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北狄公主（一）
北狄公主（一）
“初一，殿下有事尋你，你快收拾下随我出去。”初一剛歇下，就看見石榴拿着塊上好的皮子進來，頓時眼睛一亮，“這是給我的？”
但是，初一馬上想起先前三皇子說的話，剛伸出去要接的手又收了回來，“這般貴重的皮子，我還是不要了，麻煩石榴姐替我還給殿下。”
石榴咬着牙龈，艱難地吐出一個“好”字後又催促初一快随她出去。
初一對此沒有疑問，如今身在邊塞，她什麽都不懂，自然是要以三皇子為首，再說三皇子也不會害她。
他們的船不知何時停了下來，夜半三更，船夫也要休息，初一倒是沒有多想。
但很快初一就發現不對勁來，石榴竟然将她往很偏僻的蘆葦叢引去，她小心探道：“石榴姐，三皇子殿下大半夜的在這裏做什麽？”
石榴眸底不着痕跡地閃過一絲狠色，但望了眼不遠處的木棧，還是耐心答道：“若我說三皇子正在前頭釣魚，你信嗎？”
初一将信将疑道：“是嗎？”
“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初一萬萬沒想到，等待她的竟然是一場為愛瘋狂的謀殺。
無盡的深淵般，似被死神往十八層地獄深拽，令她每一個毛孔都感到窒息的冰冷和痛苦。
還有腦子咆哮般想要醒來，卻被病痛死死壓住，連動彈都不能的無奈。
是的，她又一次，再一次，瀕臨死亡。
燈火通明的宅子裏，醫者進進出出，連續三天才将蘇钰從死神手裏奪回來。
經此一遭，原本身子骨就不大好的初一，徹底傷了根本，醫者說至少得養幾年才能養好。
而尉遲笙經過這事，越發不懂得避嫌二字怎麽寫，成日親自替初一喂藥，喂飯，若非初一強烈反對，恐怕他能立即住進來。
按他得話來說：“你就當你死了一回，過去的初一已經死了，這以後你就不再是尉遲弘的誰，而只是我的小初一。”
初一繼承了原主的記憶，對尉遲笙有天然的好感，但她知道他喜歡的那個人，想要守護的那個人是以前她來之前的初一，而非真正的她自己。
況且，她對他，也僅僅只有好感而已。
況且，他還惦記着那個願意為她而死的尉遲弘，如今他死生未明，她如何又能夠抛下她和別的男人卿卿我我？
“笙哥哥，你不要這樣，我們回不去了？”初一受不了他對過去那個初一的一往情深加在她身上，企圖打消他的執念。
這句話一出，立時就粉碎了尉遲笙一廂情願的幻想，他長長的睫毛顫了顫，才佯裝無事人一樣将盛了藥的調羹遞到初一面前，“你以前也心裏有我的不是嗎？人是會變的，我有信心你會重新喜歡我。”
初一推開他的手，濃稠的湯藥灑在維持笙月白的大氅上，愛潔如他竟然顧不得擦拭，忙緊張地擁住初一的肩膀，期期艾艾地道：“你不要急着拒絕，我不強求你，我會等你，等着你回心轉意的一天，只要你讓我陪着你就好，我就心滿意足了。”
“可是我不願意啊。”初一痛苦地道，“我已經是他的人了，尉遲笙，你明不明白，我是你兄弟的女人，便是如此，你也不介意嗎？”
初一多少有些了解這個時代男人的想法，她以為她編造出這樣的謊話，尉遲笙若是一個有自尊的男人，就該往後撤了。
但她顯然低估了尉遲笙對原身的執念。
“我不介意，都是我的錯，讓你進了東宮是我的錯。”眼尾泛着紅，他是真的很愛原來的初一。
可如今的初一并不是他的那個初一。
初一咆哮道；“可是我介意啊，尉遲笙，你聽清楚，我現在愛的人是你兄弟，你确定要強搶弟媳嗎？”
這一句強搶弟媳，終于刺痛到了尉遲笙的神經，
他坐起身來，咬着唇，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道：“初一，你可真是天真，你以為尉遲笙抛下你獨自去了哪裏？”
“你以為追殺你的人是誰？”
“你當真以為尉遲弘心裏有你？”
初一眼眸一挑，冷冷地道：“尉遲笙你以為你貶低他，你挑撥離間，我就會信你嗎？”
尉遲笙利落起身，背脊崩的筆直，他背着手，一字一句道：“尉遲弘此刻正在北狄皇宮，半個月後将與北狄公主成婚，此事你只要稍加打聽便可知曉。”
“而那些殺你的人便是北狄公主派出的，北狄女子善妒，根本容不下丈夫有心上人。”
說到此處，他倏然轉身，抿着唇，委屈地盯着初一，“便是他抛下你去和別的女子成婚，你還是選擇他嗎？”
“不可能。”初一下意識地替他辯解，以她的了解，尉遲弘即便要成婚也不該是異族女子，娶一個異族女子對他幾乎沒有助力，于是，她道：“你胡說，你瘋了。”
尉遲笙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再留下來。
接連三日，尉遲笙都沒有出現。
但初一卻打聽到了一些事情，北狄王果然要嫁女，而乘龍快婿竟然是靖國的太子。
尉遲笙沒有撒謊，尉遲弘果然要娶北狄公主了。
