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弟弟?
第28章 弟弟?
甩都不甩他一下, 繼續拎着書走自己的。
騎着摩托來的正是曾賀安,見她不搭理他,他不滿地哼了一聲, 慢悠悠地擰着油門跟在她後面。
“幹嘛呀?對我有意見吶?看到我就垮起一張臉,你上次破案子還多虧了我的線索呢,不然你能立那麽大功?得那麽多獎金?”
江顏腳步一頓,回頭狐疑地打量他。
“你人脈挺廣啊, 我得了獎金你都知道?怎麽,堂堂周邊幾個縣的黑市老大,也要來分一杯羹啊?”
要錢可沒有!
聞言曾賀安不屑地撇撇嘴。
“切,我看上你那幾百塊, 瞧不起誰呢?”
“我聽說你最近跟一個姓傅的走得挺近的吧?江顏吶,看在你跟錢三關系不錯的份上,我勸你最好離他遠點,現在你在泸水縣天高皇帝遠沒什麽, 等你回了上京要還是跟他扯一塊, 別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曾賀安賤賤地扯了下嘴角, 不太正經說完話還朝江顏抛了個媚眼,也不等她反應就重新擰動油門,騎着摩托土匪似的飛竄出去了。
他認識傅承聿?江顏皺了皺眉, 這才喚起745。
【你先前不是說有曾賀安上一輩子的個人線嘛?你給我說說。】
*
曾賀安原名謝鳴賀,是上京謝家家主謝勳的嫡孫,文|革開始的時候, 謝勳被打成了右|派,但也許是老爺子早就深感局勢不穩, 提前一年就把年僅13歲的謝鳴賀送出了上京,改名換姓成了泸水縣一個篾匠的兒子。
這一藏就藏了10年。
【所以, 你之前說謝鳴賀過不了多久會離開泸水縣?他是知道了自己爺爺沒死,找回去了嘛?】
745:【對,謝勳因為功勳卓越,即便被打成了右|派,也沒人真的敢動他,雖對外封鎖了消息,讓外人都以為他病逝了,實則是被軟禁了起來,謝鳴賀這幾年一直借着黑市的消息網,在打探謝家的消息,6個月後,他就會抛棄曾賀安的身份,回到上京給自己爺爺平反。】
六個月後是1976年2月,距離文|革結束還有8個月,想要在壞人幫被徹底粉碎前給自己爺爺平反,想也知道是難于登天的事情。
沒人敢動謝勳,不代表他的家人別人不敢,在謝賀安找去上京之前,謝家的其餘人早已是死的死病的病。
原本壞人幫是想逼迫謝勳的親人來舉報謝勳,想讓他衆叛親離,列了一系列謝勳無中生有的罪狀,要讓謝家衆人簽字畫押。
謝家滿門忠烈怎麽可能會幹這麽喪盡天良誣陷親人的事,均是誓死不從,最後全都被莫須有的罪名打成了右|派,只要一有公審大會,即便是刑事罪犯的公審,他們也得被拉到臺上陪鬥。
就這麽在上京磋磨了兩年,實在是見他們骨頭太硬,才被拉去改造。
分配的也都是邊境苦寒的荒地,身體稍微差點的,不到一年就被磋磨沒了。
謝鳴賀的父母也在其中,兩人在下放五年內前後離世。
上一世,謝鳴賀回到上京後也沒有讨到好,不僅沒有成功替爺爺、家人平反,反倒被狠狠折磨了半年多,被救出來的時候雙腿都廢了,餘生只能在輪椅上度過,再也沒有摸過一次最愛的摩托。
而救他出去的人,正是傅承聿。
傅承聿是上京傅家的三兒子,他爺爺與謝勳是老戰友,與謝家後代從政不同,傅家一直專注深耕于軍部,傅家老爺子在幼子跟兩個孫子相繼殉國後,就退了位。
而原本最不被看好,從小在四九城幹遍壞事,乖戾搗蛋的孩子頭傅承聿,在爺爺退位後,卻一改不着調的性子,變得沉穩果決,在最後更是走上了被人仰望的高位。
從謝鳴賀的個人線中看,傅承聿占了濃墨重彩的一筆。與江顏原以為的兩人有仇不同,謝鳴賀從小就佩服傅承聿,甚至還當過他的跟屁蟲,在重新返回上京後,更是羨慕他欽佩他,把他視作榜樣般的存在。
但是同時江顏也明白了謝鳴賀話裏的意思,他說的沒錯,以傅承聿的身份跟他現在幹的事,她跟他走得再近點,到時候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江顏!你怎麽買那麽多書!”
