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嚴師高徒
第十章嚴師高徒
證書考試這一過場戲至此已畢,寄語也很快調整好了狀态,她不能松懈,因為重頭戲還在後面催促着她奮力向前。不過今年的寄語已經有了比較堅實的底子,又得老蘇伯指點迷津,因此複習起來頗為得心應手,她也可以抽出一部分時間用于培養一些其他的興趣愛好,比如…學習鋼琴。
君逸然那邊,朝堂上的一番風波剛剛過去,目前轉入了暫時的平穩期。千裏之外的邊塞也頻頻傳來捷報,這讓君逸然寬心舒暢不少。
“确定要學?以你現在這個年紀早已錯過了學琴的最佳年齡段,骨頭已經不似那般柔韌靈活。這意味着如果你要學将會比別人吃更多的苦,即使是這樣,也可能很難達到你所預期的那樣。而你一旦做出了決定,就沒有再反悔的餘地了,不管是咬着牙還是流着淚都必須堅持下去。當然,現在放棄還完全來得及。”君逸然站在鋼琴邊,一只手臂随意地搭在琴上,他毫不留情地指出寄語需要面對的現實狀況。
寄語不明白君逸然為什麽要跟自己說這些。如果君逸然不想讓她學,那為何要早早地就送給她一架鋼琴?如果他希望自己學,那說這些話的意義又何在?難道說是怕她堅持不下來?可是君逸然應該知道她絕非那種怕苦怕累的矯情的女孩子,如此說未免太傷她的自尊心了。
“我想學。”寄語沒有多說什麽,她不介意付出加倍的努力,她也不在乎到底能練到什麽樣的程度。她只知道,她現在想學,這就夠了。她自己做出的選擇,即便再艱難,她也甘之如饴。
“跟我學,我可是很嚴厲的,要有心理準備哦。”君逸然明明笑得溫潤,可就是讓人想要抓狂。
識五線譜、識黑白鍵,這些對寄語來說易如反掌,僅僅一節課的時間她就做到很快速準确地對應了。接下來是對保持手型、靈活運轉手腕、還有增強手指力量等基本功的反複訓練,君逸然說得沒錯,雖然她的手指修長,但是腕關節、指關節确實比較僵硬,尤其是無名指一開始幾乎擡不起來。為此寄語不惜二十四小時地練習,即使是晚上躺在床上她也在努力地做高擡指,這一過程不僅枯燥乏味,而且長期往複使得她的整個手臂酸痛麻木,這些苦楚寄語都一一忍下了。
待到寄語的基本功達到了君逸然的要求後,她終于可以上手彈琴啦,這距離她想象中的自由演奏更近了一步,寄語是很開心的。但是實際遠沒有那麽簡單。
從各個曲調的音階到初級的練習曲,這些看似容易的東西其實蘊含着一首複雜的曲子所構成的最基礎的要素,只有基礎過硬,才能做到融會貫通、游刃有餘。如何變換指法、如何控制輕重、如何把握節拍、如何配合雙手,這些都需要一次又一次機械地重複後形成肌肉記憶,沒有任何捷徑可走。
“放松!”伴随着君逸然的厲喝聲,一棍子呼嘯着風落在了寄語的手臂上,立時一道紅痕浮現。
寄語一聲痛呼,本能地停下用手捂住傷痕。
“繼續。不要停。”君逸然并沒有什麽要憐香惜玉的意思,依舊板着臉命令道。
眼淚湧上了眼眶。倒不是因為疼的,而是委屈的。
寄語從前陣子開始,染上了用手臂發力的壞習慣。用手臂的力量彈琴,動作幅度大,整個人顯得特別僵硬而且難看,更是無法靈巧地帶動手指變換位置,這是彈琴的大忌。寄語倒是知道要控制,可是彈着彈着,她的注意力就完全集中在琴譜和技法上了,不知不覺中手臂又繃緊了。
君逸然不知道從哪裏搞來了戒尺和藤條,這王宮之大,還真是無奇不有。但凡寄語稍稍有要繃緊的跡象,藤條總會及時地準确無誤地咬上她的手臂。此時尚處于暮夏,寄語穿着短袖的睡裙,不一會兒她的兩只手臂上就橫七豎八地布滿了紅痕。藤條這玩意,韌性極強,打在身上會很痛,但不會傷及筋骨。
Advertisement