她不恨，他沒有上一世的記憶，他娶誰都與她無關。
但她不敢想的是，追殺她的事情，尉遲弘知道多少，或者說他有沒有參與？
可即便真相就在眼前，她還是想親自見一見他，聽他親口說，他要娶別人了。
到那時她初一一定會死心放下，并決然離開。
“來人，我要見殿下。”
這一回，也許是得了三皇子的囑咐，下人并未前去禀報。
“那石榴呢，我要見石榴。”初一又說。
論三皇子身邊，誰最想她走，石榴絕對算一個，否則也不會對她出手。
“這。。。”貼身時候的丫鬟，吞吞吐吐，不敢說得太多，但在初一的反複逼問下，還是給出了一個結果——石榴被發賣了。
初一沒想到，石榴竟然會是這樣的結局，實際上論石榴同他的主仆情分，原身都要敬她幾分。她以為石榴最多不過被趕走，萬萬沒有想到會被發賣。
但多轉幾個彎，初一就想明白了，尉遲笙這個人看起來溫和無害，實際非常看重旁人對他的忠誠，石榴的結局與其說是因為害了她，不如說是違背了他心中的底線。
想到此處，初一替自己的将來感到憂心，萬一哪一天尉遲笙得知她一直在欺騙他，她并非她的小初一，而它真正的小初一早就死了，不知他會不會遷怒于她，以為她奪舍了他心愛之人，将她當妖怪一樣給燒了。
初一輾轉反側了一個晚上，不論是為了躲開尉遲笙，還是為了找尋尉遲弘，她都決定離開這裏。
初一來到北狄的都城克薩科已經是十日以後，她離開尉遲笙後，遇到了一只前往克薩科的漢人商隊，她同領隊的說要來克薩科找尋失散的兄弟，便這麽着化作男子更着這支商隊一路到了克薩科。
克薩科是克薩大草原中心的石頭城，北狄是游牧民族，每年一到季節，四面八方的牧民聚集在此，這才造就了克薩科的繁華和地位。
而今是為冬日，本不是游牧的季節，克薩科卻擁有一反常态的熱鬧，百姓都喜氣洋洋地穿着新衣裳往城裏湧入。
只因三日後，他們尊貴的阿希爾公主将要出嫁，屆時他們敬愛的可汗将要宴請整個克薩科石頭城的百姓。
看着街頭巷尾不屬于她的熱鬧，初一連走路都有些心不在焉。
商隊的隊長張陽是個精明人，一路上也猜出了她女子的身份，料想她找兄弟是假，找情郎怕才是真。
原本初一同他說的是，到了克薩科就同商隊分別，但張陽一路相處下來覺得初一是個值得深交的朋友，怕她孤身一個女子在這裏遇到什麽不測，就建議道：“初一兄弟若是沒有落腳之處，不如随我們一道，如今克薩科的客房快被這些北人占全了，你獨自尋去怕只有被人敲竹杠的份。”
初一本就沒有章法，便就欣然同意了，“那就再打攪張大哥幾天，我只需在克薩科住三天就好，不知需要多少銀子？”
說到銀子，初一這才想起，她一個逃命的人，哪來的什麽銀子，不過一些随身首飾罷了，就又問：“張大哥可知克薩科可有典當首飾的地方？”
竟然淪落道要典當首飾度日？
張陽對初一的同情又深了幾許，決定親自帶初一去最近的當鋪，“初一小兄弟你沒來過克薩科，不清楚這裏的情況，這裏的人很是會欺負你這樣面生的主顧。”
初一感激地謝過張陽，轉而從袖袋裏掏出一只玉兔戒子，“張兄你看看，這戒子能當多少，夠我這幾日在克薩科的花銷了嗎？”
張陽接過一看，雕工精細，玉質通透，一看就非俗物，心中對蘇钰的同情又加深了一分。
既然是大家閨秀，何苦為了個男子抛棄父母兄弟，獨自來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就不怕遇見壞人被啃的骨頭都不剩？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揚州老家的妹妹也不過才這麽大，也不知将來會不會被哪個臭男人拐走，于是心生同情，拍着胸脯道：“出門在外，有緣就是朋友，你如果只是為了這幾日的花銷，那你張兄就且替你包圓了就是。”
初一不是個貪便宜的人，忙推辭道：“無功不受祿，這樣不好，不然張兄你收下這戒子，就當作我這幾日的食宿好了。”
張陽将初一遞過來的戒子推了出去，“初一兄弟這是看不起人了，你張兄這點能耐還是有的。”
兩人幾番推辭，都沒有個結果，這個時候街邊傳來馬蹄聲陣陣，人群紛紛散開，這其中有人從初一和張陽的中間橫插而過。
玉兔戒子被他撞出去老遠，正巧打到了迎面過來那馬兒的眼睛。
那馬的眼受到襲擊，自然是疼痛難當，當即撅起蹄子在原地嘶鳴，打轉。
而那馬還拖着一輛馬車，那馬車此時也險些撞倒，之所是是險些，是因為早在驚馬之初，就有一柄彎刀甩了出來，直接斬殺了那受驚的壯馬。
作為玉兔戒子的主人，初一此刻已是膽戰心驚。
不只是因為她如今的身家，根本賠不起一匹壯馬。
更是因為，就在剛才，初一看見人群紛紛對着馬車跪拜，還大呼大呼草原珍珠——阿希爾公主千歲千千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