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挖珠
挖珠
“你喜歡我嗎?”
“可有一點,哪怕一點...愛過我?”
“顧崇岩,你回答我呀。”
他從來沒有回答她,因為,他不愛,他只想看着她越陷越深,直至精神崩潰。
楚夜國的公主宇文雲,自小體弱多病,大王愛女成瘋,為其引來東山仙泉建造了空前富麗的離泉宮。
可惜...王都淪陷之際,二十三歲的公主拔劍自刎。
鮮血四濺,溫泉猩紅,氤氲的水霧袅袅飄散,像敷了一層朱紗的鬼殿。
花羅靜靜地盯着圓形湯池中的一汪血水,水中倒映出一張明媚豔麗的俏臉!
仔細一看,細頸還有一道劍痕,鮮血汩汩滲出,妖冶鬼魅。
這是自己的容顏,卻不是自己的身份?
她擡起手,廣袖華袍,絕美紅紗,蔥白的細手撿起地上的長劍。
凝視,所思。
這是她失憶前曾悲憤決絕而去的利劍!
也幸虧她及時置之死地而後生,才沒有被顧崇岩控制。
飽滿的血珠從冰冷的劍刃上緩緩滑下,正好滴進血池濺起了瑰麗的漣漪。
一朵一朵,一圈一圈。
“雲兒。”白袍浸血的清隽男子就蹲在她旁邊,眼眶紅紅的。
花羅緩緩側過臉來,有些錯愕。
不得不說,顧崇岩這張面皮真好看,面如冠玉、清姿濯濯,頂着一張沉兮大人的容絕好容顏……
偏偏是個薄情漢。
不,是個陰狠的冷漠的貪狼。
“雲兒。”他聲音顫顫的,像是怕極了失去。
花羅定定地看着顧崇岩。
那是三個時辰以前...山河破碎之際。
一段令人發指的記憶洶湧澎湃地灌入她的識海。
他抓着瑟瑟發抖的花羅聽那血肉崩裂的厮殺聲劈開夜空。
更是興致悠然地感慨“公主,楚夜…就要亡國了。”
面臨國破的卻處于失憶又被攝魂控制的花羅情緒崩潰,無助的她抓着顧崇岩的手不停地求他救救楚夜國,他卻笑着說“昏君無道。”
那時的花羅,自以為自己就是宇文雲,百般的喜歡着顧崇岩。
因為喜歡,才會絕望。
她痛哭着說:“顧崇岩,念在我那麽喜歡你的份上,收手好不好?”
他捏着花羅的下巴,看她梨花帶雨的淚珠滾滾而下,玩味問“你不會真以為,我心疼你吧?要不是你體內有我要的禦魂珠,我又豈會留在你身體做個琴師,虛與為蛇?”
禦魂珠乃體弱多病的宇文雲續命之用,彌足珍貴。花羅卻并不清楚此事。
他的手慢慢滑下,停在她胸口的位置,他說“我日日夜夜陪着你,給你彈琴,就是想控制你體內的禦魂珠,現在,我已經能夠撐控它了。”
說着,顧崇岩的手凝集起靈力,花羅只覺得胸口無比疼痛,好像一只手扯下一塊肉,那塊肉又慢慢從喉嚨間嘔了出來。
一顆火紅色的珠子懸浮在他掌心,他冷冷的瞧了一眼面無絲毫血色的花羅“你對我而言,已經沒有半點利用價值。”
花羅虛弱的跌在地板上,手指微微屈着,瑟瑟顫抖。
身為公主,花羅自己卑微到了塵埃裏,最後,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被顧崇岩要走了她體內的禦魂珠。
得逞後的他,慈悲的看了她一眼:“原本,我也可以直接一點将珠子掏出來,念在你那麽喜歡我的份上,我留你一命。只不過,你可能活不過二十五歲了。”
花羅愣在地上,吃吃發笑。
竟然是留她一命?
“如果,你求我的話,我高興了還能讓你多活上十年。”
花羅冷笑“顧崇岩......”她艱難的呼吸着,嗓音破碎,問他“你喜歡我嗎?”
“可有一點,哪怕一點...愛過我?”她多想求一個明白。
“顧崇岩,你回答我呀。”她抓住他的白色袖子,紅着眼圈大呼。
“在我眼裏,你自始自終,不過一個禦魂珠的容器。”遑論喜歡和愛?
若非如此,他又怎麽看得上她?
“好自為之吧。”顧崇岩閑适從容地走出去欣賞滿城殺戮,留下一個沒有毫無利用價值的花羅。
他自以為掌控了楚夜國的一切,自以為自己能控制得住所有的意外。
哐當!
只聽利劍落地的尖銳聲音,顧崇岩回頭一瞬,花羅已經倒在了血泊中,脖子上的血痕汩汩不斷。
或許那一刻,他才明白,意外是無法掌控的,情愛是無法躲避的。
如今回想真是愚蠢。
不過花羅這個選擇卻是極對的。
置之死地而後生。
她恢複了記憶,知道自己不是宇文雲。
花羅避開顧崇岩的目光,下意識地伸手摸摸自己的脖子,傷口還在,血水未止,伴有微微的痛覺。
花羅忽然感慨:長得好看的皮囊不見得就有好看的心腸,誠不欺我。
不對,應該是沉兮大人變态,幻化出這種變态的影子。
她看着顧崇岩好笑的問:“你怕我死?”
