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沈聽肆毫不留情的話語,深深刺痛了解汿的心。
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權勢,真的會讓一個人在短短幾年內完完全全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嗎?
他仍記得他們的初見。
雄姿英發,羽扇綸巾。
少年人的情誼純粹又美好,他們說好一文一武,共同輔佐太子殿下,還大雍一個朗朗乾坤。
少年的肩膀想要挑起清風明月和莺飛草長,心向遠方自明朗。
可如今卻人心易變,世态炎涼。
解汿深吸一口氣,強行将腦海中的記憶碎片驅逐出去,伏在地上,重重叩首,“是解汿之過,解汿領罪,車裂也好,淩遲也罷,解汿都絕無怨言。”
沈聽肆就站在解汿的面前,他此番叩首,既是跪向高坐于龍椅之上的皇帝,更是跪向手握大權的沈聽肆。
年輕的将軍終于彎下了他的脊背,摒棄了他的尊嚴。
解汿紅着眼眶,聲音顫抖,“只求陛下饒恕鎮北侯府的女眷。”
“簡直是可笑!”解汿話音剛剛落下,一名中年男人便十分氣憤的開了口,“柳某倒是不知,大雍何時有律令取消連坐之懲處?”
“若是人人都如解世子這般,律令何為?國法何在?你又想要将陛下陷入何種境地?!”
柳滇,戶部尚書,皇帝最寵愛的柳貴妃的父親,雖表面上是原主陸漻手下的第一狗腿子,卻時刻想要取陸漻而代之。
在前太子被廢這件事情上功不可沒,為了柳貴妃的十九皇子最終坐上那個九五至尊的位置,柳滇定是要不惜一切代價鏟除前太子的所有黨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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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是自然不會願意留下鎮北侯府這麽一個禍患。
但緊接着,畢鶴軒“撲通”一聲,直挺挺的跪在了解汿旁邊。
“陛下!鎮北侯府世代忠良,為大雍立下了汗馬功勞,如今人丁凋零,只剩下老弱婦孺,”老太傅顫顫巍巍,兩撇胡子不停的抖啊抖,“微臣知曉陛下最為仁慈,還請陛下網開一面。”
“且勝敗乃兵家常事,”看着皇帝的神色有了稍許的緩和,畢鶴軒繼續勸解,“解世子尚且年輕,戰敗也是情有可原,不如陛下除去解世子的官職,讓他從士卒做起,戴罪立功。”
畢鶴軒畢竟是三朝元老,先帝親封的太傅,就算皇帝再過于昏庸,畢鶴軒的話,他也不可能完全不聽。
再加上皇帝雖然忌憚鎮北侯府功高蓋主,但已經弄死了老鎮北侯和解汿的兄長,對于這剩下的老弱婦孺其實是沒有什麽防備心的。
沈聽肆時刻盯緊着皇帝的神色,眼看着他似乎快要被畢鶴軒說服,心中暗道了一聲不好。
此次流放,是解汿人生中最最重要的一個轉折點。
正是因為他在流放的過程中吃盡了苦頭,鎮北侯府僅剩的女眷也全部都死了個遍,他這才置之死地而後生,帶着滔天的血仇和滿腔的恨意投入鎮北軍。
倘若沒有此次流放,解汿心中的恨意不足,那後續的發展說不定也會不複存在。
沈聽肆咦了一聲,在皇帝開口前,慢條斯理地說道,“解世子往日裏駐守北疆,于京都是不甚聯系的,可如今看來,卻好似不是這樣。”
“明明是武将,卻連老師都對你頗為欣賞……”
沈聽肆話說了一半就停了口,可皇帝眼中的忌憚和殺意卻越發的濃烈了起來。
是啊,他怎麽忘了,鎮北侯府的人什麽都缺,卻唯獨不缺血性。
解汿此人,如今就是那受了傷的猛虎,雖然看着已經到了強弩之末,可一旦放虎歸山……
那後果不堪設想。
還是幹脆弄死比較好。
流放的路上發生點意外什麽的,再正常不過了……
“此事不必再議!”心中做好構想,皇帝直接大手一揮,“就按陸愛卿所言,再有求情者,同罪論處!”
皇帝一言九鼎,此話說出,自然不會再做更改。
跟着沈聽肆的柳滇一派人皆洋洋得意。
畢竟,作為廢太子的母族,整個鎮北侯府被流放就意味着廢太子再也沒有了起複的可能。
一旦十九皇子上位,他們可全部都是從龍之功!
這潑天的富貴,就可以一代一代的傳遞下去。
而畢鶴軒和為數不多的幾個老臣卻頓時臉色一白。
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冷,匈奴糧草不足,勢必要南下掠奪,解汿被流放,年過古稀的征西将軍又能夠堅持幾何?
難不成是天要亡我大雍?
畢鶴軒憋着一口氣從地上站起,只恨不得一刀劈死沈聽肆這個奸佞!
