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村莊
村莊
唐卿飛快被謝臻的話轉移了注意力。
她對這村莊好奇已久。在洪水中,她腳踝被亂石砸得有點骨裂,這幾天精神恢複的還行,但腳踝還有點腫,加之一直沒跟謝臻碰上頭,便沒怎麽出門。
唐卿試了下,平安下了床,蹦一蹦倒也還能堅持。
謝臻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直接上前把她公主抱了起來,趕在唐卿說話前,懶散截住她話頭:“別逞強。”
說着踏出了房門。
王嬸在院子裏摘菜,看見他們,也沒說話,笑眯眯地沖他們擺擺手,用一種一言難盡的眼神注視着他們出了門。
一路上人來人往,均朝他們投過去目光,然後竊竊私語。
唐卿不用想都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她捂着臉,有氣無力道:“別給我說你打算抱着我在村裏走一圈。”
謝臻低低笑了聲:“你倒是給我提供了新思路。”
唐卿:“……”她恨不能縫住自己的嘴!
好在謝臻只是這麽說說。
唐卿遠遠聽見一道熟悉的聲音,随後便感覺到謝臻将她放到了一張椅子上。
她連忙拿下手,看見了自己身下的輪椅和有過一面之緣的村長。
村長笑道:“身子可好些噻?小年輕也恢複得快嗦。”
謝臻臉上帶着笑意,點點頭,道了聲謝便沒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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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像是習慣了他的少言寡語,擺擺手示意他不用道謝。随後頗有些稀奇看着唐卿身下的輪椅:“看你做了這麽些天,總算做成了,這椅子好用嘛?”
這話說得唐卿一愣,她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坐的輪椅。
這椅子是謝臻做的?
難怪這些天總是看不見謝臻影子,唐卿心裏又冒出了些許難言的滋味。
“……我把圖紙放在您客廳的花瓶下面了。”謝臻聲音還是含着絲笑意。
村長喜笑顏開,忙忙點頭,随後道:“你們這是想出去耍耍?”
謝臻點點頭。
“那可趕巧勒,初一要給娃兒們辦個成人禮,這幾天正準備着呢……”村長很是熱情邀請,“初一你們一定要去噻,錯過了就可太可惜喽!”
在謝臻與村長交談間,唐卿沒忍住四下看了看,動作間,後頸不小心碰到了謝臻的手指。
指尖的涼意激得她下意識往前一躲。
乍然被碰一下,閃躲是正常,但關鍵是唐卿躲得太厲害,就差從輪椅上蹦起來了。
看着像是避如蛇蠍似的。
謝臻頓了下,笑着跟村長告別:“張叔,我們先去了。”
村長笑眯眯點頭:“快去吧,我也幹活去嘞。”
末了,他邊往屋走,邊感嘆:“真是個孝順的小夥子。”
一路上,謝臻推着唐卿一言不發。
唐卿非常心虛。
剛才只不過是一不小心的接觸,她就有這麽大反應,說到底還是對謝臻防備太深。
想到先前這人從船上跳下來救自己,這幾天還特意為自己做這個輪椅,現在一聲不吭地,好像被自己傷到了。
唐卿越想越感覺自己不厚道,很是狼心狗肺。她醞釀了一下,張了張嘴打算道歉。
忽然聽見身後人輕輕地笑了下,然後便感覺後頸肌膚被帶着涼意的手指覆住。
謝臻極其放肆地将整只手都貼上她的脖子,來回摩擦,食指甚至帶着色氣地在她的鎖骨上打了個圈。
眼見就要順着衣領往下。
唐卿吓得一把抓住他的手。
他微微傾身,貼着她耳邊輕飄飄道:“不是躲我嗎?以後你躲一次我就摸一次,直到你不會再躲為止。”
她剛才還以為這丫的在傷心!!虧得她還那麽愧疚!!
唐卿氣沖沖地甩開他的手,将嘴邊道歉的話了嚼個稀巴爛吞回了肚子裏。
謝臻也不在意手被甩開,順勢就搭在了輪椅上,噙着一絲笑,推着唐卿往前走,過了一會,才說:
“這個村子三面環山,一面臨江,江水自東南而來。前幾天我查看過,那邊有條暗河。我們應該就是從順着暗河被沖進來的。”
“這裏離颍川不遠。”
唐卿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到謝臻話上,若有所思,問道:“這裏人口音你知道是哪裏的嗎?”