不等顧崇岩說話,花羅舉起手中的劍,另一只手抓着他的衣袖砍下一塊布條。
顧崇岩怔住,他以為她會報仇!會毫不猶豫地一劍劈了他!
結果她扔了劍,握着白色布條往玉頸上纏了兩圈,最後打了一個活結。
竟然是包紮傷口止血而已。
她緩緩站了起來,浩浩青絲散落在腰際,清姿婉約,眉眼帶笑:“你機關算盡要我體內的禦魂珠,怎麽,又不要了?”
花羅擡起一只手,貼着自己的胸口,纖細的兩根指尖紮進肉中,将剛剛放進去複活自己的禦魂珠生生地挖了出來。
“雲兒!”顧崇岩沖過來摁住花羅的手,企圖阻止她瘋狂近乎殘忍的行為,猩紅的雙眼俱是悲痛和悔恨,他聲音沙啞地求着:“不要!我不要了!”
花羅不以為然,挖出來的禦魂珠直接塞進了他的掌心:“不是我的東西,我也不想要”
顧崇岩聞言,臉色煞白,不知所措。
花羅怎會知道,顧崇岩做了多大的讓步,将剛剛得手的禦魂珠又救了她的命。
禦魂珠和花羅的命比,顧崇岩選擇了她的命。
真是虐戀情深!刻骨銘心!
花羅冷嗤,統統都是一些不要臉的狗東西!
若不是她進入夢境失了記憶,又被顧崇岩用琴音攝她魂識,控制禦魂珠,哪裏會受這種罪?
外面的火光炸開,像是無數道閃電同時撕裂漆黑的夜空。
殺氣彌漫的王都,腥風獵獵,殿中的紅紗垂缦刮得嘩嘩作響,似撞起一層又一層唯美的煙浪。
花羅面臨了非常刺激的挑戰!
殺了眼前的顧崇岩,她就算完成任務。只是眼下連竹簽也沒有找到,卻不是最好的動手時機。
顧崇岩還怔在原地無法從花羅那句不是她的東西,她也不想要.....回過神來。
花羅打量了他幾眼就走出離泉宮,現在的她是楚夜國公主宇文雲。
所以…亡國肯定是不會亡國的。
她從容地走在宮道上,披散在肩膀上的頭發輕輕地盈舞飄動,一襲紅衣穿得松松垮垮,慵懶妩媚,偏偏一臉稚氣,透着半點無辜可愛。
她四處張望,只見是慌不擇路的宮人逃命,每個人的手裏都抱着值錢的物件。
花羅也不做聲,就這樣一路來到元和宮。
宇文闫的侍妾和寵姬都穿着薄如蟬翼的裙衫從寝宮裏跑出來,有些人收了一包衣服,有的人挂了幾十串珍珠,還有的抱着花瓶從花羅的面前經過。
雖然花羅現在不是宇文雲的樣貌,但這個世界的人見到她就如同見到宇文雲。
或許是宮裏的人只顧着逃命,沒有空閑問候和尊敬她這位即将亡國的公主吧。
等她們都跑光了,花羅才緩緩走進大殿,殿內甚是淩亂,像是遭到了可怕的洗劫。
空氣殘留着烈酒和胭脂的香氣,銅樽玉杯東倒西歪,鐘鼓琴瑟還在。
可以想象不久之前的宇文闫還在這裏酒池肉林,及時行樂。
花羅又穿過紅色的薄紗垂缦,若大的圓榻上躺着一個衣袍敞開的英俊男子,冰白的手臂枕着女子的貼身衣物,形容不堪,荒淫至極。
楚夜國的大王驕奢淫逸,昏庸無道,果真名不虛傳,除了對她這個妹妹好。
或許是妹妹體內擁有了禦魂珠,所以才把她當菩薩一樣供起來吧。
花羅倒也平靜,她走到榻前冷冷喚道:“王兄!”
楚夜國的王沒有半點反應。
“宇文闫!”花羅又呼出他的名字。
饒是沒有反應,花羅也不再喚他。
離了昏君又不是活不成?也罷。
她淡然地轉身離開元和宮,外面的天已經大亮,那兇悍的殺奪之聲越來越近。
花羅站在第一道宮門的城樓上,看着雪域來的天魔大軍不禁嗤笑,他們魁梧高大,面目猙獰,一只手臂便有一個成年男人的身體這麽粗,手上的武器更是比尋常士兵用的長矛要粗長許多。
他們騎乘的也不是馬,而是巨大的雪狼。
整個軍團都透着窒息的壓迫感。
其中一個魔軍手上的長茅刺穿着兩個宮女的屍體,高高舉起來,血珠濺落,以殺奪之名向花羅示威。
花羅站在城樓上,面對示威也極為平靜。
天空忽然裂下一道玄力,将城牆與天魔隔開,随之而來的還有翩翩俊逸的顧崇岩。
他握着劍,迎風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