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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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風華抿了一口酒。
比起茶, 他是不太愛喝酒, 不過這一口,舌尖上停駐的味道,讓他有一種人生百态的辛辣感。
他冷靜地分析荊覓玉的話, 問:“你見過另外兩張圖?”
“是的。”荊覓玉有些悲涼,內眼角尖到下彎。“警察查明死者身份,就通知荊家, 拿回了遺物。”
“是自殺嗎?”相較起晏玉, 晏風華的嘴唇更薄, 燈光下, 抿緊的唇線深到仿佛沒有了上下唇。
“警察說是。”荊覓玉眉間蹙緊, “二十二年前的事了,我當時才六歲,記不太清。”
“怎麽死得這麽巧?”晏風華也皺起眉心,威嚴肅穆,“孔家和你爺爺,竟然接連而死亡?”
“起初我們也有所懷疑。但警察查過, 沒有線索。”荊覓玉手抵唇角, 回憶說:“聽說,大火是孔家午睡時燒的, 可能都睡得熟,老老小小無一幸免。我爺爺的屍檢報告寫明了上吊自殺。”
“哦。”晏風華眉心松了, “就是說, 另外兩張刺繡圖都在你們荊家?”
荊覓玉點點頭。
“沒想到啊。”晏風華長嘆, “朋友把這張圖給我的時候,我也曾想,是不是真的有寶藏。但她不屑一顧,我就沒放在心上。要不是今天婧之找出來,我早忘記了。”
“看啊,爸,你這趟來北秀大有收獲吧。”葛婧之笑起來,濃墨的眼線和眼睛眯成了一道彎。
晏風華:“是啊。”
荊覓玉追問:“晏先生,送你這張圖的何姓,請問是女的還是男的呢?”
“嗯?怎麽?”晏風華不正面回答,反問:“這也有關系?”
“嗯。”荊覓玉又說:“荊家不止找過孔家,也有尋找何家,但1990年,何家一歲的孩子失蹤,何家外出尋子,也沒了音訊。我們老長輩心懷遺憾,讓我們務必給何家尋根,其實,這也是我的第二道任務。”
晏風華聽完,“原來如此。我那個姓何的女性朋友,早沒聯絡了。她手機號換了,也沒通知我。”頓了下,他像是要确認似的,強調了一句:“你到處尋找名字有玉的男人,原來是為了給何家尋根。”
“是的。”回答完這兩個字,她有些躊躇。
晏風華勸一聲,“有什麽話盡管說。”
荊覓玉呼了呼氣,終于鼓起勇氣,“晏先生能把這張圖賣給我們嗎?”
晏風華看着她,嘴角抿得出現了一道淺窩。
她又繼續說:“對晏先生來說,這不過是一張廢棄圖,不如……”
“這也不是廢棄的,舊朋友送的禮物,情意在其中。”晏風華問:“你們是想尋寶嗎?”
“不瞞晏先生。孔家沒有了,何家失蹤了,三家人只剩荊家在支撐。你是富商,金錢對你無所謂。但我們是工薪階層。”荊覓玉越說越順,“車子、房子、教育、醫療,哪樣不需要錢。荊家日子不富裕,我們希望能找到寶藏,過上新生活。”
晏玉瞥她一眼,給她舀了一碗湯。
“我能理解。”晏風華點了三下頭,“這樣吧,天下這麽大,幾十年前的地形,和現在都不一樣了。比起你一個普通人,我們有團隊,不如幫幫你。婧之,你說是不是?”