他片刻之前竟然還以為沈聽肆是要做些什麽來解救解汿,卻沒想到,他竟是要把人給徹底的逼上死路!
見沒有人再次求情,皇帝滿意的點了點頭,繼而開口問沈聽肆,“陸愛卿覺得流放置哪裏比較合适?”
沈聽肆理了理衣袖,從容開口,“賀州。”
“賀州地處極北,終年苦寒,想必解世子到了那裏,定能夠切身的體會到時刻被匈奴威懾的百姓的痛苦。”
【宿主?】9999原本一直很安靜的看着沈聽肆的表演,但在聽到沈聽肆所說的流放之地的時候,頓時有些坐不住了,【原本的劇情裏解汿不是被流放到嶺南了嗎?你怎麽改成賀州了?】
沈聽肆不緊不慢的回答,【解汿最終都是要到居庸關參軍的,只要目的相同就可,何必在乎過程呢?】
【賀州就在居庸關旁邊,能讓解汿少走很多的冤枉路,咱們盡快完成任務,趕往下一個世界不好嗎?你還想不想完成系統的KPI了?】
【!】9999大吃一驚,【還能有這種說法?宿主你真聰明。】
果然他的丞相就是貼心,皇帝對于賀州這個地方滿意的不得了。
這麽冷的天,幾千裏的路走過去,就算整個鎮北侯府連帶着解汿都死絕了,旁人也說不出他半個錯來。
“如此,甚好,”皇帝心滿意足,“就按陸愛卿說的來。”
“陛下,”沈聽肆再次躬身向前,“微臣有一不情之請。”
“說。”
“對于鎮北侯府被流放一事,微臣希望陛下能夠交于微臣全權處理。”說着這話,沈聽肆還向皇帝眨了眨眼睛。
多好的臣子啊!
皇帝瞬間明白了沈聽肆的意思,他是要主動替他處理了解汿吧?
“朕允了,”皇帝感動極了,對着下方的文武百官掃視一圈,面露嫌棄,“你們若都能像陸愛卿這般為朕分憂,又何愁無所建樹?”
“退朝。”
皇帝迫不及待的回到後宮去雲雨,徒留滿朝的大臣面面相觑。
“陸相可真是好手段!”畢鶴軒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了這麽一句。
皇帝十幾年前就表現出了昏聩的一面,為了大雍的未來,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培養出一個繼承人出來。
初次見到陸漻,畢鶴軒就起了愛才之心,他費盡心力為他鋪平前路,除去後顧之憂。
只想着等自己致仕以後,把手下所有的東西都交陸漻,渴望他能夠繼承自己的衣缽,帶給大雍一個清平世界。
可到頭來,他那天資聰穎的弟子,終究還是成為了功名利祿的傀儡。
“你這麽做,對得起誰?!”畢鶴軒指着沈聽肆的鼻子,“這麽多年的聖賢書,你都念到狗肚子裏去了是不是?!”
“我真是後悔,當初根本就不該把你引薦給陛下,早知你為了如今的榮華富貴奴顏谄媚,不如拼了我這把老骨頭也要拖你下地獄!”
“你可知,若沒有解世子……”畢鶴軒因為太過于氣憤,忽然猛烈的咳嗽了起來,直憋的那張布滿溝壑的臉上遍布通紅。
“老師……”沈聽肆下意識的伸手去扶,畢鶴軒厭惡的一把甩開了去,“滾開!你少在那裏惺惺作态!”
解汿被除去所有官職,整個朝堂再無領兵之人,一旦匈奴大肆進攻……
畢鶴軒緊咬着牙關,“你何曾考慮過這天下的百姓?!你對得起你陸家的列祖列宗?!”
沈聽肆目光平靜的望進畢鶴軒而眼底,一字一頓的開口,“陸漻,無愧于心。”
“好一個無愧于心!”解汿眉眼間陰郁不散,眼底是還來不及被歲月沉澱下來的怨毒鋒芒,“陸漻,是我眼拙,認錯了人,從今往後,我們的情誼不複存在!”
“情誼?”沈聽肆挑眉,居高臨下的看着即将被禦前侍衛押解下去的解汿,似笑非笑的說道,“你該不會以為我們之間真的有那勞什子的知己情吧?”
“堂堂鎮北侯世子,竟會如此天真?”
眼看着解汿的臉色寸寸灰敗下來,拉足了仇恨的沈聽肆嗤笑一聲,拂袖大步離去。
回到丞相府,坐在原主陸漻的書房裏,沈聽肆心中那種怪異的感覺更甚了些。
作為一個只手遮天的權臣,陸漻的府邸是否太過于樸素了?
更何況……
就在沈聽肆擡眼能看到的地方,竟然還挂着一副鐵畫銀鈎的字。
那字跡力透紙背,可見陸漻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氣書寫: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