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其樂融融一家親
其樂融融一家親
皇上高高在上，鄭陸瑜不卑不亢地跪着，膝蓋都已經跪到沒知覺了，卻還是一聲不吭地跪着。
鄭陸瑜這人有一個毛病，一遇到事就特別喜歡自己扛，什麽情緒都不喜歡說出口。
皇上冷冰冰地問他：“你怕不怕？”
“怕。”鄭陸瑜簡單地答了一個字，輕描淡寫地避開了“兒臣”這個自稱。
皇上的語氣有些玩味：“朕看你倒是冷靜得很，一點都不像害怕的樣子。”
鄭陸瑜極淺極淡地笑了一下，說：“怕又能怎樣呢？總不能站起來逃跑吧？”
都這個時候了，鄭陸瑜還有心情開這種不鹹不淡的玩笑，皇上聽到他這樣講，神情就有些古怪。
皇上有些頭疼。
他沒辦法确定鄭陸瑜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兒子。
鄭陸瑜身為太子，是将來的皇帝，有關他的身世，絕不能草率。
但這麽多年裏，父慈子孝又全都是真的，跟走馬燈似的在皇上腦子裏上演，歷歷在目，皇上覺得眼前之事很是棘手。
門外太監禀報：“啓禀皇上，太子妃求見。”
皇上皺了皺眉，不耐煩地擺擺手：“剛趕走一個許墨白，太子妃怎麽又來了？不準她進來，讓她回府去待着。”
太監不敢擡頭，磕磕巴巴地禀報：“但、但、但是……太子妃，那個，已經進來了……”
皇上震驚：“什麽？你們是怎麽辦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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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監委屈：“實在是攔不住，太子妃身份貴重，侍衛們不敢使勁攔……”
皇上的頭更疼了。
這混賬丫頭膽大包天啊，上次打了鄭衡就不說了，禁足期間抗皇命出府，趕去救她的陸琦成了質子，這件事皇上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結果她現在都敢闖皇宮了？
皇上憤怒地看了那混賬丫頭的夫君鄭陸瑜一眼，只見鄭陸瑜也是滿臉驚愕，神色蒼白，完全失語。
皇上心中笑話鄭陸瑜：這臭小子，剛剛還裝的挺淡定的，結果翠迎來這麽一鬧，裝不下去了吧？狐貍尾巴露出來了吧？
那混賬丫頭此時到了皇上跟前，裝的十分老實膽怯，嬌怯怯地跪下，溫婉嬌弱地說：“參見皇上。”
皇上冷笑了一聲說：“行啦，皇宮你都敢闖，還裝什麽大家閨秀啊？看你這麽厲害，要不咱倆打個商量，我下去跪着，你來坐這龍椅？”
這話雖然句句在理，但其實是極重極重的斥責，要是換了別的姑娘，早就哭了，但劉翠迎倒是還臭不要臉地笑着，反正她天生臉皮厚，死豬不怕開水燙。
皇上無奈地問她：“你來幹嘛？”
劉翠迎笑呵呵地答：“聽說陸瑜做錯了事，要被罰了。翠迎是陸瑜的妻子，理應共同進退。但翠迎擔心，皇上一時生氣，只罰陸瑜，會忘了翠迎的份兒，所以特意趕過來，跟着陸瑜一塊領罰。”
劉翠迎這話說得看似瘋瘋癫癫，卻自有其滴水不漏之處。
她進宮之後，聽太監簡單說了此次之事，知道鄭陸瑜的身世可能有問題，所以也避開了“太子”和“兒臣”這兩個詞，轉而均以名字代稱。
皇上都氣笑了：“你說什麽？你趕來領罰的？”
“嗯！”劉翠迎快快樂樂地答。
鄭陸瑜在旁邊輕咳，想提醒劉翠迎閉嘴，但劉翠迎恍若未聞。
皇上念其年幼，覺得她可能是天真無知，且劉父又是朝中得力武将，所以給予了劉翠迎極大極大的耐心，好脾氣地跟她解釋着：“鄭陸瑜可能當不成太子了，甚至可能會被貶為庶民，甚至可能會被處死。這件事兒，跟你這個太子妃沒有一丁點關系，你還是早點回去，別摻和進來，這沒你的事兒。”
少女清脆地說：“皇上這話說錯了！”
皇上差點一口氣上不來。
少女大大方方地說：“陸瑜是太子，翠迎才會是太子妃。如果陸瑜是庶人，那翠迎也是。因為翠迎嫁的是陸瑜，而不是太子這個身份。所以，陸瑜怎樣，翠迎就怎樣。如果皇上一定要翠迎不摻和此事，那只有一個辦法。”
皇上挑了挑眉，示意她說。
劉翠迎洋溢着天真無邪的笑臉：“說到這辦法嘛，就是皇上下道旨，讓翠迎永永遠遠只做太子妃，無論誰是太子，翠迎都是太子的妻子。如果皇上肯下這道旨，翠迎就再也不管陸瑜的任何事了！”
皇上的臉僵硬得比佛堂裏的佛像還硬。
鄭陸瑜臉都是白的，劉翠迎瘋了吧？她是怕一會兒兩人死得不夠透嗎？
皇上卻沒忍住笑了起來。
繃了這麽久，忽然來了一個傻裏傻氣的年輕丫頭，氣氛竟被她給一下子攪和歡騰了……