這村子裏人說話腔調跟唐卿在颍川見到的差別頗大。
輪椅停了,唐卿一直沒有聽到謝臻回應,不由仰頭看向他。
那瞬間她看見謝臻眼神很空,像是在走神。
但僅僅只是一瞬,謝臻的視線很快回複清明。他低頭給唐卿理了下額發,說:“前朝官語。”
唐卿有些意外,沒想到謝臻連這個也知道。
随後她又有些咋舌。
這裏跟她所知的桃花源簡直一模一樣。
她想起來這幾天跟村裏人的接觸,皺眉道:“但這裏的人好像并不是自願留在這裏,而且不知道怎麽出去?”
謝臻:“那暗河數丈有餘,需得閉氣一刻鐘才能穿過。這裏人都無內力。”
唐卿愣了下,旋即想到一個問題:那她自己是如何渡過那暗河的?
謝臻像是猜到了她在想什麽,眼含着笑意看她,眼神暧昧極了。
唐卿:“……”
談話間,兩人穿過一片稻田,眼前豁然開朗,一條河出現在兩人面前。
唐卿聽見一些嬉鬧聲,不由側過臉看過去。
在河邊有十幾個少年少女在嬉戲,兩人動靜不小,但奇怪的是,十幾個人裏面似乎只有一半的人聽見這邊動靜,朝他們看過來。
唐卿忽然意識到什麽:“這村裏現在不都是近親結婚麽……”
前朝至今已經百餘年,這村子不大,若一直沒跟外界接觸,只能內部婚配,那麽至今,村子裏的村民之間或多或少應該都有點血緣關系。
近親結婚的後果是什麽,唐卿從現代穿越過來,她再清楚不過。
方才只有一半人聽見了他們這邊的動靜,另外一半可能是聽力有損。
聽力有損的孩子被其他孩子提醒,也發現了唐卿兩人。
其中有幾個女孩子沖他們揮了揮手,唐卿仔細看了看,發現是之前慕名來看過謝臻美貌那幾個女孩子。
過了會,那幾個女孩子跑過來,往謝臻身上丢了些野花,又蝴蝶似的跑遠了。
唐卿沒忍住笑了笑,她這下算是知道謝臻之前的野花是哪裏來的了。
謝臻倒是對這個沒什麽反應,将花整了下,随手插到了輪椅上。
那幾個女孩丢花也讓唐卿發現了一些問題。
其中有兩個女孩看着瘦小極了,臉色蒼白,很可能是有什麽遺傳病。
唐卿嘆了口氣。
“近親結婚?”謝臻忽然出聲問。
唐卿簡單地解釋了一下。
謝臻接着推着唐卿沿着河往東走,忽然問:“你是如何得知近親結姻子女多帶疾之事?”
唐卿驚了一下,旋即鎮定下來,面不改色心不跳:“從書上看來的。”
謝臻:“貴府的藏書?”
唐卿剛想應下,轉念一想,謝臻這人精這麽問會不會有詐?于是改口道:“忘記了。”
誰知謝臻問了一個風牛馬不相及的問題說:“書上可說人有無前世?”
唐卿差點從輪椅上摔下來。
要不是穿越這事太離奇,她差點就以為他知道了什麽。
“書上只說,”唐卿強裝鎮定,“信則有,不信則無。”
謝臻眼含笑意看着她,點了點頭。
他那眼神看得唐卿心驚肉跳。
唐卿扯開話題,裝作納悶地問他:“你問這個幹什麽?”
謝臻眉目含情看着她,不慌不忙道:“我只是覺得,以我和小卿兒的緣分,說不定前世就已相識呢。”
唐卿看他一眼,沒說話,冷笑了一聲。
傷害不大,侮辱性極強。
兩人傷勢未愈,想出去也有心無力,接下來幾天只能靜養。
唐卿無所事事,發現村裏沒有教書先生,便在王嬸家裏臨時支了一個棚子,教那些小孩子一些簡單的字和算術,也算是報答村人救命之恩。
這中間還出過一些小插曲。
不知道是不是閑出屁了,謝臻經常沒臉沒皮地擠在一群小屁孩中間蹭課。
上課時候,她前腳剛教那些孩子“天蒼蒼,野茫茫”,那家夥後腳就來了句“一樹梨花壓海棠”。
唐卿當即被氣了個倒仰,迎着一雙雙求知若渴的大眼睛,心梗着糾正了;但果不其然,有孩子又接着問她“一樹梨花壓海棠”是什麽意思。
唐卿勉勉強強解釋了字面意思,同時狠狠瞪了旁邊看好戲的某人一眼。
某人慢悠悠地:“先生,仁者見仁色者見色。你的心還不夠純粹啊。”
然後一群孩子又纏着她問什麽是“仁者見仁色者見色”。
唐卿忍無可忍把謝臻轟了出去。
謝臻也不惱,不疾不徐走了,第二天又風雨無阻地來了。
随後又胡扯了什麽“垂死病中驚坐起,笑問客從何處來”、“舉頭望明月,對影成三人”……這些簡直不能細想,一細想,就是一身冷汗。
結果顯而易見,他又被轟了出去。
再後面,唐卿就學聰明了,她開始講《論語》。
課上貌似平平常常,第二天她提問平時一個很乖的小男孩:“……‘任重而道遠’還記得是什麽意思嗎?”