面前傳來唐倩活力四射的聲音,江顏這才發現她已經不知不覺間走到了百貨商店門口。
她揮散心頭盤旋的複雜思緒,将提着的兩摞書放在牆邊。
“去廢品站的收獲,怎麽樣,全都是寶吧!”
“什麽呀,你說的寶貝就是這些舊書啊?”
唐倩嗦着雪糕,有點嫌棄的看向牆邊破破爛爛的舊書,還全都是課本!竟然去廢品站買這些!多喪心病狂啊!
她震驚地看向眉眼含笑的江顏,她早該想到的!江顏以前就是個書呆子,沒事就捧着書看,要不就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現在即便愛上了鍛煉健身,也改變不了小書蟲的本質!
她該不會要把這些書都分給她們吧!不要啊!
一想到高中畢業了還要看書,唐倩整個人都不好了。
看向江顏的目光都帶了害怕:“江顏啊,我先說好,你這些‘寶貝’可別分享給我啊!我從小就不愛學習一看書就頭暈!不出一刻鐘鐵定昏迷!”
你那是昏迷嘛?你那是睡着了!
江顏覺得好笑。
“是嗎?你确定不要哦?等我分完了,到時候你想要,也沒有你的份了哦!”
“不要不要!你分給她們吧!”
江顏話一落,唐倩的頭就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開玩笑,她怎麽可能會想要念書呢!這輩子都不可能,取消高考她別提多開心了!
“你們買好了嗎?我去添幾本軟面抄,你幫我在外面看着這些書。”
“哎哎哎,我去!我去給你選!你在這等着就好,她們在排隊付錢,人太多了還有好一會兒!要幾本筆記本?五本夠不夠?”
她才不要在門口跟這兩摞書大眼對小眼!它們認識她,她也不認識它們!
唐倩一口吃完了剩餘的雪糕,把棍子往垃圾桶裏一丢,就朝江顏擺擺手又擠進了百貨商店。
江顏:......
這孩子是有多怕念書啊。
不用往裏擠,江顏樂的清閑,也買了根冰棍,站在門外的牆邊悠哉哉地吹風。
一根冰棍都要啃完了,側後方那道視線還死死盯着她——手裏的冰棍,想讓人忽視都難。
江顏轉過頭,對上一個渾身髒兮兮的小乞丐,估計也就十五六歲,黑黑瘦瘦幹巴巴的,油膩膩的頭發長過眼睛,讓本就髒的看不出樣貌的臉更加無法辨別了。
活像一根燒焦的火柴棍。
“你想吃冰棍?”
随着江顏話落,就見他狠狠咽了下口水,明顯是想吃的不行,卻沒想到是個能忍的,頭搖地很幹脆。
江顏掃了眼他幹到開裂的嘴唇,沒作聲,繼續當着他的面,悠哉哉地吃着剩下的冰棍。
小乞丐的目光就巴巴的随着她的冰棍移動,江顏甚至還過分地舉着冰棍晃了兩下。
745:......
