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又一個幻象倒下。沉浸在殺戮中,無數次揮動雙拳,徐铮兩眼昏花,兩條手臂止不住地顫抖,興奮勁兒過去後,他開始感到疼痛。臉上那道傷口不知有多深。念頭一閃而過,走廊前方竟出現了無數面扭曲的鏡子。
當徐铮從鏡子旁走過,他驚訝地看見那裏面有個女人正對着他露出微笑。
他皺眉凝神,試圖看清楚模糊鏡面下的那張臉。
是她嗎?他喜歡的女孩。
知道一切都是幻想的徐铮,再度變得怒氣沖沖,瞎折騰。難道要他攻擊自己喜歡的人嗎?即便是虛假的,也無法忍耐。
因為想讓自己看起來不好惹,徐铮走在路上龇牙咧嘴的,有人打量他,他便立刻皺着眉頭,對方及時收回視線,他就當做什麽沒發生,要是依舊盯着他看,他便歪着嘴,試圖讓目光變得森然。
不只是他會這樣。
用奇怪的表情為自己套上一層武裝。仿佛與人目光接觸,暗藏危險。
可那天她提到,街上偶遇的徐铮看起來太兇。
他便瞬間變得不知所措,心懸吊起來,砰砰跳個不停。他揉了揉臉,眨眨眼睛,想要擺出一張笑臉,卻滿臉驚慌。
落在她的眼中,讓她笑了笑。
“果然,在我面前,根本不一樣。”
是的。他釋然,臉上挂着放肆的笑,又有勇氣在她面前,擺出吊兒郎當的姿勢。
他從未直接地講,他有多喜歡她。
但任何知道他和她的人,都會明白,他的這份感情不容亵渎。喜歡她,她看起來就像天使,有次放學回家,徐铮沒有和朋友在一起,他獨自一人,忽然想起,下午陽光正好,操場上她和朋友待在一處,相比有說有笑的其他人,她過分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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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六年級,大他幾歲的堂兄,故意逗他,問他喜歡什麽樣的女孩。
徐铮張嘴說瞎話:“大眼睛,全世界最漂亮,有錢,她都聽我的。”
不怪他從小滿嘴跑火車,實在是他成長的環境,有許多這樣的男人,吹牛不打草稿,自私自利還擅長當道德衛士。要不然,就極度冷漠很少與人接觸。耳濡目染下,徐铮以為自己懂得很多,總有一天,這些街頭知識,會派上很大的用場。
第一次學會收斂,低頭,檢視自己說話做事像不像個傻|逼。不是基于大人的教育,而是她清澈的眼睛,飛快地掃視了一眼他,他頓時肢體僵硬,恍若把自己置身于冰窖中,遍體生寒。
鏡子中的那張女鬼臉,到底是不是她?
徐铮眯着眼睛,見女鬼移入另一面鏡子,他追了上去,跑到走廊盡頭一片漆黑。他忽然停下腳步,強烈的不安,席卷而來。
有人說過,徐铮有野獸般的直覺。
此刻,直覺在警告他。
不要再往前,危險,致命的東西就在前方。
可黑暗中,唯有一點微弱的光芒,在視野盡頭閃爍。
他哭了。
一滴眼淚滑落下巴,徐铮困惑地摸了把臉。
他必須往前走,困在黑暗中不知有多久,他漸漸呼吸不過來,只好緩慢地邁動雙腿,朝着光走去。
刺眼的光芒環繞着徐铮,他走入了這團光中。四面八方都是鏡子,鏡子中是被困住的他。
在他的身後,傳來金屬物在地面摩擦的聲音。
一陣寒風襲向後背。
長相與死去的陳楚楚完全一致的女鬼,舉起鍘刀。
徐铮對着鏡子中的自己笑了。
“想見你。”
心髒跳動的速度,快到将要跳出喉嚨。
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沸騰燃燒。
他忽然意識到,自己馬上就要死了。
鍘刀落地。
女鬼虛浮的像團霧氣的身體,短暫地維持了幾秒鐘,真人血肉所具備的溫暖觸感。
陳楚楚捋了捋頭發,露出妖豔妩媚的笑容。
“死鬼,真讨厭。”
“膽子這麽小,還跟着鄭凱金瞎混,我好天真,還以為他手底下,有不是慫包的硬漢。”她輕柔撫摸着徐铮脖頸處的傷口,“前面表現那麽好,差點以為你能通過試驗,活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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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澤半途在一家便利店前停下,給薛香凝兩百塊錢,讓她買點吃的就乖乖回家,一小時後,他和李白一同驅車抵達鄭凱金的豪宅門前。
間隔不到半天時間,再次走入這棟處處凸顯鋪張浪費的大房子,兩人都不自覺地感到毛骨悚然。危險的氣息在發酵。
“媽的。是……老大?”李白驚詫地吼出聲。
無頭的屍體搖搖晃晃朝他們走來。
李白轉身就跑。
嚴澤則停在原地,注視着不斷逼近的屍身。他聽見鍘刀落地的聲音,在大門處響起。
嚴澤顫抖着手,眼尖地瞥見客廳茶幾下藏了把砍刀。
他舉着砍刀,護在胸前,屍身近在咫尺,他利落揮刀。竟然有血濺射在他臉上。
“試驗開始了。”嬌滴滴的女聲,讓嚴澤頭皮發麻。
不知聲音是從何處傳來,他為了給自己壯膽,嘗試着與她交流。
“你是誰?”
