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第 4 章
助教站在講臺上，簡單的講解着暑假小組作業內容：
“兩人一組，設計一個有傳承意義的公共空間。”
“總排名第一的小組，可以參加青年建築大賽。”
聽到有大賽，教室裏嘩然一片。老師把ppt發到群裏後，便開始組織同學們選自己的組員。
按照學號來，第一名卓傳銘沒在。便依次輪了下去。
我始終焦灼的盯着門口，第二名…第五名…第十名……
直到，最後一名：
“楊亮！”
助教叫我上臺：“哪位同學願意和楊亮一組呀？”
我尴尬的站在臺上，那所剩無幾的同學，毫不避諱的竊竊私語：
“和她一組豈不是連比賽的門都進不去？”
“給你、給你、”......”诶诶..你可別害我啊！你怎麽不自己選她？”
我尴尬的傻笑，心裏有些煎熬。
助教也有些尴尬，再次詢問幫我解圍：“啊…有沒有同學願意和楊亮一組呀？”
我低頭踢着散開的鞋帶，只想趕快度過這個丢人的時刻，教室裏仍是三兩私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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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感到焦灼時…
“我和楊亮一組。”
一雙灰咖皮質運動鞋站在我面前。
我猛的擡起頭，教室裏瞬間安靜。
卓傳銘站在臺下與我對視。我愣愣的看着他，腦子裏混成漿糊。
他将自己的名字，填到了[楊亮]的空格旁。
面對衆人的敵視，我低下頭。助教扶了扶眼鏡，懵懵的看他填完名冊：
“好、好。那老師就期待你們倆能奪冠！”
他拉着我走下臺，迎下所有人的目光，把我擋在身後。
坐下來安靜了好一會，我終于憋不住打破沉默：“你困不困？”
他疑惑的看向我：“啊？”
我努努嘴：“如果你清醒，怎麽會選我…”
卓傳銘噗嗤一笑，一臉無所謂，注意力回到手機上。
我急的湊近：“你知道作業題目是什麽嗎？”
他沒看我，注意力都在古建築的推送上：“不知道。”
“不知道還敢選我？！這次小組作業是可以去參賽的，你不怕我拖累你？！”
見我急的直跺腳，他關掉手機注視着我：“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想參賽？”
原來他還是有良心的，我縮回去摳弄着衛衣繩子：“我這種吊車尾哪敢奢望這些，能活着畢業就行啊…”
卓傳銘無奈輕笑，随意問道：“那你為什麽來建築系？”
我聳聳肩：“姥爺選的啊，在我的成績範圍裏選了個最賺錢的專業。我壓根就沒什麽興趣。”
沒想到卓傳銘立馬嚴肅下來：“楊亮，如果你不喜歡建築學，就不該來占這個名額。”，他的表情毫不掩飾對‘将就’的厭惡。
看着他瞬息萬變的情緒，我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唉…要不是為了靈力，我才不要忍受卓傳銘這種龜毛怪…’
“你以為我不想的，誰叫沒有真正的魔法學院啊。”
“況且，又不是所有人像你一樣對建築學那麽有信念，大部分人只能在有限的條件裏選最賺錢的專業嘛。”
卓傳銘雖然龜毛，但還是認真聽完了我的回答，然後恢複正常：“哦，我怎麽忘了。”
我一臉懵…？
下課鈴響，他提起我的書包，似笑非笑：
“走吧，小靈仙。”
