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伴君起舞
第十二章伴君起舞
秋意漸濃、漫灑蒼穹;涼風瑟瑟、木葉蕭蕭。稻田上翻滾着金黃色的浪濤,今年糧食的收成甚好。
如此澄淨又略顯蕭索的秋相對而言總是很短暫,就好像只是作為夏蟬冬雪間的一個過渡季一晃而過。随着白晝的時長一天短過一天、雨水的溫度一場寒過一場,距離葉寄語參加新一輪的大學院升學考試的日子也越來越近了。
這段日子裏,寄語的備考工作在緊鑼密鼓地高強度進行中,只要醒着的時候有一刻鐘沒在學習她就感覺像是在犯罪。她一面打起了精神生怕會因為什麽不可控的原因使得弦斷掉,另一方面又吸取了原來的教訓而努力地調整心态。她今年找到了一個很管用的緩解緊張情緒的方式—練琴。正如亞裏士多德所說的,音樂具有很強大的淨化心靈、宣洩壓力的作用,彈鋼琴讓寄語感到全身心的舒暢和放松,學習的效率也因此大大提高。
當然這最首先要感謝的人自是她那手把手教會她彈琴的師父。在鋼琴的教學上,君逸然依舊是一絲不茍、近于嚴苛。可以經常看到這樣的場景:琴凳上的女孩兒被訓得哭紅腫了雙眼,而身後那位手執棍棒、雙臂交疊在胸前的男人卻望着她不自覺地勾起了嘴角,只若稍有差錯,棍棒加身的聲音必會如期而至。不過也多虧了男人這種精益求精的态度,寄語能夠在最短的時間內實現在樂海中自由遨游的渴望。
眼看着冬季的降臨,考試日期進入了倒計時。君逸然給寄語從頭到腳、從裏到外都置辦了厚厚的冬裝,當然衣物大多還是白色系的,因為這孩子穿白色着實好看,纖塵不染、高貴聖潔的感覺。只要不在授課的時間,君逸然對寄語大都是溫溫和和的,在她的飲食起居上也格外地關照,偶爾還會跟她講述一些自己的經歷來鼓勵她、寬解她。
佩雯的廚藝越發地精進了。每日夜裏寄語學習到挺晚,總能吃上一碗熱乎乎的冰糖雪梨粥或是紅棗銀耳粥之類的作為宵夜,有很好的安神養氣之功效。寄語也總不忘勞煩她多做一碗,給君逸然送去。可能是天冷的緣故,毛毛不似前陣子那般活潑好動了,整日裏懶懶的、蔫蔫的,倒也乖巧得惹人憐愛。
關于考試,老蘇伯說得更為直接,他說寄語只要穩定發揮,必定勝券在握。
考試的前一天,下了一場十年難遇的大雪。再有幾天便是元旦了,因此大家都說這是瑞雪豐年的好兆頭。
午後,雪花還在紛紛揚揚地落着,似天上的精靈在争先恐後地降臨人間。天地間早已渾然,玉樹瓊枝、銀裝素裹,仿若置身童話世界。如此壯觀的景象,看得寄語心花怒放。
“我們出去堆雪人吧!”佩雯跟寄語一樣愛玩的性子。
“好啊好啊,正合我意!”寄語規劃的複習任務早已全部完成,上午她把考試要帶的用品逐一做了檢查後,此刻呆在屋裏正悶得慌。握在手中的書本遲遲沒有翻過一頁,佩雯的話剛好給了她一個大大的臺階。
說走就走,于是姑娘們開始穿衣戴帽,包裹得嚴嚴實實後就準備出門。
“汪!汪!”毛毛沖她們喊叫,很明顯在表達着某種不滿。
“啊?哈哈,怎麽忘記你了呢!你長這麽大第一次見到下雪,一定很興奮吧!”寄語把毛毛抱起來裹進了自己的鬥篷中,只露出了個小腦袋。
剛走到大門口,夾雜着冰絲的冷空氣就撲面而來,并不覺得多冷,反倒有種全身通透清爽的感覺,合着一縷若有若無的梅花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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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毛用腦袋蹭了蹭寄語的下巴。
“好吧,但是你不可以跑得太遠哦。”寄語蹲下。小家夥剛一着地就一溜煙兒地跑開了,在雪地上留下了一長串梅花形狀的小腳印,如此起碼跑不丢了。
茫茫雪域上,兩個少女的歡欣雀躍程度一點也不比毛毛低,她們跑着、笑着、打鬧着,任雪花在發絲中結成了冰晶,任雙手在雪水的浸泡中幾乎失去了知覺。
雪下得真的很大,才一會兒功夫,一個白白胖胖、圓圓滾滾的雪人就已初具輪廓。
“好像還少了點什麽…”佩雯咕哝着。“對了!我回去拿紐扣和胡蘿蔔!”