“你在哪兒?”
得不到回應,嚴澤後背滲出冷汗,原來,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一動不動也會流汗是真的。他腦中閃過很多無聊的事情,早上吃了什麽,上次睡了哪個女人,出門前有沒有拜神佛。該死的鄭凱金,真幾|把|操|蛋,他那副德行跟有病一樣,也傳染給了自己。
嚴澤咬緊牙關,往發現鄭凱金屍體的二樓餐廳走。
無論出現什麽鬼東西,他都一刀砍過去,不能解決的,就暫時扔掉刀,拼死搏鬥。上一次不要命地和人打架,是在他一生中最狼狽的時期,喪家犬般鬼混。
他把丢下的刀再撿起來,也許下一個出現的野鬼,又能用它對付。
不明白其間規律,為什麽有的鬼砍一刀就消失,有的則要他發了狠地幹架。但嚴澤始終沒有停下,他神經緊繃,忍不住想,高舉的鍘刀就在他身後,靜待着落地的那一刻。
薛香凝在二樓等他。
嚴澤仰起頭,持刀站在樓梯上,與她對視。
他僵硬地扯着嘴角笑了:“你不是我女朋友,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我沒罵你。假扮成她沒意思。陳楚楚,你是陳楚楚,是嗎?你比我女朋友漂亮多了,真沒必要這樣。”
薛香凝對他微微一笑,張大嘴,露出滿口尖牙,從扶手上滑了下來。
距離近到貼面時,嚴澤一刀捅進她的胸口。
同一時間,買了一大堆眼饞許久的零食,提着兩塑料袋在嚴澤家門口等待的薛香凝,有種心碎的劇痛。她眨眨眼睛,以為自己得了心髒病,她異常冷漠地想,假如真生了病,又沒錢治療,也懶得去醫院看,等死算了。
嚴澤一路過關闖将。
越到最後,越是毫無遲疑地遇鬼殺鬼,雙手沾滿鮮血。
鄭凱金懸挂在天花板上的頭顱,出現在視線內。
嚴澤松了口氣,将腦袋用刀扒拉下來。他回過頭,屏息凝氣,提防女鬼忽然靠近。幸好,臆想中的貼臉殺沒有出現。
他大方地提着腦袋走出豪宅。一陣神清氣爽,前所未有的心情暢快。把腦袋丢進後車廂,踩下油門,嚴澤闖了紅燈,以最快的速度趕回荒郊,将屍體與腦袋合葬。
李白和徐铮下場如何,他不願深思。
就這樣,他放下鏟子,回到家,意外發現薛香凝在他家門口背靠牆睡着了。
嚴澤無聲地凝視着她。
心裏閃過幾分猜測,她是不是陳楚楚變的?有沒有可能,她現在也是女鬼。他想起了李白逃跑時,所聽見的鍘刀落地的聲音,麻痹的知覺複蘇,睡着了的薛香凝,很是甜美乖巧,像個精致的人偶娃娃,他驚恐萬分,猶豫着伸出手,卻不敢碰她。
他之前能果斷殺掉“薛香凝”,是因為心知那不是人。
可眼下,他開始懷疑身前的人是鬼。沒錯,她就是女鬼變的。他将顫抖的雙手放在她的脖子兩側。
嚴澤太過驚慌,一絲一毫可能危害到他的可能性,在腦海中都顯得那般真切。
他有意催眠自己,該對她下狠手,以絕後患。
心慌意亂,自欺欺人。
嚴澤掐住了薛香凝的脖子。随即,不過一瞬時間,鍘刀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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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楚楚在鏡子裏對着閉上眼睛卸妝的薛香凝微笑。她無聲呢喃:我沉睡了太久,這次醒來,我将擁有有一切,再見。
薛香凝用一次性面巾吸幹臉上的水分,擠出昂貴的面霜,輕柔地按壓臉頰。她看着鏡子中的自己,忽然覺得很陌生。
就好像心碎了後,什麽也不感覺不到,人變成一具空殼活着。
上班時間,遇到難纏的客人,她面無懼色,将酒水潑在他臉上,酒精辣眼,客人氣急敗壞地閉着眼睛辱罵,場面一片狼藉,吵鬧不停,經理點頭哈腰道歉無果,便叫來保镖把客人踢了出去。半晌後,客人拿着帶血的刀回來,刺向薛香凝。
她波瀾不驚,及時躲開,随手拿起切水果的刀,讓鬧事的客人停止抱怨。
一場鬧劇結束,刀仍插在客人嘴巴上。救護車帶走客人,警車帶走她和經理。她心不在焉聽着經理提點她,接下來說話要警醒,別亂講。
幾個月後,薛香凝才得知前男友下落不明,多半是死了的消息。她重獲自由,擡頭望着天空,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事。她再也沒有害怕過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