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任務世界
任務世界
江柔柔不願意過去。
女鬼只好主動地掏出了她的大家夥。
密密麻麻纏繞在一起的超多頭發揉成的黑球,猛地朝江柔柔砸過去,鋪天蓋地的濃密頭發,有卷翹的也有直的,中間夾雜着些污濁的黃白事物,像一張又臭又長的毛毯遮擋住江柔柔的視線,讓她胃部抽搐想吐。
江柔柔眨眨眼睛,喉管湧上一股酸氣。
黑球中蹦出了一團黑霧。
女鬼已不在原來的位置。
林濃奇大喝一聲:“小心!”
他欺身向前,速度飛快趕到江柔柔身邊,攬着她的腰,往旁邊一撲,在地上滾了一圈兒,脫離女鬼的攻擊範圍內。
不用林濃奇多說,江柔柔立刻從地上爬起來,往電梯跑。
兩人躲進電梯。
江柔柔重重地戳了下六樓的按鍵。
打算連夜開趴體的小夥伴們還在六樓愉快玩耍呢。
“真想不到你怕鬼。”江柔柔打量着背對她的林濃奇後腦勺。
殺怪殺NPC那叫一個剽悍的美少年,遇到女鬼竟然不能動。
可是女鬼也是NPC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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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麽呢?
林濃奇沉默不語,開啓高冷模式。
江柔柔哀嘆一聲:“幸好這座電梯裏沒鬼。”
“……呵。”林濃奇脖側發麻。
有些話,大概一說,就會變味。
下來乘坐電梯時,平平安安,沒有吓人的事情發生。
這次乘電梯回六樓,幹淨的電梯內白晃晃的小燈忽然暗下來。黑暗和靜谧不期然地降臨,陰涼的、不知道從哪個方向吹來的寒風撲向二人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膚。手機突然黑屏,想借着手機的光亮壯壯膽都不行。
江柔柔凍得小腿打顫。
她出現在這個任務副本裏時就穿了一件清涼的蕾絲小吊帶和露出膝蓋的粉紅色小皮裙。不是她原來的衣服,是副本自動給她換的。
“好黑啊。”江柔柔顫抖着說。
林濃奇沒應聲。
啪嗒一聲。
水從頭頂落下。
“你冷不冷啊,我好冷呀。”江柔柔熬不住,離林濃奇更近了點,聽到水滴落在地面的聲音,她仰着腦袋往上看,黑黑的,什麽也看不見。
不知道待了多長的時間,外面遲遲沒有動靜,電梯裏也不曾發出異樣的聲響。江柔柔提心吊膽地等待着。
不知道她和林濃奇現在是在第幾樓,負一樓守着的女鬼跟沒跟上來,電梯門什麽時候會打開,黑漆漆的窄小房間裏,是否還有別的什麽東西,陪着他們一起被關在電梯裏。
意外發生前,沒有絲毫的征兆預示着她會被關在電梯裏。
江柔柔後悔:“不該說電梯裏有鬼的。”
一陣含糊不清地求救聲在耳側響起:“我的血快流幹了。”
江柔柔:“……”
她呼吸一顫,挨得離林濃奇更近了些,頭發擦過林濃奇的後頸,惹得對方麻酥酥地長了一片雞皮疙瘩。
林濃奇忍無可忍:“你往後退一點。”
江柔柔反倒往前挪動半步:“不要。”
“你把頭發往後收一收。”林濃奇無奈只好退讓。
啪嗒——
啪嗒——
水滴落下的聲音,在電梯裏頻頻響起,形成環繞聲。
女鬼那根長長的馬尾巴,該不會給林濃奇留下心理陰影了吧。
怎麽就怕鬼呢。
江柔柔憐憫受到驚吓不敢動的美少年,主動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溫聲安慰道:“真的很怕嗎?手握在一起,多感受一下活人的溫度,恐懼的心情就會像風一樣,被輕輕地吹走啦。”
林濃奇的手,指骨纖長,有一層厚厚的繭,摸着很涼。還好,江柔柔的手不冰,盡管被電梯裏的不明陰風凍得兩條腿發抖,此刻她的手心依然是溫熱的。
“你把我兩只手都握住了?”林濃奇的聲音透着幾分微弱的緊張。
盡管身陷黑暗,什麽也看不見,江柔柔還是露出了元氣十足的燦爛笑容:“沒有哦。”難道林濃奇希望她把他的兩只手都握着嗎?
