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虛拟現實
虛拟現實
“林濃奇，你聽見了，假如說，這就是世界的真相，你會怎麽做呢？”一只手拎着林濃奇後頸處的衣領，将他從地上提起來。
抓着他的人是之前那個索要聯系方式的年輕女孩，她長長地嘆息一聲，坐在林濃奇的旁邊，見他始終沉默不語，便給他講了一個故事。
女孩說話的聲音溫聲細氣，初見時嚣張跋扈的态度，仿佛是林濃奇的錯覺。
“我很喜歡許願，但我許下的那些關于自己的願望從未成真過，直到有一天，我為一見鐘情的男孩誠摯地許願他走出生活的困境，随後，他的生活便如我的美好幻想一樣光明絢爛起來。”
“我發現這個巧合後，依然愛着他，盡管能與他想處的時間越來越少，可我還是在為他許願，然而，他的生活一直像我所希望的那樣，于是，我決定告訴他真相。”
“他竟然相信了我說的話，真不可思議，我們成為了彼此相愛的人，從那以後，我一直沒有停下許願，而我關于他的願望也從來沒有落空過。”
她笑得開心暢快：“我啊，就一直許願，每一個願望，都有關我那個心儀的男孩。希望他有錢，希望他考上好學校，希望他擺脫那些對他不好的家人。我為他許下太多的願望……”
“最重要的是，我為他許下的願望都會成真！”她看向林濃奇的目光，隐隐約約顯現出一絲癫狂。
林濃奇看着她：“你怎麽能确定這些不是你妄想出來的，你喜歡上了一個優秀的人，優秀的人，本應該得到他們想要的美好生活。”
“哦，是嗎？”女孩摘下自己臉上的面具，用一種兇惡凄厲的目光盯着他。
林濃奇難得的露出驚訝無措的表情。
“你是……江柔柔？”
女孩笑了笑，或者說，身處太陽永存的這個世界的江柔柔，神色複雜地站在林濃奇身前，居高臨下地凝望着被無形力量壓在地上的他。
“林濃奇，你本來是要死的，我用我的能力，為你續命。”這個江柔柔的精神狀态其實已經不太正常了，她在三年前的某一天，失去了自我意識，全身麻痹地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在那段時間，她的耳中充斥着尖嘯的呓語。
那段含糊不清的呓語，不斷地在江柔柔耳邊叨念：“永不墜落的太陽，永不墜落的太陽，永不墜落的太陽，永不墜落的太陽，永不墜落的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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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柔柔恢複對身體的操縱權，能跑能走能跳，不再像屍體一樣癱在床上，她所生活的這個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那輪炙烈明亮的金色太陽，永恒地懸挂在雲層之上，熾熱的陽光持續不斷地照射着大地。
“我給你放一場電影，你專心看完後，你就能理解，我現在的想法了。”江柔柔捧起林濃奇的臉，溫聲說，“等你想明白了，我們就去把闖入這裏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那個人，找出來，交給偉大的父親。”
林濃奇偏過頭，抗拒道：“父親？”
“沒錯，我們的父親是神，祂的本體是燃燒的太陽。”江柔柔微笑着，環抱住林濃奇，瞳孔裏有縮小了無數倍的熾烈太陽在翻滾。
江柔柔按下遙控器上的播放鍵。
投影儀開始運行，将一部拍攝效果粗劣，視覺效果單調乏味的電影畫面，投射在慘白的牆壁上，最先登場的是一個徘徊在路燈下的孤獨少女，她不停嘆氣，眼裏蓄着一汪淚水，氣質憂愁而畏縮。
姑且稱她為電影的女主角好了。
女主角的心裏，有一個完美無瑕的太陽神，當然，她知道這個世界上并不存在找不到任何缺點的男人，可是她願意一廂情願地去這麽想，幻想一個完美無瑕的男人，一個高高在上的強大男性，垂憐她，眷顧她，深愛并呵護着她。