你也真是夠缺德的。
不給人吃還故意饞人家。
江顏嘎嘣嘎嘣地啃着糖水冰棍,時不時還被冰得一哆嗦,凍得她張着嘴直哈氣。
一直到最後一口下肚,插冰棍的杆子被江顏扔進了垃圾桶,對方才沒再盯着她瞧。
改盯垃圾桶了。
小乞丐動動唇,眼巴巴地看着江顏把那根光禿禿的木棍,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他心裏可惜,上面的糖水還沒嘬幹淨呢。
他盯着垃圾桶看了好一會兒,又轉頭看向那個長的很漂亮吃冰棍的姑娘,她此時已經轉身走進商店了。
小乞丐收回了目光,一聲不吭地走遠,挪到旁邊屋檐下的陰涼處随地坐下,從看不出顏色的衣裳口袋裏,翻出一張皺巴巴的紙仔細地瞧,展開的紙上畫着許多交錯的線條,像是手繪的地圖。
“吶。”
一絲帶着涼氣的冰棍湊到了他面前,四四方方還冒着白煙,明顯是剛從冰糕箱裏拿出來的。
小乞丐一怔,擡頭就對上剛剛吃冰棍的漂亮姑娘。
“拿着呀,再不接就要化了。”
這麽熱的天,糖水要是沾一手很粘的,暫時也沒個水洗。
她聳聳鼻尖,似是有點不耐煩,嫌他動作慢,也嫌這熱死人的破天氣。
明明把情緒就明晃晃的挂在臉上,卻半點沒讓人覺得被冒犯,反而讓人覺得,她就該這麽肆意地使着小性子。
這麽鮮活。
小乞丐在她的催促下,慌忙地伸出手去接,結果手指剛觸碰上冰棍的杆子,又忍不住往後一縮。
因為他發現他的手太髒了。
黑漆漆的跟烏雞爪一樣,指甲裏都是深深的泥垢,特別是跟對方白皙幹淨的手指一比,格外的讓人不忍直視。
她是該嫌棄的,他自己都有點嫌棄自己了。
他突然覺得,他好像也沒那麽想吃這根冰棍。
“哎喲,突然縮手幹嘛,差點掉了都!”
江顏驚呼,這下真有點不耐煩了,小屁孩怎麽畏畏縮縮的。
上手一把抓住他的烏雞爪子,直接将冰棍塞到他手裏就走,走出兩步似是想起什麽,回頭對他朝公社的方向指了指。
“你一直朝那邊走,看到插了國旗的小廣場,那裏就是縣公社,門口有條幹淨的小河溝,水不深,你可以先去那邊洗洗,再到公社領一套舊衣裳。”
身份沒問題的話,公社還會給這孩子安排落戶。
怎麽着都是十幾歲的小夥子了,只要肯幹活也不至于餓死,做乞丐才沒出息。
江顏轉身往百貨商店走的時候,唐倩她們已經付完錢出來了,正站在兩摞書前朝她這邊看,她沖她們擺擺手,幾人便一起拎着東西往裁縫店去了。
耳畔依舊是唐倩喋喋不休地碎碎念,她朝李珍等人吐槽江顏口中的‘寶貝’,竟然是這些課本的殘酷事實。
而站在原地的小乞丐,此時還盯着江顏的背影。
直到她走過拐角看不見了,直到冰棍融化的冰水滴在他手背上了,他仿佛才被驚回神,目光看向已經半融化,流淌着糖水的冰棍,他突然心裏好難過。
他想姐姐了,可是姐姐在哪。
狼吞虎咽的把剩下的冰棍全部塞進嘴裏,兩三下就嚼了個幹淨。
重新疊好地圖,小心地放進口袋,他便堅定地朝着一個方向繼續趕路。
只有先找到那個人,才能打聽出姐姐的下落。
*
“哎,江顏,前面那個人,是不是你在縣裏遇到的小乞丐啊?”
半下午的點,她們已經踏上了回村的小路,五個人騎着三輛自行車,一路嘻嘻哈哈地從溪平鎮下來,車上還挂着不少東西,颠得叮鈴铛啷的。
唐倩買了自行車但是她騎車技術不行,每次都是李珍載她,偏偏她還不是個老實的性子,非要站在車後座上,只用兩只手搭在李珍的肩膀。
還說站得高看得遠,每次車輪碾過一塊石頭、一個土坑,李珍都怕她從自己頭頂飛出去。
“還真是,江顏,他該不會是追過來找你的吧?”
“瞎說,哪有找人找到當事人前面去的?他又不知道我住哪。”
江顏也提速追了上來,前頭那瘦巴巴髒兮兮的身影,可不就是商店門口的小乞丐。
“我上去問問。”
崔雪帶着林蘭,刷一下就超過了她們。
騎到小乞丐身邊,崔雪猛地一捏剎車,急剎讓龍頭不受控制的往左邊一擺,車身也整個斜過來,差點把林蘭都給甩下來了。
林蘭順勢跳下車,後怕地拍拍胸口,還好她是跨着坐的。
“喂小鬼,你去哪?”