也不是不可以。
明白了。
一定是林濃奇害羞。
戰鬥力那麽強的,卻怕鬼,如此強烈的反差,讓江柔柔短暫地心生憐愛。她緊緊握住林濃奇的另一只手,用身體傳遞溫暖。
不對,一二……三。
一二……三……四,五,六!!她握住的不只是林濃奇的手!
他又不是觸手怪!哪裏來的那麽多只手!
除非林濃奇長了三個腦袋六雙手……呵,江柔柔冷冷地笑一聲,用力甩開不知道是人是鬼的層層疊加的許多只手。
“……你怕嗎?”江柔柔問。
林濃奇:“閉上嘴,求你不說話。”
“奇怪,摸到的小手,冷冷的,肉乎乎的,像小嬰兒的手诶。”江柔柔感慨道。
林濃奇受到的傷害加倍,不愉地雙臂環胸。
“還有一只手幹枯粗糙,像老人的手。”
林濃奇面色冷肅,靜靜站立如一座巍峨青山。
“電梯裏什麽時候來了這麽多人啊?”
林濃奇……他受不了了!
大約是察覺到不能再繼續刺激他,否則會發生比電梯裏多出滿滿當當的鬼還要可怕的事情,江柔柔開始輕聲唱起歌。
為了轉移注意力,林濃奇問:“你在唱兒歌?沒聽過。”
“是呀。”江柔柔唱完一整首歌,才答應道。
熟悉的陰恻恻的聲音再次在耳邊響起:“你唱歌真好聽,我的血快流幹了,唉。”
江柔柔面不改色:“我還要唱嗎?”
“我的血快流盡了,就差一點,很快了。”
林濃奇保持沉默。
江柔柔呢,不願意理睬身份信息未知的鬼,自顧自地說:“從小到大,很多人都誇我唱歌有天賦。以後可以當一個歌星。可惜,不等我從音樂學院畢業成為實力派歌手,世道變了。”
鬼等了等,見江柔柔不打算繼續往下說,又重複道:“我的血……”
“無敵是多麽的寂寞啊。光是我一個人唱歌好聽,又能怎樣呢。唉。”江柔柔打斷它,發出一聲憂愁的嘆息。随後,她聲情并茂地唱起了紅|歌,歌頌人民終于迎來美好新時代。
嗒嗒嗒嗒嗒——
水珠從高處濺落,勢如急促墜下的驟雨。
電梯門忽然開了。
走廊上的亮光射進深黑一片的電梯內部。
江柔柔眯起眼睛,緩解突然出現的亮光照成的不适應,視野之內,是大片血色的紅。天花板上烏壓壓的一片幹涸的血液,凝固後顏色發黑。四壁貼着的瓷磚也是同樣的光景。整個電梯內,全是觸目驚心的紅手印!
“角落裏擺了個鐵桶诶,裏面也是紅紅的。”江柔柔輕輕拍了下林濃奇的肩膀,一腳踢翻盛滿血的鐵桶,“出去吧,我們到六樓了。”
林濃奇側過頭,一張臉剛從冰塊裏撈出來似的。
“對哦,我想起來了,鬼故事中涉及到電梯的有種比較常見的死法,被鬼頂上的倒黴家夥一走出電梯,就慘遭分屍。回想起那些年看過的恐怖片,我好害怕呀。”江柔柔拉住林濃奇的手腕,睜大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我們一起出去吧,手拉手的話,萬一電梯突然下墜,被分屍的也只有落在後面的那個倒黴蛋呢。”
林濃奇愣怔片刻:“你比上一次進副本時,心态好了許多。”他後知後覺意識到,江柔柔在進電梯後,沒少故意捉弄他。
“人總是要進步的。”江柔柔眨眨無辜的大眼睛。
平安無事走出電梯後,林濃奇默不作聲地松開江柔柔牽住他的左手。
站在走廊上抽煙的仇粒,身穿貼身的綢面紅裙,腳上一雙高跟鞋,同她頭上挑染的綠毛很不協調,看見他們倆從電梯裏走出來,神色有些疲憊地打了個招呼:“你們昨晚睡在哪兒的?大早上,你們屋子裏一個人都沒有。”
江柔柔問:“你後來又去敲了我們房間的門?”
