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天使
天使
顧淵去廚房倒騰了一會兒，竟端出一碗面來。
熱騰騰的面條，泡在濃濃的湯汁裏，面上配着幾根青菜，還有半個切開的雞蛋。
“你會燒飯？”九瞳震驚了，當今的妖怪為何如此多才多藝？
“以前好奇學了一點，菠蘿喜歡吃這種東西，家裏有些材料。”顧淵說着，将面條端到九瞳面前，遞了雙筷子給她。
“給我的？”某個家夥驚呆了，在得到對方肯定的答複之後，九瞳顫巍巍地捧着芳香四溢的面條，感動得快要流下淚來。
這難道就是愛情嗎？那一瞬間九瞳仿佛看到了來自天堂的光芒。
史萊姆·瞳奮力伸出自己的小爪子哧溜哧溜地吸着面條，吃完後又一口氣喝光了面湯。态度之堅定，速度之迅猛，情緒之熱烈，幾乎要讓顧淵以為她會把碗筷一起吞下去。
史萊姆·瞳放下碗筷，乖巧地向顧淵道謝：“您真是個好人。”
“客氣了。”
史萊姆瞳邁動着發育不良的幾條小腿，艱難地捧着碗筷往廚房蠕動：“感謝老大，我這就去把碗洗幹淨。”
“不用了，我來就好，”顧淵從九瞳手裏奪過碗筷，然後順溜地丢給菠蘿，“菠蘿，你去吧。”
菠蘿很生氣——哼，某個人不是說要自己來嗎，為什麽成了我的事？我家老大果然是個綠茶。
這樣一碗面是完全不足以喂飽九瞳的，她的身體依舊饑餓，但是她的心靈受到了撫慰。心靈被撫慰的九瞳歪在小凳子上，有些昏昏欲睡。
顧淵溫柔地捏着九瞳光亮柔軟的大腦門，他看起來是看樣的溫柔，溫柔得像是一個夢。
九瞳感覺自己可能有些太放松了，于是她問了一句在心裏糾纏了很久的話：“我現在是不是很醜？”是不是很醜，很難看，很惡心？
顧淵微微一愣，繼而笑了：“想什麽呢，我很喜歡你啊。”
“是嗎？”史萊姆瞳的眼睛亮晶晶的，仿佛看到了希望。
“當然啦，不過，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以外，估計不會再有人喜歡你了。”顧淵如是說，他的語氣依舊溫柔，面容依然柔和，撫摸九瞳大腦門的力道也宛如在撫摸某種稀世珍寶。
九瞳地心情慢慢低落下來。哼，過于坦誠的家夥某種時候真是讓人惱火，九瞳憤憤不平地想。
變成史萊姆是很讓人難過的一件事，作為一個花季少女，連戀愛都沒有談過莫名其妙成了這副醜醜的樣子。九瞳對着鏡子哭了很多次，這輩子都沒法見人了，怎麽辦啊。
她躲在角落裏，像只小老鼠一樣偷窺着這個世界，很難過地發現大家沒有自己也都過得很好。
在這個世界上，我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這樣想着，九瞳很有些沮喪。
安娜似乎交了新朋友，哇，好可愛的女孩子。九瞳悄咪咪地偷窺着，心裏又是高興又是酸澀。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啊。
安娜又發了好幾條信息過來，九瞳認真看了好幾遍，她終于忍不住回複了對方。
瞳：我沒事的，你不要擔心我啦。
Anna：你不會被綁架了吧？我前幾天報警了。
瞳：……一天天的瞎想什麽呢，我出了些意外，有點毀容可能，嗯。
Anna：天哪！嚴重嗎？你現在在哪，我去找你。
瞳：可能，還蠻嚴重的。
九瞳想着自己現在的模樣，覺得已經不是毀容兩個字可以形容的了。
Anna：我現在就去找你，地址給我。
瞳：……
還是不了吧，九瞳想着，覺得自己現在這副樣子能吓死人。
正當這時，安娜的電話打過來了……接通以後，那邊就是劈頭蓋臉一頓嘶吼。
“吳九瞳！你這些天死哪裏去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嗎？！！”
聽到久違的朋友的聲音，九瞳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太害怕了，目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遠遠超出了預期，她一直繃得緊緊的，不敢有片刻放松，也不敢告訴任何人。
如今她終于有了一個發洩口，可以痛痛快快哭一場了。
九瞳并不想見梁安娜，怕吓到對方，但……從認識這個女人的那天起，她就沒成功拒絕過對方。
最終，九瞳只好跟梁安娜約好了在自家門口見面。
“我現在很醜的。”九瞳小小聲說。
“沒事的！”對面元氣滿滿。
“……會吓到你的，你——”九瞳覺得她們有點交流困難，但她又實在不敢在電話裏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
“好啦，相信我好嗎？”
“好。”
梁安娜自小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在九瞳眼裏，如果有人能不害怕現在的自己，大概只有她了。
不過，這次，她高估了對方。
梁安娜在見到九瞳的一剎那，吓軟了腿，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砸破了頭。
