此刻的厄難。
聖女和金目君各有各的勢力,自然享有供奉金屋碧瓦錦衣玉食。可聶郢的确是沒什麽收入的,平日裏只能在為聖女執行任務過程中撈得少量的金錢。
因此他平常的消費渠道,也主要是快銷品牌。
江溫魚雖然有些嫌棄,但也沒有挑剔了條件了,抱着衣服走去盥洗室,不一會兒就響起嘩啦啦的水聲。
聶郢坐在床邊的沙發上,距離盥洗室十幾米遠,卻覺得那水聲格外清晰,仿佛響在自己耳側。他不知不覺地全部注意力都放在那個方向,竟然比身處聖女房間被她暧昧觸碰時還要緊張。
跟随在聖女身邊久了,他很擅長分辨人的情緒——包括自己的。
擡起手按上腹部今日剛劃開的傷口,試圖讓疼痛使自己清醒。他有什麽資格去迷戀一個人類女孩?他這條命都不是自己的,他的存在只會給她帶來厄難。
黑色迦樓羅,第一次承認自身的不祥。
“你受傷了?”不期然,盥洗室的門被推開,江溫魚帶着一頭濕漉漉的頭發看過來。
從這個角度,能看到他腰腹位置流出的鮮血。江溫魚有些懊惱,剛才一直讓他耗費靈力為自己治傷,卻沒注意到他也受了傷。
應該就是救她過程中被那三個殺手留下的吧?
“沒關系。”不知為何,聶郢的态度比剛才更加冷淡,随手拿了一件外套遮住傷口。
男士背心是純白色,頭發上濕漉漉的水珠落下來沾染得半透明。短褲過于寬大了些,褲管下一雙筆直嫩白的腿,冰肌玉骨。
聶郢覺得,有什麽在燃燒着他的神經。
江溫魚走到他面前,猶豫地伸出手說:“那個……要不然你再喝一點我的血?”
聶郢卻猛地站起來,厲色道:“我羽族是光明生物,不是惡心的吸血鬼!”
他怒氣沖沖地離開了卧室,不知道去哪裏。
江溫魚被他這一出弄蒙了,不解地撓了撓頭:“發什麽瘋。”索性也不理會,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頭發,倒頭就睡。
臨睡前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還沒有告訴聶郢,但實在是困倦極了,天邊朝陽已經開始發出亮光。
——算了,明天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