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日更月替,我渾身無力的趴在走廊盡頭,看着卓教授走過來。
他的眉間已生出懸針紋,穿着洩松洗掉色的西裝,滿手的繭子握着一把鑰匙:
“卓傳銘,現代建築理論第三章…”
門的那頭,少年的聲音稚嫩低沉,準确流利的背出那拗口的理論。
卓教授滿意的點點頭,”好,那什麽是未來?”
少年頓了頓,聲音聽不出半點情緒:
“現代建築是未來。”
小傳銘說出令他滿意的答案,卓教授拿起鑰匙打開房門。
走廊的光透進小黑屋,小傳銘板正的穿着校服,五官已出落的鋒利精致。
“不要怪爸爸,跟着時代走,才不用當乞丐,明白嗎?”
小傳銘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他的神情沒有半分小孩該有的無憂無慮。遠處廚房傳來一陣狂咳聲:
“孩兒他爸,家裏…沒米了…要不你去單位吃點吧….咳咳…咳”
傳銘媽媽扶着門框,臉頰凹陷,蠟黃的氣色奪去了美人的神韻。與之前那個清純美麗的女人判若兩人。
卓教授輕哼一聲:“敗家娘們,看看你的醜樣子!”,轉身便摔門而去。
我強撐着飄去半空中,不敢相信這樣髒的話,竟出自那個德高望重的卓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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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你去醫院檢查一下吧,求你了…”,小傳銘一臉擔憂跑過去攙扶她。
“好..好,媽媽不讓銘銘擔心,今天就去。”,面黃肌瘦卻無法掩蓋慈愛的神色,她溫柔的幫傳銘整理着紅領巾:
“一眨眼我的銘銘就要考中學了,媽媽很想看到你穿實驗中學校服的樣子呢,一定很好看!”
小傳銘難得的露出了笑容:“媽你別擔心,我很認真備考的!”
女人努力擠出笑容:“媽媽相信…你…咳咳”
小傳銘的笑容凝固住,女人推開他:“快去上學吧…快去。”
小傳銘一邊回頭看媽媽,一邊走出家門。
我跟着小傳銘來到學校,強忍了一上午…...
他上課聚精會神,下課查缺補漏,午休還要邊飯吃邊背單詞…
他不跟任何小朋友玩,自然也被同學們冷落着。
我感到壓抑,便想着飄去漂亮美人那裏瞧瞧……
被消毒水掩蓋後的味道,彌漫着整棟醫院大樓:
“雖然是晚期,但還可以治。”
傳銘媽媽雙眼一瞬失焦:“要,要多少錢?”
醫生口中吐出一串數字,我感到一陣晴天霹靂,她也凝住了呼吸。
從醫院裏出來,傳銘媽媽失魂落魄的走在菜市場末端,在一個垃圾堆面前停下來。
與此同時,菜市場的另一端,小傳銘高興的拿着全科滿分的成績單,正難得高興的向家跑去。
……
“停下!不要!!!不要啊!!”,突發狀況令我尖叫,
傳銘媽媽踩進垃圾堆,掏出一瓶粘着泔水的農藥,絕望的喝了下去。
我聲嘶力竭,嗓子湧上一股腥甜味,拖着沒什麽力氣的身體瘋狂阻攔,可我忘記了自己只是一團氣,除了抓個空,什麽都做不了。
僅僅半瓶百草枯,她倒在垃圾堆裏,漂亮的臉蛋沾在油污的瀝青上。
可四下無人,既沒人出來阻攔,也沒人出來及時拯救。
我跪在地上,無助的撲向她,卻抓了個空,這突如其來的狀況令我精神癫亂,我轉過身瘋狂的向天磕頭:“各位神靈!你們在天上看的到!!求求你們!顯顯靈!!我楊亮求求你們!!!”。
過了很久,身後才聚集起一片唏唏噓噓。
毒性開始發作,她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身體開始發癫。
….
“媽?…媽!!”