那小男孩偷偷看了謝臻一眼,見他眼神鼓勵,于是挺起胸膛,自信道:“人要是太過肥重,走起路來會很吃力,就會覺得路又遠又長!”
唐卿嘴裏的茶差點噴出來。
她木着臉把謝臻再一次轟了出去。
再後面,唐卿開始講算術,心想這樣怎麽都不會被那家夥搗亂了吧?
但算術對幾歲孩子來說頗為枯燥乏味。
這段時間唐卿跟孩子們親近不少。一些膽子比較大的孩子便在休息時間纏着唐卿講故事,唐卿被磨得沒辦法,就把自己印象裏面的《西游記》大致講了講。
但她不知道,對于幾歲孩子來說,《西游記》故事離奇有趣十分有吸引力,其中有幾個男孩茶不思飯不想,一直念叨着後續。
但唐卿平時上課還是很嚴肅的,他們比較慫,不敢去問,于是就跑去問謝臻……
至于結果……好在唐卿還不知道這事。
日子就這麽平平靜靜過去。
謝臻武功一天天恢複,後面去唐卿的“小學堂”便少了,每日早出晚歸,回來時必定滿身塵土,灰頭土臉,一度讓唐卿懷疑他又去偷雞摸狗了。
在這種情況下,謝臻深夜回來還有閑情逸致拉着唐卿下棋。
唐卿棋技實在說不上好,謝臻也不嫌棄,耐心教她。
可能是因為唐卿技術太菜,他們每次下棋都會下成跟前一天一模一樣的死局。
除此外,而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唐卿夜晚開始做噩夢,總覺得黑暗裏有人窺視着自己,那強烈的視線讓她毛骨悚然。
有次又被吓醒,她發現居然是窺視她的竟然是謝臻!
謝臻滿身夜色站在她床邊,半邊臉隐入黑暗,身上氣息壓抑低沉。
但這并不妨礙唐卿怒火中燒,幾乎想揍人的欲望。
但謝臻完全沒了以往漫不經心,鳳眸黑沉沉地盯着唐卿,一眨不眨,見她醒了也不心虛,眼神裏有一種瘋狂的溫柔,令人毛骨悚然。
一陣寂靜裏,唐卿跟他對視,看着看着,心裏毛毛的。
預感成真——下一秒,謝臻強吻了唐卿。
那幾乎是一個帶着血氣的吻,極致溫柔裏充斥着噬人的情緒,唐卿掙脫不得,甚至懷疑他想生吃了自己。
一吻結束,唐卿唇角還沾着血。
她氣炸了,未來得及說話,謝臻卻先發制人,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帶着對自我的嘲弄:“唐卿,你敢不敢睜開眼看一看?”
不知為什麽,這話說得唐卿心裏“咯噔”一下,莫名心虛。
她似乎隐隐明白什麽,卻下意識不願深想,頗有些外強中幹地作出一副要跟他算賬的模樣。
謝臻看着她,自嘲地笑了下,看着竟有些凄涼,随後吐出一大口血,昏迷過去,不醒人事。
唐卿大驚失色,原本就很虛的怒火煙消雲散。她一把接住人,急匆匆叫來了村長。
村長是村裏唯一懂得幾分醫術的人,卻也看不出來謝臻為何突然吐血,只能讓唐卿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這四個字差點讓唐卿裂開。
而在接下來幾天,謝臻一直昏迷不醒,唐卿日漸焦灼,也終于開始正視了一個問題。
經過了這些時日的相處,唐卿隐隐感覺到——謝臻好像、似乎,有點喜歡她。
這個她從沒設想過卻已經發生了的事實。
文裏瞎改的古詩都不是原創,作者也忘記是在哪裏看的段子了……不過大家千萬別被誤導了鴨,正确如下:
“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
“垂死病中驚坐起,暗風吹雨入寒窗。”
“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