不僅騎車讓人吓一跳,問出口的話也語氣生硬,跟土匪似的。
不了解崔雪的人就以為她脾氣不好,咳,寇口裙依五而爾期無二八衣追肉文補番車文雖然她脾氣的确不算好,林蘭清咳了兩下,拿出自己最溫柔的一面,朝戒備地盯着她們的少年招手:
“小同志,你是要去哪個村子?我們就住在附近,可以幫你看看你走錯沒有。”
林蘭的語氣可比崔雪要溫柔和善太多了,簡直一個天一個地,可少年根本不接她們的話茬,目光跟小狼崽似的緊緊盯着她們,腳下也在不動聲色地往後退。
眼看着就要轉身開始逃離,卻在看到騎車過來的江顏時,卸下了身上豎起的刺。
将他這一變化看在眼裏,崔雪撇撇嘴,還真是個看人下菜碟的臭小子。
*
“所以你是要去平遙村找孫蘭婷?!”
唐倩瞪大了雙眼,萬萬沒想到随便攔個人會是怎麽個結果。
眼前髒兮兮的幹瘦少年,怎麽看也跟孫蘭婷扯不上關系。
是,孫蘭婷現在是落魄了,但她曾經是有錢人啊,三五不時就來縣裏逛街買東西,花錢大手筆的很,吃的用的哪樣不是好的?
她眼珠轉了轉,對上其他幾人的目光,大夥兒都想到一塊去了。
唐倩問出了口:“你該不會就是她的那個,遠在津市的弟弟吧?”
那個為了賺錢,不惜去礦場背煤的,唯一的弟弟?
“你怎麽來的?有介紹信嘛?”
幾人換了個陰涼的樹蔭下。
津市離這邊有一千多公裏,沒有介紹信寸步難行,但是看他這模樣...
江顏皺皺眉,真不像是走正規流程過來的,間諜案的事才過去一個多月呢,眼下孫蘭婷剛倒了大黴,又突然冒出來一個她弟弟,免不得讓江顏多想。
她一邊問話,一邊讓745調出孫蘭婷弟弟上輩子的個人線。
小乞丐,哦不,孫沐,并沒回話,只盯着江顏看,就在崔雪又急的不耐煩要催促的時候,他才慢吞吞地從衣服裏掏出一個信封。
大家這才發現,他衣服裏還藏了一個小布包,布包不大也很扁,貼身緊緊地在腰上纏着,繞了幾圈的布帶子就像腰帶一樣。
江顏一邊在腦海裏讀蘇沐上輩子的生平,一邊接過他遞來的信封。
裏頭還真有一張蓋了好幾個章的介紹信,從他出發的街道辦,到沿途會路過幾個城市,以及最後的目的地,都寫得清清楚楚,手續非常齊全。
“坐火車到泾遠市下,再坐長途汽車到泸水縣,最後小巴到溪平鎮,這路線不是簡單清晰得很嘛!你是怎麽把自己弄成這樣的啊?該不會是下火車的時候被搶劫了吧?”
唐倩湊近腦袋看完介紹信一臉驚訝。
不止她,大家都對他的模樣十分震驚,這副包泥漿的小乞丐造型,起碼得是流浪了好幾年才能成這樣吧?
孫沐抿着唇,半天沒吱聲,江顏似有所覺得擡頭看了他一眼,正好對上他視線,孫沐一愣,才緩慢開口。
“我從栎城走過來的。”
“從栎城?走過來???!”
唐倩幾人驚呆了,這弟弟還真是個狠人啊。
栎城隸屬宛洲省,在津市來泾遠市的路上,跟新安省中間還隔一個長嶺省,離泸水縣更是遠的離譜,起碼有五百多公裏,這是生生走了一半的路啊。
“你沒買到車票嗎?”