小傳銘從人群中擠過來,被吓得愣在原地,媽媽躺在那個每天都會路過的垃圾堆,那個離家不過百米距離的垃圾堆。
小傳銘腿軟的撲了過來,可她癫的更加厲害,口中的白沫漸漸沾了烏血色。小傳銘拼命的喊着,直到喊破了音,她好似聽到般,癫動着身體,竟用盡了全力,向反方向爬去。
路人圍了上來,小傳銘絕望的求助着,可沒有一個人站出來,少許人捂住口鼻,竊竊雜談。
傳銘媽媽還在掙紮的爬着,她癫動的身體,用盡全力,也不想讓傳銘看到她的死狀。
終于,最後一口氣耗盡,一大口黑血噴了出來:
“傳銘…你要成材…”
小傳銘跪在她面前,雙眼無神,冷風吹來,那張滿分的成績單蓋在了她的屍體上。
我瞪着雙眼,牙關咬緊,頭顱猶如爆炸般,全身充血,我站起身指着天:“老天爺!你瞎了嗎?!惡人都活的好好的!善良的人為什麽要被逼死!?為什麽?憑什麽!?”
一道天雷劈下來,我應聲倒地。
混沌中,唢吶聲漸行漸遠,我強撐着半口氣,睜開了眼、
眼前漫天風沙,仿佛是那半瓶百草枯讓所見之處寸草不生,天空突然下起了暴雨,一切變得泥濘。
小傳銘穿着嶄新的實驗中學校服,手捧遺像,在泥地裏踉跄:
“媽,我穿來給你看了…”
他話落後的絕望,足矣耗盡我那半口氣。
喪禮結束後,小傳銘回到家,沾了一身泥濘的躲進小黑屋裏。
我忙着飄過去,輕輕的推開小黑屋的門,那道門猶如結界般,我從一團氣瞬間恢複成實打實的□□,可我一只腳剛踏進去,就陷進了一坨泥堆裏…
小黑屋的地面,竟無端生出一片沼澤。
卓傳銘深陷沼澤地,只露出上半身,被荊棘包圍着。
他一動不動,肌肉微鼓,仇視着前方,散發着殺氣,我向他視線的方向望去,原來他瞪着的是那塊封窗戶的木板。
我想救他出來,可他周身像是有屏障般,阻止我接近他。同時,我的身體也在沼澤裏下陷。
忽然,小黑屋內的空氣變得潮悶陰沉。
那沼澤,像是有生命般,開始咕動,拽着他下沉。
卓傳銘瞪着前方,青筋暴起,身上的殺氣化作一團綠色火焰,在他周身燃燒。他奮力拔出雙手,猛的一伸,竟抓去了那荊棘。
“傳銘!”
我看着他死死地攥住荊棘往上爬,鮮血順着傷洞汩汩流出。可他沒有半點放棄的意思。
哪怕無法呼吸,哪怕千拉萬拽,哪怕抽筋拔骨,他的眼神也在嘶吼、他要活下去。
我無助的流淚,發瘋的拍着屏障,心如刀絞般,看着他受苦,感受他痛苦。
直到血染沼澤,荊棘的刺嵌進肉裏,卓傳銘一身殘缺,血肉模糊的爬了出來。他不顧皮開肉綻,一手甩飛那纏住他的荊棘,雙眼充血,喘着粗氣站了起來。
卓傳銘的瘋狂掙紮,牆壁上被零零星星的濺上了泥水。
而此時,我已經被沼澤吞噬了半個身子。
卓傳銘脫離沼澤後,我的屏障也解開了。可我卻無力掙紮,僅剩的頭也即将陷入沼澤,我閉上眼,接受自己溺去。
感受到窒息的一瞬間...
沼澤裏插進來一只手,抓住了我,強有力的将我拉了上去。
我的臉好似被糊滿了泥水,意識裏想要大口大口的呼吸,卻無法控制自己張口。
緩緩地,我的身體裏有了氧氣,像是能呼吸般,支撐我猛的張開眼。
卓傳銘的雙眸,與我近在咫尺,聲音嘶啞:
“小靈仙…是你嗎?”
我感到一陣溫暖。
他的唇,很冰、很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