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親手毀掉她
親手毀掉她
鄭衡帶着劉翠迎,一路往西而去,不出半日,已将何道遠遠落在了太白山中。
劉翠迎一直沒有清醒,她着實是凍得太厲害了。鄭衡也沒管她,只是确認了一下她尚在喘氣沒有凍死,之後就再也沒有關心過她,只是一直帶着昏迷的她疾行。
鄭衡行了半日,天色幾乎昏黑徹底,他這才歇下腳步,帶着劉翠迎找地方烤火避風,準備休息一晚。
卻不料,剛剛歇下沒一會兒,就遇到一夥馬賊。
馬賊是女真人裏的強盜,與漢人中的強盜做一樣的勾當。只不過,馬賊是騎在馬上劫掠,相比于漢人中的強盜,馬賊的行動更快速更迅猛,被搶劫的人根本無法追趕上他們,只有挨欺負的份兒。
馬賊們遇到路邊的鄭衡和劉翠迎,一看便知他們倆是漢人。馬賊也沒客氣,上去就要搶東西,還想搶劉翠迎。
鄭衡會說女真話,先是出言與馬賊們交涉,未果,于是便真刀真槍地與他們交戰起來。
就在這時,劉翠迎才被他們交戰的吵鬧聲驚醒,醒來之後,她十分茫然。
她左瞧瞧右看看——我這是在哪?
她迷惑地盯着眼前的鄭衡——鄭衡為什麽在這裏?
她又不解地瞧着鄭衡和幾個人在打架——鄭衡為什麽在和他們打架,他們又是誰?
馬賊一夥共有五人,其中較弱的三個已經被鄭衡斬于馬下,還活着的兩個,均是武藝高強,鄭衡一時還無法迅速斬殺他們。
那二人中的其中一個,此時正纏着鄭衡不放,還拿出了好多樣古怪暗器,逼得鄭衡不得不與他纏鬥不休。
而另一個人,則大咧咧靠近劉翠迎,伸手想去抓她。
劉翠迎吓得驚叫出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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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女真人鼻子極高,眼窩深陷,生得怪可怕,她吓得夠嗆。
劉翠迎想要逃開,卻遠不是那女真人的對手,被那人單手制服,牢牢綁住,挂在馬上狂奔而去。
劉翠迎被挂在馬肚子下,那人将馬駕得極快,劉翠迎快要被颠死了。
忽然,一只利劍劃破長空,刺中馬上那面目可怕的女真人喉嚨。
馬兒受了驚吓,亂闖一氣,劉翠迎拼了命地用那女真人的佩劍割斷自己身上的繩子,然後“哐當”一聲跌落在地,總算是得救了。
獵獵夜風将她一頭秀發吹得散亂無比,她爬起身來,回首張望,只見一動不動站在原地的鄭衡,和他腳邊四具女真馬賊的屍體。
她就這樣茫然地回首張望着,北地狂風呼嘯穿梭,她看不清鄭衡的臉,只能依稀辨認出,那個站着的身影一定是他。
然後,鄭衡忽然倒地不起,悄無聲息了。
劉翠迎下意識就跑向他,越跑向他,越能聞到他周圍那股濃烈的人血味道。
劉翠迎跑到他身邊,只見他的腹部正源源不斷地冒出血來。
她再一觀察,就看見,鄭衡和那本與他纏鬥着的女真人幾乎以一種同歸于盡的架勢,相互刺中對方,而那女真人已經不行了,鄭衡卻拼着倒下前的最後一口氣,射箭正中那擄走劉翠迎的女真人喉嚨。
劉翠迎這才發現,原來,鄭衡武功居然這麽高……
之前,鄭衡被她暗算,然後被鄭陸瑜當街打了一通,原來,那只是鄭衡讓着他們倆而已……
雖然鄭衡本心并不是讓着他們,而是不願在大庭廣衆之下暴露自身實力。可他沒有真的跟太子夫婦比劃武功,這卻是不可辯駁的事實。
劉翠迎有些迷茫,她想要抛下鄭衡跑掉,卻又覺得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他死。畢竟,是鄭衡救了她。
劉翠迎把鄭衡拖到避風處,先為他簡單止了血,然後就去搜刮女真馬賊們的遺物。
她幾乎将馬賊們的衣裳都剝了下來。鄭衡血流的不少,流血必然伴随着體溫流逝,劉翠迎需要給他穿更多的衣裳,越多越好。
她還在馬賊們的行李中找到幾包藥,她雖不懂草藥,但直覺想來,馬賊們行走江湖,随身攜帶的必然是治傷藥膏,因此她就給鄭衡用了。
等鄭衡恢複神智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又半天之後的事了。
鄭衡醒來的時候,正是上午之時,天光明亮,萬物朝晖。雪地反射出太陽的光亮,白得耀眼,仿佛置身至純至淨的天堂。
他瞧見,自己不遠處睡着劉翠迎。
他就不信了,在自己身邊,劉翠迎居然睡得着?