江顏把他的介紹信仔仔細細的核實完,才折起來塞進信封裏還給他。
手續這麽齊全,肯定不是十幾歲的孩子能辦的,一個人要出這麽遠的門,卻又連車票都不提前備好,父母是完全不管他呀,果然對得上他上輩子的家庭狀況。
只不過這封介紹信的來源,依舊成疑。
上輩子身為女主的孫蘭婷,達成了那麽高的成就,按理說作為她唯一的親弟弟,應該是跟着雞犬升天才對,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小說裏的孫沐并沒有多少筆墨,他性格叛逆又沖動,似乎很不喜歡這個姐姐。自孫蘭婷高考回城後,就經常三五不時地來找她的麻煩,之後更是跟着一幫小混混天南地北的跑。
女主‘心善’,想讓混不吝的弟弟改邪歸正,好好的去自己的廠子裏工作,就讓人把他抓了回來,結果卻險些被弟弟拿刀割傷。她在失望透頂之下,最後狠下心跟這個弟弟斷絕了關系。
之後的劇情中,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弟弟的身影。
唯一一次提及,還是在番外中,孫蘭婷在跟男主溫存後,被他似是憶往昔般的随口問起,女主當時只回了一句:或許是偷渡去東南亞的時候喪命了吧。
小說中描寫的孫沐性格極其惡劣,就像一個反社會性人格,跟他的姐姐也非常不對付,即便女主對他再好再包容,他也依舊恨她厭惡她,他的恨很濃烈,也來的莫名其妙。
但是看完了他的個人線,江顏突然明白,這種恨是從哪裏來的了。
因為孫沐知道,‘孫蘭婷’不是他的姐姐。
*
他上一世那麽針對孫蘭婷,就是想逼問他真正的姐姐的下落,包括他前期去礦廠背煤,也是為了存錢去找姐姐。
他一直堅信是孫蘭婷把他姐姐藏了起來,然後冒名頂替了他。
包括後面改革開放,他跟混子似的全國跑,也是為了找姐姐。
即便找到的可能性幾乎為零,他也一直沒有放棄過。
就連最後偷渡去東南亞,也只是因為別人随口的一句‘聽說’,他聽說有不少本國的女人被拐賣去了金三角賣|淫,他便義無反顧地背上行囊,去探尋是否有姐姐的蹤跡,最後死在了邊境河的小船上。
時年26歲。
江顏眼睫輕顫,收回了思緒,目光落在面前才十幾歲的少年身上。
“你又點頭又搖頭是什麽回事?你爸媽沒給你錢買火車票嗎?你來找你姐姐,你爸媽總知道的吧?哎,你還沒說你來找她幹嘛呢,你姐知道你會過來嘛?”
唐倩吃瓜吃不痛快,急的一屁股坐在腳邊的石塊上,結果被燙的跟兔子似的竄起來。
她摸摸屁股,幹脆靠在樹幹上,從包裏翻出一個橘子邊剝邊吃,給她整的口幹舌燥了都。
“我媽知道我來找孫蘭婷,她沒給我錢。”
是孫蘭婷不是姐姐。
孫沐在心裏默默補充。
她不僅沒給他錢,還把好心人給他的路費都搜刮去了。要不是當初那封信裏,去栎城轉車的火車票已經買好了,估計他從津市出發這段路都只能靠兩條腿走。
“那你爸呢?你爸不給你錢啊?”
唐倩嘴裏塞着橘子,說話含糊不清。
簡單的一句問話,卻讓少年本就沒什麽精神的眸子更加灰暗。
他沒爸爸,他媽改嫁後他也沒了媽媽,他跟姐姐不過是兩個拖油瓶,在他們家是借住的外人,比打秋風的親戚還要遭人嫌棄,從小他就跟姐姐相依為命。
但是現在,他連唯一的姐姐也找不到了。
江顏看過他的個人線,知道他的家庭狀況,不動聲色地接過話頭。
“你家人沒給你錢,那你到栎城的車票是誰買的?”
畢竟上一輩子也沒有這一回事。
雖然上一世孫沐也很想來找孫蘭婷逼問他姐姐的下落,可惜光是介紹信這一件事就把他攔得死死的,更別說這麽遠的路途了,這小子越看越詭異。
孫沐被她的聲音喚回神,動了動唇沒說話。
江顏危險地眯起眼:
“你不說清楚,我們可不會帶你回村找孫蘭婷,村裏最近監管很嚴,不會讓你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進去,你不說就想好怎麽原路返回吧。”
“我不是來路不明!我有介紹信的!都是正規的,不信你們可以讓村幹部查!”
到底還是個少年,一聽不讓他進村,就急了。
“再正規你也要說清楚怎麽來的啊!你一句話不說,津市那麽遠我們怎麽查證?你們街道辦的電話你知道嗎?”
