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花落難尋
第二十九章花落難尋
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花開易見落難尋,階前愁煞葬花人;獨倚花鋤淚暗灑,灑上空枝見血痕。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豔骨,一抔淨土掩風流;質本潔來還潔去,強于污淖陷渠溝。爾今死去侬收葬,未蔔侬身何日喪;侬今葬花人笑癡,他年葬侬知是誰。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遲暮。自從與他離別後,她日晚倦了梳洗、遲了裝扮。年輕女孩子哪有不愛打扮不愛美的呢,只是花開得再盛,心中渴盼的賞花之人未至,不過是徒增傷悲罷了。
今兒梳頭時,寄語無意中發現自己的發絲叢中添了一根銀白色的頭發,她才二十五歲啊,還未來得及熱烈綻放就已經開始衰敗了嗎?不知從何時起,她變得多愁善感,經常傷春悲秋、顧影自憐。
問君可有識得她芳蹤?三年過去了,賞花人再不來,恐怕就真的只能無花空折枝了。
今年冬天,荒蕪國大部地區爆發了極為罕見的雪災,帝京是重災區。不少房屋和橋梁被壓倒,百姓流離失所、家破人亡;大批農作物和牲畜被凍傷或凍死,人們缺衣少糧、饑寒交迫。國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朝廷下诏赈災,對于死無親屬者官瘗之。
到了春天,又現氣象災異。四月份,先是下了一場雷暴雨,緊接着第二天氣溫驟降,大雪紛飛。史家稱,“既已雷電,則雪不當複降,皆失時之異也。”
如此怪象,在民間被視為世界末日來臨的前兆,對之大家衆說紛纭。
寄語尤為偏愛陰雨天,這日黑雲壓城,滿地潮濕,大雨将至。
她無所事事地在街頭閑逛着,起初只是小雨點,濕潤的空氣令人倍感神清氣爽。然而很快雨就越下越大,一陣風呼嘯而過,裹挾着細密的雨點,嘩得一聲結結實實地打在身上,淋濕了頭發,淋濕了衣衫,她不得已地撐起了傘。
她全程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并未留意周邊有何異動。師父,我多想再見您,哪怕匆匆一眼就別離;師父,我多想再見您,至少玩笑話還能說起。若一切都已雲煙成雨,我能否變成淤泥,再一次沾染您…
“快抓住她!她就是魔女!”巷陌裏猛然傳來了一個老婦的喊叫聲,随之一群兇神惡煞的壯漢從裏面沖了出來!
寄語一驚,尚未來得及反應,她已經被人用大大的麻袋罩住,而她的雨傘被折斷、被踩踏後破散在一旁,凄凄慘慘。呼吸不暢,暗無天日,恐懼讓她本能地大呼、掙紮。她的反抗更加惹怒了這些自私殘暴的刁民們,他們幹脆直接把她砸暈過去。
“怎麽處置?”其中一人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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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強行違背天地法則,致使天降災禍、生靈塗炭,其罪當誅。”一大爺義正辭嚴地說。
“可憐我兒啊…本是該娶妻生娃的年紀,兩年前被抓去充軍從此一去不返啊,留我一人可怎麽活啊。”老婦人哭哭啼啼,“都是此女造的孽,今日必須為我兒子報仇…”
原來,幾年前,北方的荒誕國聽聞中原有培育雪蓮花的法子,便特派使臣帶着豐厚的寶物前來京城。名為朝賀,實為取經。君逸然并非吝啬之人,他把施法的咒語和方式皆盡數告知,同時也再三聲明想要成功實施并非易事,須得心無雜念才是,使臣心滿意足地返回了。一年後,果不其然,當地無一人能做到讓花種發芽,他們部族的首領安迪勃然大怒,一口認定是受到了蒙騙,于是借此為名起兵南下,幾年來頻繁攻打中原。既要打仗,就總要征兵,而征兵就會使得多少個家庭歷經生死別離之痛。百姓們不分青紅皂白地把這些都怪到葉寄語的頭上,把她當做罪魁禍首。
寄語一心為國為民,何罪之有?且把此類江山社稷之大事清算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子,算什麽本事?
“對!殺了她!殺了她!”衆人異口同聲。
“據說魔女具有不死之身,怕是只有火刑才能徹底地消滅她,讓她永世不得再生。”一位似乎懂不少東西的老頭兒應聲道。
等寄語蘇醒過來時,天已放晴。她發現自己被高高地綁在一根柱子上,動彈不得,腳下的四方堆滿了幹草和幹柴,不遠處站滿了圍觀的群衆。他們在等,快了,只待正午時分太陽最毒的時候,就可以用大火燒死這個禍國殃民的女人了。
寄語此刻是什麽心情呢?她不明白為什麽這些百姓個個對她都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樣子。只是她不想死,還沒等到賞花的那個人,花就要凋謝了嗎?不過轉念一想,死未嘗不是一種解脫呢?把生命定格在最好的年歲似乎也是個不錯的結局吧。她快速地把與他曾經留下的美好回憶在腦海中過了場電影,安然地接受命運的安排。
當石柱的日影指向了正北方,伴随着一聲“點火!”人們紛紛往過扔着火把。
火舌一下子竄得老高,烈火熊熊燃燒着,濃煙滾滾翻騰着,柴草噼啪作響着,很快寄語就被火海所包圍,火浪沖着這個柔情似水的姑娘張牙舞爪、耀武揚威。她感到皮膚被炙烤得疼痛難耐,煙霧嗆的她睜不開眼睛,還劇咳不止,随後她的意識漸漸地模糊起來…
“師父。”她用殘存的氣息道出了這世上最動人的兩個字,只有口型,沒有聲響。
許是聽到了她的呼喚,君逸然飛奔而來,再飛身躍起,在一幹人等的瞠目結舌下,把她從冥王的手中解救了出來。他輕柔地擁她入懷,像是怕弄疼了她似的,而後深情地吻在她的眉心,“丫頭,為師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她朝思暮念的那個人啊,此刻就在她的身邊,她卻一時處于不省人事中。
十分鐘前,下人來報,一白衣女孩兒在街口被一幫暴徒當衆處以火刑。君逸然一瞬間從未有過的方寸大亂,程成為他備好了車馬,他不用,親自揚鞭策馬,風馳電掣而來。
幸而,一切還來得及。
此時此刻,皇甫嵩躲在一邊的車廂內掀開簾布的一角,看君逸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葉寄語救走。
“不是說過不讓你傷害她嗎?”君沐烨憤憤地質問他。
“我這麽做是為了誰啊?”宮相一臉無辜,“欲成大事者,最忌諱一個情字,你莫不是真的對那姑娘動心了吧?”
君沐烨撇過頭去不說話。
“我這瞅來瞅去,天底下唯有那丫頭算是你父王的一根軟肋吧,只要殺了她就能徹底地摧垮君逸然的意志,如此我們便可不費一兵一卒地将這天下收入囊中,何樂而不為呢?”宮相裝模作樣地嘆氣,“你狠不下心來,只有我幫你做喽。”
“別廢話。”君沐烨惱怒,“要取這天下另想別的辦法,你要再敢動她休怪我對你不客氣。”語罷拂袖而去。
皇甫嵩對着他離去的背影啐了一口,鄙棄道,“一根繩上的螞蚱而已,擱我這擺什麽少爺架子。”
原來天意是讓她在不期然間與他再會,證明哪怕久到地老天荒,證明哪怕紅顏不複從前,故人的心,一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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