“理論上來說是的。”葛婧之笑着應答:“我們有先進的技術,拼完圖,再用電腦比對國內地圖,不是難事。”
荊覓玉面露難色。
晏玉說話了,“交給姐吧,她之前團隊到處尋找古物,也積累了經驗。”
“謝謝你們。”荊覓玉微微一笑,“不過這事,我要慎重考慮考慮。”
“明白。”晏風華說,“你也不容易,身負重任,幾代人這麽堅持,就為了一張藏寶圖。”
“這都是我們老一輩的祖訓。”荊覓玉聲音低了不少,“你們家財萬貫,不屑寶藏這麽點錢,我才敢把這個秘密告訴你們。換作普通人,我就沒這麽坦誠了。”
葛婧之疊起腿,操起手,“蕪陰屠山不過幾個玉雕,都能吸引人們去尋寶。漢代和氏璧,那得搶破頭了。”
“高古玉,我自己就收藏了幾件。”晏風華心情不錯,喝了大半杯酒,“你和晏玉有這層男女關系,我們幫你也是應該的。”
“對了,晏先生。”荊覓玉又說:“如果你有何家的消息,務必聯系我。我們三家人,祖上是至交好友,又因寶藏的事,雖未謀面,但也有一種親切之情,盼着讓何家孩子認祖歸宗。”
“沒問題。”晏風華笑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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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津洺島,荊覓玉的腦海中一直在回想她和晏風華的這場對話。
雙方都沒有大破綻。
就是晏風華主動提出幫忙尋寶一事,她還沒想通。
荊覓玉攏了攏頭發,看一眼開車的晏玉。
他不多話。
她戳戳他,“喂,你會站在我這邊吧?”其實,她也是觀察到晏玉和晏風華的關系不善,才敢說。要是晏玉不站她,她可沒這麽大膽子。
“嗯。”晏玉沉沉地應了一聲。
回到家,荊覓玉洗完澡,看到他站在魚缸裏喂金魚。
他沒有低頭,僅是眸子往下,定在金魚缸。魚缸亮着燈,綠色水草輕輕搖曳。他的嘴角垂了下來。
荊覓玉踮起腳,從他身後環住他的腰,“別喂太多,會吃撐的。”自從他用大黃雞壓過小熊之後,她沒敢告訴他,這金魚是她代秦修玉養的。
晏玉放下飼料包,拽開她雙手,轉過身來。
她這才看到他烏雲滾滾的墨瞳。
有時覺得他瞳孔的邊界太模糊了,現在這樣子倒是黑白分明。
荊覓玉正想說什麽,他卻猛地吻下來。
往常的性/愛,他總是游刃有餘,她的生死都在他的掌控中。今天這樣狂野失控的咬噬還是第一次,甚至把她的唇咬破了。
這樣的他,很像溺水後的幾天。
她摟住他的肩。
他撕扯着她的睡裙。
“哎。”她身下一涼。
他第一次沒有前戲。
兩人滾到沙發,然後他抱她上床。
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只有她的叫聲不停響起。
完事了,他去浴室洗澡。
她躺在床上,靜靜等他。
太神奇了,她以為經過今晚這事,她和他的關系會有所僵燥。回程的路上,她甚至在想,為了避免将來兩人尴尬,不如早點分了算了。可那話梗在心裏說不出口。反而扒着晏玉問,他是不是會站她這邊。像是小學生吵架,要求對方不明真相地支持自己。
她比誰都希望,晏風華今晚的話都是真的,他只是從何愛玉手中拿到這張圖。
晏玉洗完,吹幹頭發。走進房間時,只穿着一件內褲。
他一上床就撈起她吻。
荊覓玉仰躺着,抱住他,任他在她唇上流連忘返。他最喜歡吻她的唇,明明之前說她嘴大來着。
吻完這一輪,晏玉蓋上被子,貼着她赤/裸的身體。
她仔細打量他的眉眼,他的焦躁,他的煩悶,這會減輕了許多。她問:“你生氣嗎?”
“沒有。”他撫上她肩膀的吻痕,“剛剛有沒有弄疼你?”