女主角視為太陽神的那個男人，跟她住在同一個小區裏。好幾次，女主角都按捺不住，偷偷地跟在太陽神的身後，想知道他去了哪裏，做了什麽事情。
那種渴求與向往，類似塗抹在嘴唇上的甜蜜毒藥，嘗到了絲絲甘甜，就忍不住一遍遍去輕舔回味。
女主角沉寂無聲地暗戀着她的太陽神，想盡辦法示好，可這種示好，一定要覆上一層純潔質樸的僞裝，為什麽要百般讨好呢，怯于承認自己的愛，只好假裝自己天生善良，最愛樂于助人，發揮友愛精神。
終于，那位心心念念的太陽神願意向她回以親睐的目光時，女主角卻不得不搬家了，因為原來的房子沒辦法繼續住下去，必須搬到新的住處。
搬家後，每天晚上她都能聽到來自隔壁的争吵聲。
一個夜晚，女主角無法忍受，挨家挨戶地敲門，只為弄清楚争吵到底是從哪一間房子裏發出來的，她敲遍了上下三層樓的房門，要麽沒有得到回應，要麽對方幹脆地否認不是自己。她的心情無比低落，回過頭正好與一個陰測測地看着她的年輕男性對視。
直覺告訴女主角，他就是夜間兇惡的争吵聲的其中一位當事人。她趕緊躲開了，不敢再留在原地，之後，女主角每次出門，都有很大的概率會剛好碰見那個人，每次看到他，女主角都覺得對方在不懷好意地瞪着自己。
那兇狠的眼神，似要把自己吞吃進肚。
而女主角的太陽神，不知道是什麽原因，最近一段時間，心情非常好，女孩子鼓起勇氣約他出來玩，太陽神也答應了。當天的約會氣氛有些冷淡，女主角的性格，使她沒辦法一直保持活躍地同喜歡的人聊天，值得慶幸的是，對方并沒有表現出不耐煩。
回家的路上，女主角想着下一次該在什麽時候去見他，然後就一頭撞到了路人身上，說了聲對不起，女孩頭也不擡地趕緊走，結果被路人揪住衣領拉了回去，她才發現不小心撞到的路人是搬家後令她直覺感到恐懼的男人。再次低聲道歉後，在男人充滿危險視線的目送下，女孩緊張地跑走了。
自那以後，女主角每當有機會與憧憬的內心太陽神在一起約會，事後必定會看見那個陰測測的男人。她的心裏感到無比的害怕，又沒有勇氣直接和他對峙，終于有一天，女孩忍無可忍找上門去質問他是不是在跟蹤自己，反倒被對方和他的朋友以輕描淡寫的态度嘲弄。
“就你這樣的，有什麽好跟蹤的？”
在一種說不清楚的恐懼的心理作用下，女孩心态失衡，膽小懦弱的她，決定在一群人面前向她的太陽神告白，希望對方成為自己的男朋友，沒想到，她的太陽神答應了。然後，女主角再也沒有見到那個令她不安的人。
可是與憧憬的人交往兩個月後，女主角發現，要是哪天她的太陽神感到不高興，自己就得跟着受氣，一開始，太陽神也沒有動手腳，但每次沒有緣由的被毒辣的話語奚落一頓，都會惹得女孩狼狽大哭出來。
而這也成為了她的太陽神最喜歡的業餘節目。
無法忍受幻想中的太陽神阿波羅的真實面目，女主角跑了，自顧自地不再理睬曾經的憧憬的人，拉黑了他的聯系方式，躲避他，畏懼他。
但懦弱的本性，使她被過去的阿波羅主動找上門時，對方充滿懷念的眼神和描述，使她忍不住眼淚鼻涕直流地向他道歉，認為自己不該抛棄他。當晚，女主角把男人哄好後，失眠了，她突然被渴望自殺的念頭蠱惑，但不敢真的就此做出這樣可恥的事。在女主角的眼裏，自殺是卑劣的人會做出的選擇，哪怕她自己在飽受煎熬中也産生了對此的向往，可她還是忍了下來。
女主角退了房租，搬進了阿波羅的家。日複一日，她不斷地幻想着自己以不同的方式死去，對于她的愛人，依舊維持着面上的百依百順，而太陽神的愛好與對待她的方式卻越來越惡劣，不僅僅是在精神上習慣性地喜歡打擊折磨女主角，還會因為一些無謂的事情羞辱她。
甚至是脫掉她的衣服，暴力毆打她。
惹得女主角放聲大哭，淚流滿面，跪地求饒，卻不知道為了什麽而求饒。
就在這樣一個微妙的時期，曾經令女主角見到就會害怕的男人再次出現在她現在上班的地方。而這次，女孩卻盯着那個人的背影一直發呆，心裏産生了別樣的想法，有些理不清的期待和向往在心裏暗暗發酵。她竟然不怕那個原本讓她十分害怕的男人了。
當那個人随意的向女主角打了聲招呼之後，“你是之前住在那棟房子裏的那個女生？”女主角心中暗藏的詭異激情被點燃了，她決定去做最近一段時間心裏一直想着的事情。她每天晚上，都會發消息向那個曾令她感到恐懼的男人表白，而男人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示好。