“那我去折兩個樹枝?”寄語總不能讓佩雯一個人忙活,自己也得做點什麽才是。
“好,那姑娘當心啊。”佩雯說着便往回跑了。
樹枝…不遠處倒是有幾棵大樹,此時光禿禿的枝幹上因有了白雪的點綴,顯得不再那麽單調枯槁。這枝條倒是很合适,就是略高了點。
寄語用力地往上跳,試圖夠到最下面的那根枝條,可都只是指尖剛剛碰到就回落,抖落了零星的雪花。
寄語不甘心。這一次,她鼓足了全部的力氣奮力一躍,終于抓住了!可就在她落地的時刻,腳下一滑,整個身子直直地向後仰去,握着枝條的手松開,樹枝因受到力的作用猛地回彈,整棵樹劇烈晃動,震得樹上的積雪四散。
預料中的冰冷和疼痛并沒有,她反而落入了一個暖暖的、香香的懷抱中。熟悉的溫度,熟悉的味道。
“師父…”寄語下意識地喚。
她站起來,頗有些狼狽。
“我們堆雪人…所以就想…樹枝…”寄語越說聲音越小,到後面完全聽不清了。
君逸然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會兒,然後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她的腦門,道:“就知道你成天不安分。”用的是寵溺的語氣。
寄語一個踉跄,用手背揉着頭不說話,那樣子很像一個剛受了委屈的小怨婦。
“把這個換上。”君逸然遞過了一件雪白色的鬥篷。
寄語這才發現,她身上的這件鬥篷已經濕了大半,上面還布滿了星星點點的泥漬。難怪她覺得冷。
在君逸然的幫助下,她以最快的速度換好了衣服,系緊了領口。君逸然拿來的這件鬥篷既暖和又好看,面料上印着蓮花圖案的暗紋,帽子上還有一圈狐貍毛作為裝飾。寄語穿上後好似一只晶瑩透亮的白蝴蝶。
“走吧,別繼續摧殘這無辜的樹了。”君逸然說着拉過了寄語的一只手。
“可是,我們的雪人…”寄語還是不死心地回頭張望。
“已經弄好了。”
啥?弄好了?待寄語跑近一瞧,雪人的眼睛鼻子都已經到位了,身子兩側分別插了一根糖葫蘆,這麽一修飾,整個雪人就變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了。
寄語半張着嘴,“這些是您拿的?”
君逸然挑眉,“在窗子上看到,就順便拿過來了。”
順便 ?!寄語汗顏,這糖葫蘆怎麽也順便不了吧…算了,師父有心了。
“陛下?參見陛下。”佩雯在廚房裏好不容易找到了半截胡蘿蔔,正一路小跑趕過來,看到了君逸然後有些訝異,這大冷天陛下怎麽出來了。不過随即她就會心一笑,姑娘在這裏嘛。
“那個…佩雯啊,雪人已經做好了。麻煩你去把毛毛找回來,別讓它凍着了。”寄語的神态和語調有點點不自然。
“嗯,好的。”佩雯也很識趣地不打擾他們。她接過了那件換下來的鬥篷後就去尋找毛毛了。
“還冷嗎?”君逸然問她。
寄語搖了搖頭,這衣裳足夠保暖。
“有沒有興趣走走?”君逸然又問。
寄語嫣然一笑,點頭。
君逸然身着一襲黑袍,絕色的姿容如水清透,風華絕代。
遠遠望去,一男一女,一黑一白,與四周如夢如幻的雪景契合得恰到好處。他們走得很慢,好像來人間游歷的逍遙神仙,随意定格都是一幅極美的圖畫。
行至坑窪處,君逸然會伸手輕輕攙扶住身邊的女孩子,然後再松開。
雪地難行,他們并未走得太遠,也僅是走到了那片荷塘,那個專屬于他們的荷塘。
大雪依然下得熱烈,地上已然是幾寸厚的積雪。可這片寂靜的蓮池中,蓮花照舊開得絢爛,亭亭袅袅、婀娜多姿、美豔絕倫,這本不該是蓮花盛開的時節。雪花落入池中,瞬間被融化,彙聚成了若有若無的薄霜,浮在水面。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世界安靜而沉寂。
“雖生為夏花,卻可在一年四季中綻放。”不知道君逸然是不是說給寄語聽的。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這是對蓮的頌歌,亦是對蓮的絕唱。
“陛下,您要的東西都備好了。”程成搬來了一張低矮的小桌子,兩個小凳子。桌子上面擺着兩壺酒、兩只玉碗、一個柴盒。又在不遠處堆放了幾根木柴,上頭放置一白瓷柴盆。