九瞳急得團團轉，她碰了碰梁安娜，見對方癱軟在地上一動不動，一副不省人事的樣子，心下又急又氣。
急着想送安娜去醫院，氣自己過于魯莽，全然沒考慮到這次見面給對方的沖擊力。
她急匆匆沖進顧淵房間裏，低聲下氣地請求顧淵幫忙送安娜去醫院。
顧淵一言難盡地盯着她看了會兒，那眼神好像再看一個傻子。
最終某邪神無奈同意幫忙，但表示不想帶她去。“這種時候，你就不要跟來添亂了好嗎？”
九瞳眨了下眼睛，答應了，然後麻溜地扒上了顧淵的車底。
她現在很習慣用這種形态去各種地方了，雖然偷偷摸摸地像個小老鼠……
悄咪咪跟在顧淵身後，躲開攝像頭從一個牆角溜到另一牆角，然後避開人群爬到天花板上去。
醫生給安娜檢查之後給她進行了包紮：“沒什麽大事，傷口不要碰水，最近不要劇烈運動，一個星期後來換藥。”
“最近幾天如果什麽不适要及時來醫院複查，還有你這血糖有點低，要注意，平時随身多帶些吃的。”
“我給你開一個星期的假條吧，要注意休息。”
醫生說着給安娜開了假條，又讓顧淵去幫忙拿藥。顧淵在醫院跑上跑下繳費拿藥之後，開車送安娜回家了。
九瞳悄咪咪地看着，癟了癟嘴，心裏五味雜陳。
好對不起安娜呀……我為什麽要讓她來看我呢。自己真的是太糟糕了，連累安娜受到驚吓還從樓梯上摔下來了。
九瞳越想越難過，她趴在醫院的天花板上，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一顆顆地砸在地板上，把地板腐蝕出了一個個小坑。
大廳裏正排隊的人隐約感到什麽奇怪的液體落到地上，接着光潔的地板磚迅速出現了一個個細小的黑色斑紋。
人們不由得擡頭往上看，那裏什麽也沒有，而且這也沒水管啊，怎麽漏水呢？
幾個人盯着那幾塊被腐蝕的地板磚研究着。
“這幾塊磚怎麽爛了？”其中一個人好奇心旺盛，拿腳在其中一塊黑斑最多的地磚上碾了碾，然後他腳底下那塊磚直接四分五裂給他看。
醫院後勤部門的人員來了。
“……我沒用力。”此人辯解道。
其他人瞬間失去了好奇心，四散開去，各自該幹嘛幹嘛去了。
“我是相信您的，”對方态度良好，“您不要着急，我這邊馬上通知物業。”
九瞳在發現自己眼淚能夠腐蝕物品之後迅速擦幹眼淚離開現場，她躲在服務臺後的角落裏，悄咪咪地看着和物業交涉的中年人，內心充滿愧疚。
……抱歉哎。
九瞳偷偷溜出醫院，在街上閑逛着，她趴在gg牌後面，看着下面來來往往的車輛，來來往往的人群，覺得自己和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大家都是人類，真好，只有我是怪物。她有點想哭，但是想到自己的眼淚會腐蝕物品，為了防止把gg牌哭塌，她硬生生忍住了。
她回想起江雨柔曾經罵自己的那些句子：“吳九瞳，你這麽懦弱的人真的有活在這個世界上的價值嗎？”
“長相一般，成績勉強算是過得去吧，人緣奇差無比，說話也磕磕絆絆的，我有時候覺得我要是你，我早就去死了。”
現在不僅是長相一般，人緣差了，現在自己都被開除人籍了。像我這樣的怪物，也配活在這個世界上嗎？
九瞳決定自殺，于是她從gg牌上縱身一躍，跳進了這條貫穿整個H城的河流裏。她被水流沖得七葷八素，在石頭上撞來撞去，最終好不容易停在了一處水流相對平緩的地方。
看着四周游來游去的魚，九瞳更難過了，她才發現自己現在的身體是無法溺水而死的。
而且這裏好像是S市着名景點情人橋，景色還蠻好看的。正胡思亂想着，忽然四周一陣驚呼，有什麽東西從上面砸下來了。
是個好漂亮的女孩子，那女孩落入水中的時候似乎還是清醒的，四目相對的那一刻，九瞳感覺對方看見了自己。
九瞳又害怕又害羞，她緊急扒拉兩下，将自己藏在了水底的石頭後面。
那姑娘一心求死，但真正落入水中的那一刻，求生的本能爆發了，她忘記了那個讓自己傷心的男孩子，奮力掙紮着。
但很可惜，游泳這項技能不是一朝一夕能學會的，她在水裏拼命撲騰着，卻依舊嗆了好幾口水，同時身體止不住地往下沉。
……我要死了嗎？
女孩絕望地想着，人生的一幕幕在她腦海中閃現。她喜歡的那個人啊，最終是抛棄了她。
她那麽努力那麽努力地希望讨好對方，最終依舊什麽都沒能得到。只有這冰冷的河水擁抱着自己。
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從沒遇見過那個人。如果有來生，希望他不要再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女孩看到一只長滿眼睛的可怕史萊姆越過亂石，拼命地游向自己，它那麽醜，但看起來那麽着急，竟不讓她覺得害怕。
奶奶曾經告訴過她，在每個人生命的終點，天使會來接他們上天堂。我一生沒做過壞事，應該可以上天堂的吧。
這個又像章魚又像史萊姆的怪物難道是我的天使嗎？
好吧，雖然它長得有點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