君逸然提着藤條站在身旁,寄語不敢停下,哪怕稍稍揉一下傷處,她含着淚一次又一次地重複着這些早已爛熟于心的調子。她第一次見到如此不盡人情的師父,如果是她怠于練習或是精力不夠集中還是別的什麽大錯,她都甘願領受任何責罰。可是現在,她明明已經盡最大努力去做好了,她的付出君逸然是知道的,可是他卻視若無睹、冷酷至斯。
彼時的寄語只覺得憋屈,但其實過後的她非常感激命運給予她這樣一個,願意一直執鞭于身側、在她疏忽大意的時候用最簡單粗暴卻又最有效的方式提醒着她、鞭策着她的人。
“下節課,我不希望再看到你犯這個毛病。”君逸然冷冷地說。
“知道了。”寄語抹了一下眼睛。
“委屈?”君逸然問。
“沒…我知道您是為了我好…”寄語低聲說。
“看着我。”君逸然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寄語擡頭,她看見君逸然的眼睛裏面藏着一片星河。
“你的努力師父都看得到,我也心疼自己家的丫頭啊,只是不用這種方法你要到何時才能記住并改正呢?”他的語氣複柔柔。
“嗯…”寄語又抽了一下鼻子。
那天晚上,君逸然遣人送來了上好的傷藥,寄語自己随意地抹了幾下。其實也就當時疼,現在早已沒了痕跡。
這之後,君逸然繼續奉行這種野蠻的教導方式,比如現在:
“剛才這首曲子,你一共彈錯了三個音,錯的地方我已經用鉛筆标出來了。錯一個音十下,伸手。”君逸然坐在一旁,拎起了戒尺。
葉寄語也習慣了他的授課風格,雖然不情願,但還是癟了癟嘴依言把手伸了過去。
他寬厚的大手抓住了她細膩的指尖,他手上的薄繭摩挲在她柔軟的肌膚。在指與指的觸碰中,君逸然熾熱的溫度沿着她的神經和血液如暖流般闖入她的意識、她的心間。寄語尚來不及多想,戒尺已毫不留情地雨點般砸下。疼,鋪天蓋地的疼。寄語強忍着不發出聲音,因為她不想讓君逸然因此而生發出更多的不舍之情。
“重彈。”君逸然身體力行地教會她萬事要高标準、嚴要求。
嚴師出高徒。在君逸然如此嚴格地教導下,寄語的琴技進步地飛快。才一兩個月的時間,寄語已經可以試着彈奏大師的曲目了。她在不斷地努力着一點點向君逸然靠攏,現在已經初見成果了,她別提有多快活。
可惜寄語寶寶并沒有繼承到她母親的音樂天賦,她的節奏感極差。簡單的曲子還好,一到這種複雜的曲子就原形畢露,整曲下來節奏忽快忽慢,更為令人頭疼的是她自己意識不到。君逸然想了很多種方法都收效甚微。
鑒于節拍器對寄語來說就是個擺設,君逸然只好親力親為。他的手掌一下一下地拍打在鋼琴的側檐,試圖矯正這混亂的節奏。
“對,對,就是這個速度,保持住。”
每到寄語又要變慢或是變快的時候,他就會加重拍打的聲音。
這一聲聲均勻有力的拍打,不僅僅是在琴上,更是在她的心上。直到她看到他的掌心因為長時間的用力拍打而變得通紅腫脹,
“我是不是不适合學音樂?”她問。
君逸然只是淡淡地答複:“有天賦固然是好,天賦不足時亦可通過後天的努力彌補。”
直到後來,寄語已經能夠自己譜曲了,她依然記得君逸然給她寫在書前面的話:
“領悟得很快,師父很高興。希望你能保持對鋼琴的熱愛,它是你知識結構中的重要因素。”
青春是段跌跌撞撞的旅行,擁有着後知後覺的美麗,來不及感謝是你給我勇氣,讓我能做回我自己。也許當時忙着微笑和哭泣,忙着追逐天空中的流星,但人不會理所當然地忘記,是誰風裏雨裏一直默默守護在原地。那為我對抗世界的決定、那陪我淋的雨,一幕幕都是你,一塵不染的真心。
遇見他的注定,她會有多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