皇上正了正色，嚴肅地說：“行了，朕本就沒打算罰陸瑜。你出去等着吧，一會兒讓陸瑜帶你回府。朕還有幾句話要跟陸瑜說。”
劉翠迎驚喜無限，眼睛都要放光了，不敢相信啊，半晌才反應過來，趕忙叩頭謝恩。
在她離開前，皇上還不忘威脅了她一番：“劉翠迎，你要是下次再敢闖皇宮，朕就把你們倆一塊治個死罪，記住了嗎？”
劉翠迎瑟瑟發抖：“記、記住了，兒臣告退了。”說完就溜了，生怕再挨罵似的，腳步倒騰得活像只偷吃了莊稼被農民跺腳追殺的小害蟲，蹭蹭蹭就竄出去了。
皇上輕輕笑了，劉翠迎雖然僭越，但卻也有自己的分寸，知道什麽地方可以僭越，而什麽地方不能，就姑且算她有幾分聰明吧！況且活潑可愛，簡直就是個半大孩子，也挺有意思的。
“小害蟲”劉翠迎站在殿外，擡頭看着天上的藍天白雲和暖和和的太陽，對自己剛剛的表現感到很滿意，簡直想好好誇一誇自己。
她聽說鄭陸瑜進宮被問責之後，立刻生出一種同生共死的心來，畢竟，行走江湖，最不能少的就是兩個字——義氣！
就算鄭陸瑜寫了放妻書，她也絕不會在他落難的時候離開他，她不能幹那種沒良心的事兒。
而看到皇上之後，她就想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并沒有立刻發落鄭陸瑜，拖到現在，八成是因為心有不忍。
對付這種長輩，只要撒撒嬌，問題就解決啦。哎，那鄭陸瑜成天冷冰冰的，估計一直跟皇上對着幹呢，撒嬌這種事，還是得劉翠迎這個不要臉的來。
果然，裝瘋賣傻一頓，逗皇上笑一笑，事情就解決啦。
劉翠迎志得意滿地想：可給我能耐極啦！
殿內。
鄭陸瑜還跪着沒起來。
皇上嘆了口氣，吩咐道：“回去之後，好好管管你那個傻裏傻氣的媳婦，将來是要做皇後的人，這樣的性子怎麽行？”
“皇後”一詞，便表明了皇上的所有态度。
鄭陸瑜心酸酸的，眼眶有些濕，硬是忍着沒哭，強挺着說：“謝謝父皇。”
“朕想了很久，如果……朕是說如果，你不是朕的兒子，身上流的不是鄭家的血，朕該怎麽辦。”
皇上的神情有些複雜，又帶着無限的慈愛，聲音緩慢又溫和：“這人世間，父母子女之間，無非是‘生養’二字。若生者與養者是不同的人，那究竟，是生情更重，還是養情更重？”
鄭陸瑜不答話。
“你母親去的早，這些年，一直是皇後和貴妃照顧你。你待她們倆，跟對親生母親一樣孝敬，朕覺着，你是個厚道的孩子。就算，你真的不是朕親生，朕也相信你，會好好孝敬朕。”
“父皇……”鄭陸瑜一向冷淡，不愛表露情緒，此刻卻也真的感動不已，哭着說：“兒子只怕，父皇不認我這個兒子……只要父皇不棄，在兒子心裏，永遠都只有您一位父親。”
“行了。”皇上也有點哽咽，于是匆匆揮手打發他滾蛋：“趕緊帶你那傻媳婦回府吧，今天的事就當沒發生。”說完就起身轉入了後殿。
鄭陸瑜心中只覺此恩此情無以為報。父皇給他的不僅僅是一個身份，還是鄭家血脈與大莊江山，這樣深厚的父愛，他就算割肉削骨都償還不起啊。
此事的結果是——喬昭儀惡意構陷太子，動搖國本，本罪不容誅。但念起侍奉皇帝多年，貶為庶人，終身幽禁宮中。
喬昭儀一倒臺，皇後終于松了一口氣。喬昭儀聰明狡詐，且為人陰險，這麽多年，皇後一直忌憚她，生怕她将來有一日興風作浪，但這喬昭儀實在是太聰明了，讓皇後一直不敢貿然動她。
這一次，喬昭儀本來勢在必得，卻因皇上對陸瑜的疼愛而栽了個徹底，也算是除了皇後心中的禍患。
貴妃在皇後的寝殿裏，二人閑聊着這次的風波。
她二人關系甚好，相識多年，從無尊卑高下之分，也從來沒有什麽話題是二人間不能說的。
貴妃很是八卦：“你說，陸瑜到底是不是皇上的孩子啊？”
皇後嘆了口氣，說：“這件事啊，永遠都不會有定論了。反正，皇上的意思是，不管怎樣，都把陸瑜當做他的兒子。這陸瑜長得太像先貴妃了，要是長得像父親一點，還能分辨分辨，可他長得跟他母親簡直一模一樣，這還叫人怎麽分辨嘛。”
貴妃難過地說：“我的陸琦也是，長得太像我，一點都不像皇上。還是陸璃好，随父親不随母親，一眼就看得出是皇上的孩子。”
“好什麽好？”皇後瞪着眼，不樂意地說：“我辛辛苦苦把他生下來，結果長得一點都不像我，我都要氣死了！”
貴妃笑個不停，又說道：“不過呀，我倒覺得，這陸瑜肯定是皇上的孩子。”
“為什麽？”
“因為他們都有同一個毛病，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皇後不解：“什麽毛病？”
貴妃捂嘴笑着說：“都懼內啊。”
屋子裏傳來止不住的歡樂笑聲，站在皇後屋子外聽了半天牆角的皇上感到很無奈，只好裝作沒來過的樣子，灰溜溜地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