直到她的太陽神發現這件事。
言語上的背叛也絕不可饒恕，生氣抓狂的太陽神痛揍了一頓女主角，揍得她遍體鱗傷。女主角大哭一頓，決心一不做二不休，幹脆連夜跑到另一個男人的房裏，進門就脫掉衣服，赤|裸的身體被男人抱住，她感覺自己得到了安慰。
因為這件事，太陽神甩了女孩，半夜不由分說地把她趕了出去，女主角又搬了家，然後發現現在同居的男人還有別的女朋友。不過沒關系，她覺得自己不在乎，過了半年的時間，太陽神出了意外，殘廢了！他又主動地找上門，想要女主角回到她身邊，死纏爛打不說，态度還十分兇橫。終于，女主角受到某次太陽神打過來的電話中無比卑微的态度打動，她又回到他的身邊，卻無法打消心裏的惡意，表面上看，她的表現如同之前一樣，無比的愛他，無比虔誠的體量他每一刻的心情。
“我的阿波羅最後成為了阿修羅。”
女主角也悄然無聲地發生了改變，她再也無法像曾經一樣毫無保留地愛人。
林濃奇看完了。
只覺得，槽多無口。
“……我不明白。”林濃奇感到非常疲憊。
江柔柔問：“你會愛上電影裏的女主角嗎？”
“不會。”
“什麽樣的人會呢？”
林濃奇嘴角抽搐：“……爛片沒有讨論的價值。”
江柔柔臉色大變，眼球努力往外瞪，那副猙獰的模樣讓林濃奇不忍直視，她憤恨道：“可是偉大的父親喜歡這部片子，你是在質疑祂嗎？！”
江柔柔輕輕敲打手中的面具，重新将它戴在臉上，說道：“我也不喜歡這部電影裏的女主角。不過，在看完這部片子後，我夢見了父親屈尊化作人類的模樣。”
“父親需要一個軀殼。”她轉過身，背對着林濃奇，幽幽道，“只要看過這部電影的人，達到一定數量後，一個和電影裏女主角心儀的太陽神長得一模一樣的男人，便會降臨在我們這個世界。”
林濃奇沉默半晌，提問道：“想要……父親降臨于世，必須得用這種方法嗎？”
太陽有了人的形象。
無聲地念着這句話，一種同異樣的渴求交織在一起的恐懼之情，抽打着林濃奇的心，他感到受了一種極度的不安和疲憊，好似整個人被抽空榨盡。如果不是他意志力堅定，恐怕現在會驚懼地渾身發抖。
目光中不自覺變得幽深，林濃奇懷疑眼前的江柔柔，已經是徹頭徹尾的狂熱皈依者。
捕捉到對面那人目光中翻騰的危險，林濃奇收斂思緒，克制地閉緊雙唇。
“怎麽會呢？父親一定會降臨，只有看電影這種方式管用的話，我們不知還要等多久的時間了。所有的低溫者，今晚都會去抓捕那個和我長得一樣的女孩哦，為了避免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誤會，這段時間，我會一直戴上面具，或者幹脆就不出門了。”江柔柔瘋狂地大笑起來，笑到最後，嗓子已有些沙啞。
瞥了一眼笑岔氣的江柔柔，林濃奇低下頭，确信無疑她的腦子裏差了點東西。
——理智。
林濃奇用懷疑的目光掃了一眼停止放聲大笑的江柔柔，漫不經心地問道：“三年前，你不告而別，我找你找了很久，永不墜落的太陽這個現象，就是那時候出現的。”
“是啊。”江柔柔撩了撩頭發。
林濃奇問：“月亮去哪兒了？”
“月亮啊。”江柔柔皺起眉頭，“難道你想看見天空同時懸挂着一輪太陽和一輪月亮嗎？世界會因此亂套的。”
林濃奇：“……”
只有太陽的世界，已經亂套了。
“月亮就像電影裏的那個勾引女主角的壞男人一樣，很危險，絕對不能把祂放出來。”江柔柔目露兇光，将幾縷烏黑油亮的長發放進嘴裏，無意識地啃咬着。
林濃奇猶豫了片刻，試着從江柔柔口中多套一些涉及到隐秘存在的內容，只憑借太陽永遠占有天空，就可以相信所謂的神，大概是真的在無聲注視着這個世界。他問道：“月亮是母親嗎？”
江柔柔猛地轉過頭，以一種非常詫異的目光，盯着林濃奇提出古怪問題的雙唇，那黏膩的眼神，淬了毒的刀子般紮人，給他帶來強烈的壓迫感。
“月亮怎麽可能是我們的母親？”
林濃奇仰面躺在地毯上，問：“那祂是什麽？”
“別問了！”江柔柔怒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