……？
“去查資料。”
我小跑跟在後面，他長腿走的飛快：“啊？這個時間點圖書館人很多啊！！”
卓傳銘懶洋洋道：“圖書館還沒我家藏書全。”
看他快步走向停車場，我躊躇的放慢腳步，結結巴巴道：“啊啊？去…去你家？”
卓傳銘停下來轉頭看我，我下意識的躲避他的直視：“額...就我們倆…去你家？…不好吧？”，我忸怩的摳着衛衣繩子，兩頰的皮膚感到一陣灼熱。
卓傳銘左眉上揚，似笑非笑，伸手敲了我的頭：“想什麽呢你？”，
“嘶…疼啊！”，我舉起拳，正準備錘回去，卻被卓傳銘精準握住，順勢将我推進車裏：
“走啦，小靈仙。到了你就知道了。”
仲夏的天氣如同卓傳銘的情緒、說變就變。剛剛還晴空萬裏，突然又下起了冰雹。
我坐在車裏看着被冰雹擊打的玻璃，突然想到了太姥姥和太姥爺。
冰雹這樣大，祠堂的舊瓦片更承受不住了吧，此時他們是不是又在處理祠堂的漏雨呢？
瘦小的老人住在不蔽風雨的房子裏，哪怕他們是魂靈，也哪都去不了，唯有祠堂是他們的家。
越想越心酸，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卓傳銘聽到我的抽泣聲，忙的靠邊停下車：“怎麽了？”
眼淚掉的洶湧，我深感無力只能心痛流淚，又不想讓他看到我的樣子，忙着伸手捂住臉。
卓傳銘想拉下我的手，而我清醒的知道、手下蓋着的臉涕泗橫流…
所剩無幾的理智支撐着我使出蠻力抵抗，卓傳銘明顯被我的力量驚到，怯怯的縮了回去：
“楊亮，我之前、不是故意吼你的..我…”
我滿腦問號…直男是什麽腦回路？早上的事我會等到中午來哭？？我喘了口氣，趕忙打斷他：
“不是，這事兒我早翻篇了。”
卓傳銘頓了頓，竟一臉認真地繼續猜原因。不一會，他轉過頭認真的看着我，一字一句：
“小亮，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欺負你。”
我一聽，腦子裏又是一陣問號。他以為我怕被攻擊？我心中譏笑，呵、我楊亮別的不行，但面對不融入就孤立的霸陵者們，我向來不放在眼裏。
見他如此認真，我趕快停住眼淚，生怕他再猜出什麽令我無語的原因：
“不是啊，這些都是屁大點的事，哪值得我哭啊。”我岔開手指露出一只眼睛看向他。
卓傳銘見我平息了，緊繃的五官也展開笑容：
“那是怎麽了啊？我的小靈仙大人。”
捂臉太久我感到有點呼吸困難，便放下一只：“給我紙，糊了一臉的大鼻涕。”
卓傳銘無奈笑笑，抽了張紙給我。
大概是剛剛哭的太兇，我渾身顫抖，接紙巾的手止不住的哆嗦。
卓傳銘捕捉到了我的顫抖：
“我來吧”，說罷便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整個人瞬間繃成了木頭，任他仔細的擦拭。
一只手擦完了，他又去拉下我另一只還蓋在臉上的手。
“噗…”
他噗嗤一笑，打破了我的緊張：“笑什麽啊？”
卓傳銘拿着紙巾，抿着嘴憋笑，輕柔的擦拭着我的臉：“嗯…你鼻孔冒出了個大鼻涕泡…”
……
我..我..我腳趾瞬間摳出個天通苑…
我悶着氣，一聲不敢再吭，怕鼻涕泡變的更大。
他也只是笑笑，然後抽出一張新紙，蓋在我的鼻頭前：“擤吧。”
看着他毫沒嫌棄的收拾那些鼻涕紙，我心裏沒了戒備，如實的娓娓道來：
“我剛剛哭，是因為我感到太多事都無力解決，又不忍心坐視不管。”
“我在夢裏看到太姥爺他們…住在漏雨的祠堂裏…”
剛平息，我的眼淚和鼻涕又飛了出來:‘嗚哇啊啊..’