“就是,你疑點很多诶,小鬼頭。”
“別真是什麽間諜吧,要不還是先舉報給唐公安吧。”
唐倩幾人也跟着江顏的話接連附和。
四個二十郎當歲的女同志将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團團圍住,少年渾身髒兮兮的,心裏更是急的不行,這群人怎麽說翻臉就翻臉啊!
這副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幾個女村霸在欺淩弱小呢,首當其沖的‘村霸’就是站在中間的江顏,俨然一副大姐頭的派頭。
745:......果然是它宿主能幹出來的事,一幫尊老愛幼的女知青都被她帶歪了!
*
最終孫沐還是捱不過她們幾個,老老實實地把來龍去脈都說了個清楚。
他好不容易都快走到村口了,眼看着就能抓住孫蘭婷,可不能再被遣回去,再說......
他瞧瞧擡眸看了眼江顏,他覺得這個送他冰棍的漂亮姐姐是個好人,跟他姐姐一樣,雖然有時候看上去脾氣很差,但其實心眼都是好的。
“所以,你就因為一封信趕來了溪平鎮?”
“裏面還有錢、有車票、有地圖?連介紹信都給你開好了?”
“哪有這麽好的事啊,小鬼頭,你撒謊也編得像樣點行不行?”
這是在把她們四個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啊。
孫沐的一番話,遭到了大家的質疑。
其實就連他自己也覺得事情太過離譜,但是他說的的的确确都是實話!
他認真地看向江顏,舉起三根手指朝天。
“我說得都是真的!如果有一句謊話我就遭到天打雷劈,永遠找不到姐姐!”
崔雪幾人覺得他這誓言發的不鹹不淡,都走到這了,進村不就能看到孫蘭婷了嘛!
但是江顏卻明白他話裏的深意,對于孫沐來說,姐姐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敢拿這個發誓,晾這小子也不敢說謊。
而且她好像已經猜到,寄這封信給孫沐的人是誰了。
“我信你,上來吧,我帶你回村。”
一直抿唇沒說話的江顏跨上自行車,只是看過來的表情有些意味深長,孫沐不知道是什麽意思,但的确像是相信了他的話,他松了口氣把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裏,卻不打算坐她的車。
他身上弄得這麽髒,她的車座又那麽幹淨漂亮,被他弄髒了就不好了。
“不用,我走路就......”
少年頭正搖這呢,話還沒說完,就被江顏一只手給扯了上去。
“我們還要把你交給大隊長再核實一遍呢,再說沒我們你村子都進不去,這麽熱死人的天,你還想我們在村口等你一個小時啊?”
他剛匆忙坐穩,江顏就像一支離弦的箭,踩着自行車沖下坡。
呼呼的風聲把她的話刮得七零八落,每個音節都很模糊,但在此刻,卻全都無比清晰的刻進了孫沐的心裏,聽着懷念的嗔怪中暗藏的關心,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揚了揚。
*
把孫沐帶回平遙村,鬧起了不小的轟動,一是因為他的乞丐造型,二是因為他的身份。
江顏她們怕麻煩,把孫沐帶到大隊部就要溜,卻被馬大勝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車龍頭。
“你們怎麽把他帶回來了!”
馬大勝急的直跺腳,這不是又在給他找事情做嗎!
話落見門口被圍觀的小鬼朝他們看過來,連忙壓低了聲音,沖江顏使了兩下眼色。
“你們跟他說他姐姐那事的時候,他是什麽反應?”
雖然就是個半大的小子,但好歹也是個家屬,他得想着怎麽應對啊!
江顏聞言眨眨眼,跟小姐妹對視兩眼,幾人都有點讪讪,她輕咳了兩下:
“大隊長啊,這個事情嘛,其實我們還沒說!反正人已經交給你了,人家有正規的介紹信我們也不能攔在外面嘛不是,這事兒還是你自己跟他說吧!我們就先回知青點了哈!”
話落江顏龍頭一擺,順利開溜。
“這幾個臭丫頭!!這麽大的事情怎麽不先跟人家說說!”
提前打打預防針也行啊!
回應他的,是幾道遠去的清脆車鈴聲。
江顏毫無心理負擔,對于孫沐來說,孫蘭婷過得越慘,他反而越高興。
被判勞改又住牛棚這麽好的消息,肯定得留給大隊長公布咯!