“房門敞開着,我順道往裏面瞅了一眼。”仇粒掐滅手中的煙頭,指了指身後,“我就随便看了看,那幾個當中可是有人進你們房間,仔仔細細地翻找過一遍啊。”
被仇粒指着的那一群年輕人,當即就有人留意到這邊的情況,大聲喊道:“仇粒你瞎扯些什麽了!不會說話可以把嘴巴縫上。”
仇粒笑了:“你看看他們,性子夠急的。”
江柔柔皺起眉頭,不舒服。
“你們身上怎麽有股叫人作嘔的血腥味?”仇粒周身的煙氣很快散盡,她走過來,狀似無意地問。
“喏,電梯裏出事了。”
仇粒輕佻的神色收斂:“你們倆,還好嗎?”
“沒死,受了點驚吓。”江柔柔說,“我待會兒回房間看看有沒有丢東西,昨晚沒有休息好。”
仇粒不着急去電梯查明情況,她拉住江柔柔,小聲提醒道:“我們這些人聚在一起通宵玩樂那個房間,昨晚也出事了。你和男朋友先去睡一覺,養好精神,醒了,我再給你們講。”
江柔柔點點頭:“負一樓有重要線索,那兒有個女鬼。”
回到房間,鎖上門。
林濃奇避而不談電梯裏發生的事,他倒在房間裏的單人小沙發上,閉着眼說:“我在這裏睡,你去睡床。”
江柔柔也不推脫,她爬上床,蓋薄被睡枕頭,比睡沙發舒服多了。臨睡前,她問了句:“仇粒有同伴嗎?”
林濃奇語氣溫和且肯定:“有。”
一覺睡到下午三點多鐘。
醒來就聽見有人在吵架。吵得很兇,音量一個比一個高。
同林濃奇分食放在桌子上的袋裝吐司面包,喝了一瓶裝礦泉水,江柔柔照照鏡子,稍微整理一下儀表,走出房門。林濃奇走在她身側,一副沒睡夠的樣子。
正在激烈争吵的恰好是兩男兩女。
其中一個是仇粒。
“你殺了他!”黃欣雨五官小巧精致,身材嬌小,性格卻頗為急躁,與她的甜美外表形成鮮明對比。
站在她身前的男人是龍锍,個頭高,肌肉發達,對黃欣雨的态度有點微妙,昨天在自我介紹的環節,他搶在黃欣雨面前替她做了自我介紹。後者對此有些不樂意。
這兩個人,江柔柔有自己的想法。
黃欣雨模樣生得乖,長了張娃娃臉,說話也是天生的娃娃音。龍锍喜歡她,事事都擋在她前面,替黃欣雨做出決定,看起來像是忠犬,一心一意只對她好,把她護在身後當小公主一樣供着。實則占有欲過強,好像黃欣雨自己沒長腦子,只能讓別人幫她思考。
仇粒一身美豔禦姐氣場,手裏的煙已燃了大半截,冷笑道:“這般偏心偏愛,做給誰看啊。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黃欣雨一個死丫頭什麽也不懂。我殺人,我什麽時候殺的?說清楚啊。”
仇粒、黃欣雨和江柔柔都是長相很漂亮的。但龍锍眼裏只有黃欣雨,黃欣雨說仇粒殺人,他就認定了仇粒是個殺人犯。
龍锍一口咬定:“你落單了。”
“落單就是去殺人?你智商很高啊。”仇粒不屑地反諷道。
林濃奇看一眼仇粒,問:“誰死了?”
“張洋。”仇粒看向樓梯口,“現在還挂在那兒了,沒人敢動它。”
黃欣雨嘶聲揭底地大喊道:“張洋不是你男朋友嗎!他死了啊!”她激動得掉下幾滴眼淚。
“張洋是你男朋友?”江柔柔疑惑地問仇粒。
仇粒:“前男友。”
黃欣雨叫道:“就算是前男友,他和你一起進任務,他死了,你這種反應?”