紙巾用完了，卓傳銘用拇指替我抹掉眼淚：“祠堂？北方的祠堂很稀有啊。”
我一邊抽泣着，一邊翻出手機相冊給他看：“我家祠堂隐匿在很偏遠的深山裏，可姥爺表哥他們一點也不重視。”
他一手摸摸我的頭，一手接過手機，放大的看了看祠堂的細節：
“小亮，我有研究過古建築修繕。你不介意的話，我可以幫你修補祠堂。”
卓傳銘神情認真，我眨巴眨巴眼睛：“啊？不會耽誤你的時間嗎？”
“不會，明天就去吧”，卓傳銘解開安全帶。
Artura停在一棟赫魯曉夫樓前，顯得格格不入。我看着四周頗有年代感的環境，心裏不禁納悶：‘卓教授整天設計摩天大廈，自己竟還住在這種老房子？’
“你住這？”
卓傳銘帶我進入單元門，看到我的吃驚，他笑的神秘：“我在這長大。”
我跟着他，踏着水泥樓梯，扶着粗糙的鐵扶手，在一道灰藍色鐵門前停下。
“小靈仙，歡迎光臨。”
房門打開後，像圖書館般的客廳，映入眼簾。
我當場吓傻，卓教授竟然專門買了個房子，用來放書？！
原來他沒有吹牛，起碼建築類的書籍，他家藏書數量絕對碾壓校圖書館…
卓傳銘選了幾本現代建築大師的書給我：“我們分頭行動吧，找一些可以參考的。”
我沒興趣的放下那幾本，卓教授帶頭主講現代建築，因此全國各地崛起着各種造型雷人的新型建築，我早在學校裏聽倦了，看倦了。
于是開始漫無目的四處閑晃，陽臺、走廊、就連廚房都擺滿書櫃？？
離譜，太離譜，這樣的房子，全宇宙怕是獨一份…
我搖搖頭，在書櫃裏随便拿了幾本書，用來一會應付傳銘…
無意間，我瞥見角落裏的一個小黑屋。
之所以稱它為小黑屋，是因為這間房的窗戶竟然被木板封死了，僅靠走廊的一點光透進裏面。
那是一間很小很逼仄的卧室。
我剛走進去，腦袋一陣發疼，卡機般的碎片畫面浮現在腦海，我認不得是什麽，只感覺好像是一片黑。
我隐約看到，房間角落裏有一個小小書櫃，和一個小小臺燈。
我打開手機電筒，跪坐下來，看着那裏排列整齊的幾本書。
外國建築史、近現代建築史、現代主義….全都是一些理論書。
看着那被反複摩挲過後，泛黃的扉頁。我感到一絲壓抑。
正當我想的入神時……
“誰讓你進這裏的？！”
我吓得摔了手機，卓傳銘背着光，站在門口。
我趕快爬起來，拾起那本要應付他的書：
“啊..傳銘，我都挑好了，這本…應該适合你…”
我被他堵在小黑屋內，他看向我手中的書，強烈的呼吸使他胸前浮動。
順着他的視線望去，原來我随手拿的，是一本舊版古建築史。
我腦子飛速跑火車，輕松歡快的說道：“啊…是這樣…我看你蠻喜歡古建築的，不然我們這次作業試試做古建築啊…”
沒等我亂講完，卓傳銘竟朝我怒吼道：
“現代建築才是未來！！”
這句前不搭後語的回答，被他下意識的喊了出來。
微弱的光僅照亮他半側的臉，我看到他瞳孔一縮，眼底是失智後的無措。
卓傳銘轉身匆匆離去，我怔在原地，意識到不對，趕緊跟上他：
“傳銘！”
他背對着我，面壁般把自己堵在走廊盡頭。
我輕撫他的後脊。
片刻，他垂着頭，兩指擰着眉心，側身靠在牆上：
“抱歉..剛剛..我失态了”
“你知道的，我爸他…卓教授…他說現代建築是未來的标準。”
看着他，原來感到無力的不止我，傳銘也一樣：
“傳銘...”
“人群才能推動未來的标準。”
“誰能預料未來？誰又敢否定過去？”
他無助的冷哼自嘲，滑落窩坐下來：
“我又能怎麽樣？我爸就在那裏，世人都知道，他就是标準。”
卓傳銘像是一頭被馴服的猛獸，所謂的标準吞沒了他全部生機。
“膽小鬼！”，我想激怒他，卻沒激起他半分波瀾。
可憑什麽？他年紀輕輕，他還有無限可能，憑什麽要被馴服？我不甘！我不服：
“沒有人是标準！”
“只有你自己！只有你喜歡的，才有資格成為你的标準！”
我蹲下來，抓住他搭在膝蓋上的手臂：
“不喜歡，便無法相信，便無法産生信念！”
卓傳銘茫然的盯着那本古建史…
“傳銘，做你自己吧，你更喜歡古建築不是嗎？”
“你一定能做到的！一定能！”
他錦衣華服，卻又狼狽的與在黑洞時別無兩樣。
卓傳銘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般，神情空洞的望着我：
“楊亮…讓我自己待會，行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