*
翌日,天光擦亮。
昨晚孫沐跟孫蘭婷見面如何,江顏不清楚,但是她今早倒是遇到了疑似把孫沐弄過來的人。
“傅承聿,是你幹的吧?”
江顏穿着入伏前新裁的短袖短褲,從知青點晨跑到山腳的小徑時,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傅承聿的身影。
自從上次腳踝扭傷後,江顏就停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晨跑,她也不知道傅承聿有沒有來找過她,兩人已經許久沒見面了。
但經過昨天孫沐的事情,江顏早上出門時就預感今天會遇到他,若是他來了,就說明他承認了孫沐的那封信就是他寄的。
果不其然,傅承聿知道江顏指的是什麽事,答得也很幹脆。
“是我,你說得沒錯,孫蘭婷身上的确有很多疑點,并且她那個弟弟似乎已經有所察覺。”
遠遠的人還沒跑近,傅承聿的視線就牢牢地鎖定在江顏的身上。
一個多月沒見,她頭發長長了一點,鬓角的碎發已經可以挽到耳後了,不用在跑步的時候被風吹起掃到她的眼睛。
脖子好像被蚊子咬了,有兩個不算大的小紅包,但是落在白皙的脖頸上卻格外的明顯。
傅承聿皺眉,看來知青點宿舍的蚊子變多了,她不招蚊子都能被咬成這樣。
“你調查出什麽了?”
江顏跑過田埂就停下,慢慢往他那邊走,心中也在暗自思量。
她借力打力利用傅承聿的人脈去查孫蘭婷,想讓他們軍方發現孫蘭婷的疑點,傅承聿竟也跟她一樣借力打力,利用孫蘭婷的弟弟去對付,自己在一邊暗中觀察收集信息。
看起來一副人狠話不多的實幹派,內裏果然是個老狐貍。
“你好像對她挺了解,孫沐的出現,你也并沒有多少驚訝。”
女孩主動走到他身前,兩人之間隔着半米多寬的距離,雖不親密,但也不算太疏離,傅承聿眸中劃過滿意的神色,視線落在她蓬松的發頂上,她好像又長高了。
還是個在長身體的小丫頭啊。
傅承聿在心裏幽幽嘆了口氣,生平頭一次為年齡感到焦慮,她才十八,七歲的年齡差到底算不算大?
她會不會嫌自己老啊?
答案不用想,她會的,肯定會。她先前就說過他‘這麽大年紀’。
傅承聿的心情逐漸沉重,像壓了一塊巨石,石頭上刻着三個大字——年紀大。
心裏想着人生大事兒,出口的話也只是随口一問,沒話找話地試圖拉近跟心上人之間的距離,但聽在江顏耳中卻不是那麽一回事兒,反倒讓她心頭一凜。
好家夥,這是在敲打她呢吧?
這是在懷疑她跟孫蘭婷是‘一夥兒’的?
江顏如臨大敵,她是想禍水東引,不是要引火上身啊。
她瞧瞧地擡眸去打量他——
傅承聿此時表情極其嚴肅,正盯着她的頭頂也不說話,似是在深思什麽重大事件,而且還在皺眉!
不是一下兩下,是一直在皺眉。
他一貫喜怒不言于色,什麽時候皺過這麽長時間的眉頭啊,還是在問她這種話的時候。就算皺眉,能不能別再盯着她腦袋了啊,很難不讓人懷疑他是在惦記她的項上人頭!
江顏心裏打起了鼓,這老狐貍該不是在懷疑她了吧?這麽不顧及這段時間相處的情誼了嘛?她就知道男人的喜歡不靠譜,尤其是城府極深的老男人!
“誰說我不驚訝!我驚訝得昨晚都沒吃下去飯!”
江顏聲調都拉高了幾個度。
她倒也沒撒謊,昨晚她們的确沒吃飯,是下的面條,李珍熬的大骨湯特別香。
她一口氣幹了兩大碗。
“你昨晚沒吃飯?”
男人眉頭皺得更厲害了。
江顏背脊一僵。
他果然懷疑她了!他現在還在懷疑她撒謊!
江顏晨跑都不想跟他一起跑了,傅承聿這人也太現實了,說懷疑人就懷疑人,怪不得上一世都身居高位了還是個老光棍!疑心病這麽重,身邊有個人能睡得着就奇了怪了。