“前任即死人。”仇粒不屑地挑了挑眉,吐出一口煙圈。
林濃奇低聲對江柔柔說:“狗血感情戲可以回家後在電視上看,這是在任務副本,找通關線索更重要。別浪費時間。去樓梯口。”
江柔柔:“嗯。”這邊吵架應該吵了一會兒了,還沒吵出結果。
毫無疑問,樓道口裏倒挂着的那個繭裏面裹着的便是死去的張洋。樓梯頂部的石灰牆上出現了一個橢圓形的、深不見底的黑洞。黑洞中央探出一根灰白色的膠質長條,倒挂着的繭綴在長條末梢,像是上了一條鉸鏈。
空氣裏有一股發黴的腐臭味,是從厚實的橢圓形繭裏散發出來的。
“黑洞是在天花板上,如果是出現在臺階上,說不定我們可以進那個黑洞,看裏面有什麽。”江柔柔凝視着橢圓形的繭,看見裹了一層又一層的繭中仍有些屬于人類的殘肢露在外面。
林濃奇開口說道:“人是死的,繭是活的。”
“繭是活着的?”江柔柔驚訝地看過去。
林濃奇:“仔細看。”
這棟樓的樓道臺階是水泥鋪的,沒什麽特別,沿路牆壁幹幹淨淨,一眼望過去,種類繁多的小gg、灰撲撲的腳印和亂七八糟的塗鴉都沒有。
找了一圈,江柔柔發現繭的下方,有張小紙條不起眼地躺在陰影中。
紙條正面寫的是:歡迎參加園藝師大賽,記得要殺掉那些有害的小蟲子。任由栽培的植物染上蟲害,影響美觀的園藝師,不是好園藝師。
背面是一個字形模糊的2號。
好的園藝師需要殺蟲。
可能是條任務線索。
江柔柔下意識地想将紙片放進衣兜,然而她身上穿的吊帶和粉紅色小皮裙,都沒有口袋。于是,她把紙片遞給林濃奇,讓他負責保管。
“難道他們沒有一個人發現這張小紙條?太粗心了吧。”江柔柔感慨道。
林濃奇不置可否。
就在他們準備轉身離開,去樓上看一看時,一個焦躁不安的年輕男人叫道:“你們別急着走!我看見你彎下腰撿了個什麽,能給我看一下它嗎?”
江柔柔慢慢地回過頭:“不給你看。”
年輕人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鏡,他愣了片刻,從斜挎包裏拿出一包用過的紙巾,喊道:“我是盧舟,昨天是我第一個和你打招呼的。你忘了嗎?”
江柔柔微笑着看他。
盧舟從紙巾包裏抽出一個皺巴巴的紙團,将其展開,對着站在臺階上準備往七樓走的江柔柔。
紙條是6號。
正面寫着:退出園藝師大賽的選手會受到懲罰,請不要自作主張。放棄參賽資格,等同于放棄對植物的愛,以及放棄自己的生命,輕率且不負責任的園藝師,不是好園藝師。
紙條上的內容是很嚴重的威脅。
“退賽警告嗎?”江柔柔呢喃道。
什麽樣的比賽,會讓參賽選手半道生出退卻之意呢。栽培植物,可以說是世界上最無害的愛好之一。運氣不好的話,喜歡拳擊比賽,不留神就被人打死,喜歡方程式賽車比賽,大概率要車毀人亡。
盧舟收回小紙條,塞進紙巾包:“我跟你們一起上去看,這棟樓只有六層樓,往上走是天臺。”
“你還要叫別人過來,一起上去看嗎?”江柔柔問。
盧舟搖頭:“不用,你、我和林濃奇,三個人夠了。”
林濃奇走在最前面,推開生鏽的鐵門。
嘎吱——
那一刻,江柔柔的腦海裏突然出現了一個古怪的念頭。她想象着自己是在一個漆黑的深洞裏,黑暗淹沒了她。怪異幻想的存在感特別的強烈,好像她真的掉進了一個深不見底的黑洞,而不是站在臺階上往高處走。
門被推開。
室外的新鮮空氣吹進來,樓道裏的黴味淡化不少。
陽光明媚地照亮江柔柔的臉龐,金燦燦的光線下,空氣裏的灰塵在旋舞。有關于墜入黑暗坑洞的錯覺,瞬間消失。
頂樓的天臺上有一張長方形的石桌,桌面擺着九個紅陶花盆,每個花盆上都有用彩泥繪制的不同形狀的紋路。
這些獨一無二的花盆前,放着一張标注姓名的紅卡紙,直立在刀刻的深深凹槽中。
江柔柔在紅卡紙上看到了自己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