鄭衡出言:“別裝。”
劉翠迎悻悻地睜開眼,因為裝睡被拆穿,所以有些氣地瞧着他,那瞪着他的一雙眼睛明亮清澈,就如同周遭的日光雪景一般。
鄭衡心中頓生厭惡之情,不悅地說:“你可真讨厭。”
劉翠迎不解,氣憤地瞪大了眼睛。她可是救了他一命诶,他就是這樣“回報”她的?
鄭衡一雙眼睛微微眯着,似乎是承受不住白雪反射出的耀眼日光似的。這樣的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地獄惡魔堕入人世,從至黑忽然堕入至明,頃刻間就被人世的光亮刺激到厭倦疲憊。
鄭衡的語氣無情至極:“我讨厭過于明亮的地方和東西,還有人。這地方太過刺眼,你的眼睛也太亮了,你們都令我讨厭至極。”
劉翠迎沉默片刻,冷靜地反問他:“既然如此,我倒很好奇,這世上有什麽是你不讨厭的呢?我倒覺得,怕是連你自己,都在你的讨厭範疇裏吧。”
鄭衡忽然笑了,笑容中滿是自暴自棄的意味,他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自覺昨日的傷已經好得七七八八。
他走到劉翠迎身前,垂眸看着仍然卧倒倚靠在一旁的她。
鄭衡的眼中情緒意味深長。
劉翠迎忽然有些後悔,她怨恨自己,幹嘛不趁着鄭衡昨晚受傷之際,早點逃跑……
鄭衡毫無感激之情地問她:“為什麽要救我?”
劉翠迎老老實實地回答:“你救了我,我只是在報答你。”
聽到這個回答,鄭衡不知是滿意還是不滿,總之他點點頭,又搖搖頭,然後坐在地上,目不轉睛地盯着劉翠迎看。
鄭衡與劉翠迎之間距離不過一尺,劉翠迎覺得自己就是一直被毒蛇盯上了的兔子,有一種即将要被吃掉、卻無處可逃的絕望感。
她忽的卸下一口氣,絕望般地說:“反正,我人單力薄,又流落到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落在你手裏,你想怎麽發落就怎麽發落吧,我放棄了。”
她這話一出口,倒是讓鄭衡一愣。
鄭衡記憶裏的劉翠迎,可不是這樣一個會輕言放棄的人啊。在鄭衡的記憶裏,劉翠迎這個人,雖然不是很聰明,但絕對很能折騰,雖然是個小孩子心性,但性格上卻自有其剛強之處。總之,鄭衡認識的那個劉翠迎,絕不是眼前這副自暴自棄的認命模樣。
那麽,是什麽讓她變成這副樣子的呢?
鄭衡對此心知肚明。
還不都是因為他。
他心中微微升騰起一種別樣的快感——是他把她弄成這樣子的,是他一手毀掉了她,這世上還能有什麽事情比這更令他欣喜的?
鄭衡不禁垂眸沉思。
就在這時,劉翠迎趁鄭衡的注意力被分散開來,拼命踢了一腳鄭衡昨夜受傷的位置,鄭衡吃痛出聲,劉翠迎倒是出了一口惡氣的模樣。
她眼中帶淚,半跪起身,微微俯視着鄭衡,不甘地朝他吼:“就算我落到了你手裏,就算我被你折磨死,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好過!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要讓你狠狠疼上幾下!”
鄭衡捂着傷處,在極寒的天氣裏已經疼出了滿頭的汗水,汗水結成了水珠,從他的額頭滑落至他的鼻尖。
但他卻十分痛快地笑了出來,惡狠狠地瞧着劉翠迎,十分滿足地說:“你以為,折磨你就是讓你疼讓你死,對嗎?你太幼稚了。最折磨你的方式,就是讓你變成和我一樣的人,讓你也變成嗜血的惡魔,讓你對你眼前的傷者毫不留情地拳打腳踢,讓你釋放出你心中的惡……”
“啊——”劉翠迎發瘋般地尖叫,推開鄭衡起身跑開,雪地上跑不快,她的步伐緩慢笨拙,卻又極為拼命,拼命地想要逃開那個将她拖入地獄的惡鬼。
她再也跑不動,頹然跪倒在地,膝蓋頓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冰涼。
她跪在一片雪地之間,就這樣流下了幾行熱淚來。
眼淚是熱的,劃過她的臉,讓她感覺到了一種久違的溫暖。
只是,這溫暖的感覺太過殘酷了。
她想問問天地,她這究竟是怎麽了?她為什麽變成了這樣的人?
為什麽?為什麽不管不顧就從太子府中逃出來?為什麽孤身一人跑到這種随時可能會丢掉性命的地方?為什麽不過是被鄭衡激了幾下,她就這樣輕易崩潰掉,輕易被他帶入黑暗的深淵?
她為什麽變得這樣脆弱,這樣喜悲敏感,為什麽呢?
就在此時,一個聲音忽然從她心底響起,那是她從未意識到、卻一直存在于她心底裏的聲音。
那聲音輕輕說道——
為什麽呢?鄭陸瑜。
鄭陸瑜……為什麽她竟然情不自禁想到鄭陸瑜?
鄭衡在不遠處看着她的背影,殷紅鮮血從他的傷口汩汩滲出,染紅了幾層衣衫,他卻嘴角帶着殘忍的笑意,看着劉翠迎的失态崩潰,他更加覺得滿心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