寄語跟程成的目光相接時,二人對視一笑,作為致意。然後程成就行了禮轉身離開了。
“您這是…要喝酒??”君逸然的行為經常讓寄語摸不着頭腦。
“将士出征前通常要飲酒助威,今日咱們也附庸風雅一回,給你助助興。”君逸然淡淡道。
“…”寄語看着他蹲下,用柴盆舀了一些雪進去。又劃亮了一根火柴,點燃了柴火。再把酒壺放入盆中一并放在火上燒着。
完成了這一系列動作,君逸然朝寄語笑,輕輕地說:“稍等。”
不知怎的,寄語望着他那明媚的笑容,一陣目眩神迷。
未幾,盆中的雪開始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
二人坐下,将壺中酒傾倒入碗。
梅花煮酒雪初沸。他們從沸雪煮酒,再到把酒碰盞,謝君伴。
“小丫頭快要出師了啊…”君逸然沉吟。
濁酒入喉,甚是辛辣。
出師?怎麽可能?才不到一年的時間,對也就是這不到一年的時間,君逸然,這個世上她最敬重的人,早已深深地融入了她的生命,成為了她活着的唯一精神支柱。她對君逸然的依戀,就像魚兒離不開水,就像花兒離不開土壤,就像大地離不開陽光。她才不要出師!
她是貪心,可也只貪心他一人。
為的是,這割舍不斷的師徒情。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賴不掉的。”葉寄語沒想到有一天她也會搬出這封建教條來說事。
“呵呵。”君逸然笑,“這小丫頭別的本事沒學多少,黏人的本領倒是越來越強了。”
“您是認真的嗎?您曾經說過不會不要我。”每涉及到這種話題,寄語都感覺自己害怕得喘不上氣。
“我當然記得,你永遠都是我寵愛的小徒弟。我只是說你大了要出去闖自己的天地了。”君逸然的話總算讓寄語一顆懸着的心放下了,幸好他在這種她最敏感的事情上總能給她一個堅定有力的承諾,不至于讓她為此日夜憂懼。
“可是我想一直陪在您身邊。”天命輕狂不休,她本該似孤鴻一游,可怪人間盡是多情人鬼愁。
“不管你身在何處,師父都會永遠祝福你的。”即使有一天他成為了千裏故人,對她的心意也絕不會改變。
“師父,我也祝您。同天地之矩量,齊日月之輝光;永貴尊而無極,等年壽于東王。”說完,她笑着舉起碗一飲而盡。
其實還有一句話她藏在心裏沒有說:河山萬裏,誓與君同守。
“大風起兮雲飛揚!威加海內兮歸故鄉!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借着酒勁,寄語起身高聲吶喊,就像喊出戰歌一般。
君逸然帶着笑意看着這個難得能夠如此開懷恣意地、無所顧忌地宣洩着自己內心的女孩子。
這酒度數其實并不高,溫過之後,入口更加甘醇,不但能暖胃,還可以起到些許放松身心的作用。給此時的寄語喝再合适不過了。
“天下英雄者,惟師父與寄語耳!”這丫頭有點興奮得忘形了。
喊着喊着,寄語竟翩然起舞。腳尖落在銀白色的雪地中,雪花也随着她的動作在半空中不停地飄舞。女子白衣勝雪、墨發如瀑。雪花漫天飛舞、輕盈飄逸。
翩若驚鴻,宛若游龍。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
君逸然取出笛子,吹起了一段美妙的音樂,伴她舞蹈。
樂曲的主旋律淳樸而親切,勾勒出少女溫婉、美麗的形象,又似是男主人有不盡的話語想要對她訴說。随後的曲調變得愉悅而流暢,如同是少女那明朗歡快的語調以及男主人那深沉熱烈的心曲。接着曲中的情感繼續層層推進,仿佛是男主人在對少女做出某種堅定、有力的承諾。最後音樂逐漸輕柔,好像是在傳達他們二人相處時的幸福感受,在這種幸福中,樂聲漸漸彌散。
清輝柔美,音樂動人。傾城一舞,世間難尋。
“師父師父,這曲子真好聽。我可以用鋼琴把它彈奏出來嗎?”
“當然了,這是專門為你寫的曲子。”
“真的嗎,那這首樂曲叫什麽名字啊?”
“《獻給寄語》”
這首樂曲是君逸然用心為寄語譜寫的,表達了他對她的深情與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