“還好,做那麽多,都習慣了。”她左手在他的頭發穿梭。
“對啊,以後沒我這大的,都滿足不了你了。”
“呸。”她推他一下,然後又抱上他的肩,“我剛剛覺得你在生氣。”
“不是生氣,只是想起過去的事,煩。睡完你就痛快多了。”
“什麽事?平時看你無憂無慮的樣子,可讓我嫉妒了。”
晏玉鼻尖蹭了下她的臉頰,“你告訴我,何撲玉是誰?”
荊覓玉心中一驚。
“我小時候出過兩次意外,差點死掉。每次臨死前都聽到這個名字。”
“何撲玉是何家一歲時失蹤的小兒子。”她震驚望着他,“你……”
他立即否認,“我不是。”
荊覓玉提上的心,放了下來,“吓死我了。”
“怎麽?這何撲玉和你們有什麽宿怨?”
“不說了。你不是就好。”她摟緊他的腰。
他笑起來,很開心的樣子。“是不是心裏舍不得我了?”
她不作聲。
他逗她,“睡了這麽久,都沒見你主動親過我。”
她橫他一眼,“你都這麽主動了,我還有主動的機會嗎?”
“給你一個主動的機會,親我一下。”
荊覓玉嘟起嘴,在他臉頰啵了下。
他把她拉過來深吻。然後平躺在她旁邊,手臂搭在她的肩上。“我那兩回意外,因為年紀太小,只記得片段。真想不起何撲玉和我有什麽關系了。只記得恨到想殺了他。”他在她面前,不回避自己對何撲玉的厭惡。
“你是你爸親生的嗎?”
“當然。”晏玉指指自己這張臉,“我這長相和我爺爺更像。”
“照你爸的說法,他那位女性朋友是何撲玉的媽媽,何愛玉。何家的圖就是傳給了何愛玉的。”
“這兩母子的名字起得這麽土。”
荊覓玉問:“你為什麽讓我把圖給你爸?”
“我問你,你覺得我爸說的是不是真相?”
她搖搖頭。
晏玉說:“他是只老狐貍,擅長打防守戰。他最喜歡維持表面的和平。讓他站上主動位,我們更有利。”
“你都說成我們了。”她戳戳他,“哎,你是不是愛上我了?”
晏玉笑了聲,“我說沒有,你信不信?”
“為什麽沒有?”荊覓玉不高興,在被子下狠狠踩他的小腿,“沒有你還纏着我。”
“我都沒愛過,哪知道那是什麽東西。處得舒服就行了,沒那麽多定義詞。”
“我有愛過啊。”她瞪着他。
“那你來說說,我愛不愛你?”
荊覓玉憑着記憶裏的論調問他:“你見不到我會不會想我呀?想到我會不會開心呀?”
“見到了也想啊。”晏玉在被子下扯掉內褲。
兩人光裸的身子抱在一起。
“我不想理你。”她拿被子包住自己。
“那你這位有經驗的分析分析,你愛不愛我?”
“不知道。”她又踢他一腳。
晏玉哼出一聲,“你愛不愛都是我的人。”
荊覓玉半張側臉壓在枕頭上,“本來我覺得今天晚上,我們應該相對無言,幻想遇到家庭阻撓時的那種無助凄美。”
“讓你失望了。”他漫不經心,“你應該看得出來,我和我姐,跟我爸都沒什麽感情。”
“但他始終是你爸呀。”她認真地說。
晏玉抱她過來,吻上她的發。“我懂事之後,一直都想知道,這個何撲玉是誰,還有,我爸為什麽不救我。我都快要死了,他為什麽站着不動。”
荊覓玉擡頭看他。
“找不到答案,我自閉過一段時間。後來遇到一個老師,他讀了一篇作文。與其讓困在回憶裏,不如期待未來。我小媽說,小學二年級開始,我整日都在笑,也不自閉了,交了許多的朋友。學習好的,學習壞的,都是我朋友。長大了,偶爾還是會想起這事,不過恢複時間越來越快。摩托艇那次,我悶了一個星期就好了。”
晏玉輕描淡寫,沒帶什麽情緒。仿佛在講一個與他無關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